南國,皇宮。
左丞王堯在通稟後驅步進入殿中。
“參見陛下!”
南國皇帝南宮御天坐在龍椅之上批閱奏章,頭也沒擡的說了句:“平身!”
王堯起身後看皇帝不語的意思,便侍立在一旁等候問答。早朝時各部大臣都在商討如何處置戰後俘虜的事,按照慣例,東京覆滅東京,兩國交戰時沒有投降的將士俘虜都應被處決。這本是不可質疑的事情,但二皇子南宮瑾卻站在仁政治國大赦天下的角度想要收服東京高級將領。這一戰之後,南宮瑾在朝中頗有聲望,支持他的大臣也順風而倒。左丞王堯本是南宮瑾的對頭,在政見上有很多分歧,這一次卻意外的站在了南宮瑾這一邊,這讓南宮御天頗爲震驚。作爲帝皇,他最害怕的莫過於有一個兒子籠絡了他的左膀右臂,控制了他的決策,而且這個兒子還是生性殘忍頗具野心的庶子。早朝退後,此一癥結盤繞在心頭讓南宮御天坐立不安。
轉眼間已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安靜的大殿裡凝滯的氣氛讓王堯脊背陰涼。伴君如伴虎的言語果然不錯,他跟了這個皇帝近十年也沒有摸清他的秉性,時而面容和煦寬厚仁慈時而雷霆大作殘忍暴戾。他正想着,此時也許一不留神就會被眼前的皇帝拖出去砍了。他緊了緊衣袖,這只是微微的一種可能,畢竟他還是一個有利用價值的臂膀,南宮御天不會傻到自斷臂膀的程度。
“近來左丞和瑾兒冰釋前嫌來往頻頻,朕心甚慰啊!”南宮御天放下硃筆直視着王堯。
王堯微微一笑向皇帝鞠了一躬道:“陛下說笑了,微臣與二殿下一直未有嫌隙何來冰釋之說呢?朝堂政見關乎南國生靈,二殿下有他的治國方略,微臣有微臣的參謀論策,這是立場觀念的不同,並不摻雜個人嫌隙。”
“哈哈,過去是立場觀念不同,現而今統一了吧!今日朝堂之上,王愛卿字字鏗鏘擲地有聲的力挺二皇兒,我看不僅是症見統一了,就連在立儲的問題上王愛卿也有自己的立場了。”南宮御天雙眼鋒利如鷹隼一樣刺向王堯。
“陛下還記得微臣的出身嗎?十年前微臣乃東京人氏,是東京西南一偏遠縣城小令。介於當世時政,微臣空有滿腹抱負卻不能施展。東京國君東方暝還算一代明君,但他的獨子東方彥卻是訴諸武力暴戾成性。十年前他只是一個小孩子,但卻滿手鮮血毫無仁慈之心。身爲文官的微臣,一直被他重用的武官打壓。微臣想象不到他即位後東京將是什麼樣的光景,他不會以仁政治天下,東京生靈都將會受他荼毒。微臣心灰意冷,便辭官周遊列國。四國中微臣最敬佩南國民風。雖然南國積弱,但崇尚仁孝、民風淳樸,君王仁厚、天下太平。皇裔中也不乏像羽公子一樣胸中有韜略的仁君之後,他爲朝廷聚賢納良把有才學之人奉爲上賓加以重用。當時微臣就決定侍奉南國君主爲上,保南國百姓衣食無憂舉世祥和。時至今日已有十年光景,微臣雖然已是南國人士,但根還在東京。東京南國交戰,微臣心力憔悴。不瞞陛下,在微臣心裡無論哪一國取勝,都不是微臣想要看到的結果。現而今微臣有些微能力參與東京將士生殺大權的決策,自然是想讓我故里同胞少受屠戮。微臣這樣說並不是心有二主,只是不能忘本,陛下若有忌疑大可降罪。近日微臣頻頻出沒於二殿下府邸,只是偶然聽司馬將軍提起二殿下下令優待戰俘,故而多次造訪前去打探,想要弄清原委協同減輕戰俘刑罰,並無結黨營私之意還望陛下明察。”王堯說着跪在了下來。
南宮御天沉思了半晌,站起身走到王堯面前將他扶起。
“愛卿爲寡人股肱,寡人怎會降罪?愛卿沒有隱瞞故國之思,也沒有隱瞞緬懷故國之情,足見愛卿護國愛國赤誠,寡人心安矣。”
“多謝陛下體恤垂憐!”王堯說着用衣袖擦了擦額角的滲出的汗水。
南宮御天負手立到一旁,沉思半晌後問道:“關於東京戰俘,王愛卿可曾想過如何處理?我需要的不是減輕刑罰,而是一個決策方案。”
王堯拱手向前道:“勸降!若降,則賦予閒職;不降,就放,暗中殺之。臣雖爲東京舊臣,但現如今東京已經覆滅。爲了讓天下不要再次受戰火侵擾,對於不能收心的將領一定要斬草除根,不能讓他有東站再起的可能。”
南宮御天聽後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侍從來報:“啓稟陛下,二殿下有事起奏。”
“讓他進來!”南宮御天說着又坐在了龍椅上。
“臣,是否需要回避?”王堯有些遲疑。
“不用了,他能有什麼事?八成也是東京戰俘的事。我倒要看看,他什麼時候對東京的戰俘那麼感興趣了。”
王堯立在一旁,只見南宮瑾大步走上前行李道:“兒臣參見父皇!”
“瑾兒起來吧!你今日來有什麼事嗎?”
“朝堂之上關於東京戰俘的處置,一直沒有論斷,兒臣特來爲父皇分憂。”南宮瑾道。
“你要怎樣爲爲父分憂啊?!”
“朝會之時許多士大夫都建議屠殺戰俘,以此昭告天下宣誓主權。可這樣只會讓天下人對我南國不仁不義之舉心生怨懟,東京青城已經葬送在魔域藤蔓之中,東京已經不可能復國再興了,屠殺殆盡也是多此一舉。這些俘虜有十萬之衆,其中不乏大量東京優秀人才。我朝自創建以來便奉行廣納賢才仁厚施治的治國方略,現如今剛好可以昭告天下盛播我南國美名。父皇其實可以接藉此將一些賢士收入囊中,付與他們一些閒職,讓他們有機會爲南國效力,若有忤逆之心,閒職無權也折騰不出所以然來,我們再趁機除之,豈不是兩全其美!”
南宮御天看了看南宮瑾,又看了看王堯,問道:“瑾兒的話,左丞以爲如何?”
王堯上前附和道:“二殿下深謀遠慮實乃南國之幸事!微臣附議。”
看到王老頭如此識相,南宮瑾動了動嘴角有些得意。
“父皇,東京雖崇尚武力以暴治國,但其詩書禮樂頗有底蘊。兒臣聽說一些戰俘高級將領有歸降之意,並欲晉獻歌舞禮樂表達歸順之意臣服之心。適逢父皇半百壽誕,父皇若有猶疑,可否在一睹東京歌舞風采之後再做論斷?”
南宮御天點了點頭又看向王堯問道:“左丞愛卿以爲如何?”
“二殿下所言甚是,衆所周知東京尚武,微臣雖爲東京舊臣也想看看東京的歌舞禮樂是爲哪般。聽說將領中有一位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將軍叫鴻鵠,三個月前曾經單騎獨闖北國千萬軍陣。八千軍士奈她不何。若能在我皇壽誕之上一睹芳容,此乃人生一大幸事!”
“哈哈哈哈,想不到兩袖清風的王左丞也是貪戀美色之輩。”南宮御天大悅。
南宮瑾眉頭微蹙看着王堯。
王堯連連賠笑道:“陛下說笑了!陛下說笑了!君子愛美守之以禮,我對這位鴻鵠將軍都是敬畏之情,全無兒女之意。陛下折煞微臣了……”
“哈哈,玩笑話,左丞不必當真。自然是巾幗英雄,朕倒有些興致了!恩准!”
“兒臣謝過父皇!”南宮瑾心中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面見過南宮御天后,二人紛紛走出大殿。
“多謝左丞在一旁美言,來日本王必當登門道謝!”
王堯總感覺此時的南宮瑾已經不是失明前的南宮瑾了,跟他在一起有一種透心的涼意,難道是因爲他那雙妖靈復明的眼睛還是他心中已經有所籌謀?王堯不得而知,但心中已經留了一個心眼。
“二殿下客氣了,老臣本是東京舊臣,能夠減少東京將士的屠戮我自當竭盡全力。二殿下似乎很在意這十萬將士的生死,倒是讓老臣頗爲意外。”
南宮瑾嘴角帶絲笑意道:“就當本王在積攢功德吧!本王還有事,先行告辭!”
“殿下慢走!”
看着南宮瑾的背影,王堯摸了摸有些花白的鬍鬚陷入沉思。王堯四十有五步入南國仕途,用了七年的時間做了左丞,現如今五十有五在左丞之位做了三年,深得南宮御天的信賴與倚重。這個兩鬢和鬍鬚結斑白的老人心中的波瀾誰能看見。
轉眼即到南宮御天半百壽誕,南國在戰勝中獲利頗豐,爲了一洗以前身爲弱國的恥辱,此次壽誕異常隆重浩大堪比登基大典。北國和西京雖然指派使臣前來,但使臣的級別都是侯爵以上的皇親國戚,再不是之前的三五品使臣。
南國爲禮樂之鄉,壽誕典禮上自然少不了南國本土的絲竹管絃嚶呀作曲,還有一些宮廷藝人的雜耍技藝,氣氛歡樂隆重完全沒有跳脫以前壽誕的模式。衆人在歡聲笑語中微微有些倦意,這些常見的節目實在引不起人們持久的興趣。就連坐在南宮羽旁的雪都有些犯困了。
“啊哈!”雪伸了一個懶腰繼續看臺上跳舞的女孩子。她穿着南國南國宮廷女孩的服飾,梳着簡單的髮髻插了一隻步搖,兩邊的頭髮披肩而下,化着淡淡的梅花多了幾分淑雅。
“累了嗎?”南宮羽淡淡的微笑着。
當日天伊將雪交給了他,他只當幫朋友一個忙照顧眼前的小姑娘,沒曾想眼前的小姑娘卻成了他命中的劫。雪醒後就想要回蓬萊,但靈力盡失身體虛弱,一直在南宮羽的府邸調養。雪生性好動思想簡單純真無邪,對任何事都有強烈的好奇心和熱情。南國都城對她來說是一個新的地方,陌生的風土人情和美食佳餚讓她流連忘返,她在南國待的也不亦樂乎。而南宮羽冷靜寡言,待人接物中總有一種疏離和冷淡,像是冰又像是冷玉。雪的熱情感染了他,漸漸地周圍人都發現南宮羽的微笑多了、話也多了,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他在不知不覺中總喜歡微笑着盯着雪看。
雪促狹的閃爍着眉眼,伏在南宮羽的耳朵旁小聲道:“你們南國的歌舞沉悶到無聊,太陰柔了不喜歡。”
南宮羽笑出了聲道:“東京尚武,西京騎射,南國喜樂,北國狩海。這就是之前南國積弱的原因啊,其他三國無論武力、海戰、騎射都在南國之上。南國不可能強大的。不過南國也有南國的優勢,你知道是什麼嗎?”
雪轉動着大眼睛想了想道:“是人。我發現南國的人都比其他國家的人長得好看。”
南宮羽點了點頭道:“對的,相由心生。南國軍事實力不如其他三國,但南國依山傍水,南國人用詩書禮樂修身養性,生長出來的人自然後好看些。”
“哦,所以你們每年進獻給三國很多美女,獲得三國一時庇佑,讓南國雖弱而不衰。”
“雪真聰明,不過以後不用了。以後天下都將臣服在南國的腳下。”
“你們會用美女,難道其他三國不會用嗎?南國盛產美女,但據我觀察南國男子比其他兩國更嗜美色。就像他。”雪說着看向了對面看歌舞的南宮瑾。
“可我不是!”
感受到南宮羽溫柔的目光灑在身上,雪的兩頰霎時間紅了,爲了掩飾窘迫端起案几上的一杯水喝了起來。
正在這時,臺上的舞姬退去,一陣悠揚清逸的笛聲響起,幾十片青翠欲滴的荷葉包裹着一朵碩大的白蓮花從天空飄來。蓮花閉合白嫩如脂,荷葉蔥鬱翠**滴。一個踩着荷葉白衣男子吹着長笛隨着蓮花飄來。寬敞的舞臺上,蓮花荷葉半懸,荷葉整整齊齊圍着蓮花鋪滿。男子站在荷葉上對着碩大的白蓮花深情的吹奏。男子散着長髮,吹着青色玉笛,身着月白長衫,腰繫璧色綢帶,足蹬黑靴。他雙目深邃,微微閉眼雙睫如翼。他臉頰瘦削,鼻樑挺直,皮膚蒼白略帶幾分病態。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這大概就是說白鷺將軍的吧,他像你們南國人,長得很秀氣。”雪看舞臺竟有些癡了。
南宮羽看了看白鷺又看了看雪的神態,從一旁端來一盤百花膏道:“這是膳房剛做出來的夾蜜露的百花膏,聞着好香啊!”
一聽百花膏,雪眼睛都直了,她端着盤子又看了看南宮羽道:“我不會給你丟人吧!”
“不會,你隨意!”南宮羽笑道。
舞臺上的白蓮花隨着笛音慢慢轉動,白鷺腳底的荷葉也在轉動。笛音低沉,蓮花慢慢的開放,一陣清香散佈到四周。層層包裹的蓮花完全綻開,人們看見一枚血紅的蓮心。
霎時間笛音高亢激昂,白鷺吹着笛在蓮花上空飛旋。紅色的蓮心迅速膨脹,一張如花的容顏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所有人都吃驚的看着眼前的絕世美人。
雪含着百花糕不知道吞嚥了。
南宮瑾看着看單手斟酒灑了一桌。
南宮御天端酒的手停在了半空,眼前的紅衣女子可以說是驚爲天人。他曾見過西京皇后那種美若天人的氣質不食人間煙火,而鴻鵠的這種美更勝在風情。丹脣如蔻眉飛俊逸,眼波流轉顧盼神飛。膚白如奶吹彈可破,發黑如漆柔順飄逸。她跳舞時肢體靈動柔軟如蛟龍,歌唱時腔音圓潤如珠玉。微微一笑齒白閃爍着耀眼明光,輕輕一瞥眼角勾勒出萬種風韻。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眼神神態中似曾相識的韻味,如情竇初開時最難以忘懷的癡念。
“憶往昔,
荷塘月色少年期,
郎騎竹馬,妾過清溪。
荷影團團,嬉笑宴然,至今猶記。
邊關急
雙八芳華對鏡泣,
雕窗閣綺,珠簾緊閉,
笛音聲殘,更漏連連,隻影向誰依。
荷依依,
連連田田月霞裡。
妾心屬意,郎君何地?
飛鴻傳書,關山難越, 魂歸故里。
憶往昔,
荷塘月色少年期,
郎騎竹馬,妾過清溪。
荷影團團,嬉笑宴然,至今猶記。
邊關急
雙八芳華對鏡泣,
雕窗閣綺,珠簾緊閉,
笛音聲殘,更漏連連,隻影向誰依。
荷依依,
連連田田月霞裡。
妾心屬意,郎君何地?
飛鴻傳書,關山難越, 魂歸故里。”
白鷺的笛聲隨着鴻鵠的歌聲時而清越時而悲傷,鴻鵠翩若驚鴻矯若遊龍的舞姿讓人看得心旌搖曳。鴻鵠的這首《清荷調》讓衆人聽得如癡如醉,她的美顏她的才藝籠絡了在場所有人的心,除了南宮羽。
南宮羽輕輕地擦了擦雪的嘴角,微笑道:“怎麼跟小孩子一樣,吃得滿嘴都是!”
雪被拉過了深思,連忙舔了舔嘴脣嚥下了口中的百花糕。
“鴻鵠好美啊,她的歌聲好好聽啊!我以前都沒發現他和白鷺配合的好默契啊。不過歌聲有點悽愴,好傷感啊!有情人不能在一起,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南宮羽若有所思道:“這麼默契的配合想來蓄謀已久吧!”雪一臉茫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曲終舞罷,白鷺和鴻鵠紛紛跪在了地上。
鴻鵠開口對南宮御天朗聲道:“我等東京遺將在此拜見南國天子。古語有云:士無二節,從一而終。東京覆滅,我等本應殉命相隨以示衷心。奈何遺將麾下有十萬將士,十萬將士就是十萬戶東京黎民百姓。末將着實不忍將東京數十萬無辜將士和百姓葬送在戰亂的鐵騎刀劍之下。今日特來歸順降服,懇求南國能接納我等俘將遺民。從今日起我等將視南國爲母國,視南國君主爲主君。如若違反誓言,當如此笛。”鴻鵠說着拿起白鷺手中的玉笛用內力將她震得粉碎。然後她站起身道:“我和白將軍爲東京大將,也是和南國戰爭的領導者。在此一定免除不了妄圖復國之嫌。爲了日後東京的黎明百姓能融進南國沒有嫌隙,我和白將軍願以性命爲誓,可任憑南國律法處置,但我懇請尊敬的南國陛下能放過我的十萬將士。”鴻鵠說着拔掉頭上僅有的玉簪,一頭烏髮如瀑布泄了下來。她一手脫掉身上鮮紅的血衣。披着烏髮,赤着腳,身着白色長裙的她立在了舞臺中央。她伏地而跪向南宮御天行了一個大禮。
氣流凝滯不動,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至高無上的君王發話。南宮瑾額頭冒出了抖了大的汗珠,他等不及站起身剛要開口。只見南宮御天一步一步走下臺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他就這樣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鴻鵠面前將她扶起,看着她的眼睛用雄渾的聲音道:“傳朕諭旨,大赦天下。東京戰俘歸降的收編,不歸降的賜百金返鄉。封白鷺將軍爲宮廷樂師,官居三品。封鴻鵠將軍爲驚鴻夫人,賜永安宮,享皇貴妃待遇,可長居宮中伴朕左右。從此,若有處置東京戰俘流言者可就地正法。”南宮御天說着抱起了鴻鵠,不顧衆人詫異無措的眼光大步向永安宮走去。
永安宮是南宮御天第一任皇后的居所,這位皇后天生體弱,沒有子嗣,兩人成親不到三年就病死了。這一任皇后是南宮御天最愛的女人,是他請盡全力去保護的青梅竹馬,沒曾想當他掌控大權的時候,卻無法掌控他至愛人的命運。鴻鵠眉眼中有深深的隱忍和滿滿的悽楚,像極了他的摯愛。彷彿她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讓他所有的愛都氾濫出來了。他是君王,早已收斂了所有的仁慈,可是在鴻鵠面前他卻做不到了。
南宮瑾攥緊了雙拳眼睜睜的看着他心愛的女人被自己的父親抱走了,他不敢上前,因爲他知道他一上前等待他的將是死亡。他的父親從未對任何女色這樣失態,他對鴻鵠這樣,顯然是把他當成了和王位一樣重要的珍寶,他不敢搶,或者說不敢明目張膽的搶。
見慣了風雲變換的皇后淡淡的看着衆人微笑道:“都散了吧!”她說着帶着一羣侍女走開了,衆人也紛紛站起,讓雪吃驚的是竟沒有人議論。
“鴻鵠姐姐被你父皇抱走了!她就是你父皇的妃子了嗎?怎麼你的母后一點都不吃醋……”
雪還要說什麼,南宮羽捂住了她的嘴低聲笑道:“這是宮廷秘史,以後不要隨意發表感言啊!”
“你還笑得出來!你怎麼跟你母后一樣。”雪不解。
“讓我笑出來的不是這個。”南宮羽說着將雪拉走了。
鴻鵠入主永安宮後,南國的朝堂並沒有任何變化,彷彿他只是納了一個平常的妃子。納妃之初,許多薦議大臣準備冒死晉見,但他們看到南宮御天並沒有因此荒怠政務,鴻鵠也如一般的妃子一樣安分守己,便也不好拿亡國之臣其心不忠來說事漸漸地也就安分了下來。
金碧輝煌的大殿裡,鴻鵠一襲絢麗華服,戴着舉世珍寶,畫着精緻的妝容,在擦拭着一把寶劍。
一個侍女來報:“娘娘,二殿下求見!”
鴻鵠繼續擦拭寶劍,臉上看不出喜樂。
南宮瑾慌忙走進大殿中,看了看面無表情低頭擦拭寶劍的鴻鵠,又看了看周邊的一羣侍女。他拱手行禮道:“小王參見驚鴻夫人!”
鴻鵠嘴角淡淡笑意道:“二殿下平身!”
南宮瑾起身看了看鴻鵠,又看了看身邊的侍女。鴻鵠淡淡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衆人紛紛退下後,南宮瑾上前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當日你爲階下之囚,今日你爲高堂皇妃。世事真是難料?!這難道是你意料之中的嗎?初見你時我被爲你的容顏傾倒,下定決心爲你赴湯蹈火完成你所有的願望,只爲你能多看我一眼。我不顧朝堂羣臣非議力保你十萬軍將。不顧父皇龍顏不悅讓你壽誕獻舞。原本想在獻舞時請求父皇將你賜給我爲妃。沒曾想最後你卻堂而皇之的成了父皇的女人。你一步一步的目標不是我,是南國的君主對嗎?我只是你的一顆棋子。”
鴻鵠看着長劍將它放到了南宮瑾的肩上慢慢地靠近他的脖子。
“你從來不知道我視生死如鴻毛。你最掛念的是爲我出生入死的那些將士。我們都是亡國之民,我需要一個強有力的靠山才能讓我們在南國活下去。很抱歉,我確實利用了你。但這個結果也並不使我能預想到的,我並不知道你的父親會這般對我。我當時卻有以美色迷惑他的想法,就算不成你也早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你這個靠山雖不如你父親強大,但能得庇佑我已經很滿足了。可是,現如今卻是這般情景。”鴻鵠說着移開了長劍擦了擦將它放回劍鞘中道:“好一把上好的寶劍,在這皇宮之中也沒有了用武之地!可惜了。”
南宮瑾看着她堅定道:“我知道你也有你的無奈。你放心,我會帶你離開這個地方的。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不!”鴻鵠看着他認真道:“我說的抱歉,不只是利用了你,還有我不能接受你對我的感情了。我現在已經是你父皇的女人了。”
“我知道你是逼不得已的,我知道這不是你想要的。我不在意,我真的一點也不在意。”南宮瑾說着伸手上前想要拉住她。
鴻鵠閃開了道:“一開始確實是逼不得已,一開始我只是帶着一種讓十萬將士活下去的使命和你父皇在一起,一開始我甚至有利用你父皇的想法。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是孤兒,被收留在東京皇宮之後一直當死士培養。我從來沒被當成一個女人,甚至沒有被當成一個人。那如魔鬼般的訓練讓我刻骨銘心。”鴻鵠說着慢慢的脫下了一件件華麗的衣衫,只剩一件白色單衣的時候她背了過去。她把衣衫退去,露出傷痕累累的後背。南宮瑾看到她的背上是數以千計的條條傷疤,傷疤早已痊癒疤痕卻依舊觸目驚心。鴻鵠苦笑慢慢的穿好衣服道:“我從小到大的苦難可以寫成一部史書,外人看來我很厲害,上陣殺敵所向睥睨,運籌帷幄能決勝千里之外。卻不知道我進了了怎樣的磨難?這就是我的人生。我以爲我的人生就是這個樣子了。可是你的父皇讓我慢慢的改變了這個想法。他會憐惜我心疼我,讓我感覺我是一個女人,是一個被他寵愛的孩子。夠了,一生一次遇到你父皇就夠了。你不是說會給我想要的東西嗎?我就想要你父皇,我想用我的餘生陪在他的左右,用他愛的庇佑照顧她守護她。做一個女人做一個孩子。”
“不!”滾燙的淚水從南宮瑾的眼睛裡流下:“我怎麼辦?我怎麼辦?我們纔是命中註定的。我會比他更愛你的,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他只是一個老頭子,他可以做你父親甚至爺爺了,他很快就要死了。南宮家的皇帝從來沒有活到六十歲的,他很快就要死了你知道嗎?”
“啪!”巴掌聲清脆入耳。鴻鵠雙眼憤恨的看着他:“他是你的父皇,我不許你詛咒他。來人呢!”
“娘娘,怎麼了?”聽到鴻鵠的呼喚,兩行侍女推開殿門走了進來。
“二殿下身體不適,快扶他回去!”
“是!”兩個侍女上前道:“二殿下,奴婢扶您早點回去休息!”
南宮瑾推開了兩旁的侍女呆若木雞的看了鴻鵠一眼道:“不用了,本王可以自己走!”
看着南宮瑾離開的背影,鴻鵠心裡涌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南國的都城名曰麗都,南國崇尚文雅之風麗都爲之最,麗都的最繁華的鳳凰街更是如此。雪和南宮羽坐在麗都最有名的食府裡,看着滿桌子的美食佳餚,雪在一旁嘀咕着:“青天白鷺,鴛鴦翡翠,瀟湘泣竹,大漠飛燕,孤鴻遠影,映雪紅梅……”二人坐在二樓臨街靠窗的位置上,南宮羽包了整個二樓,故而只有窗外的喧囂,房間裡卻是很安靜的,雪的嘀咕聲清晰可聞。
南宮羽給她夾了一片鹿肉問道:“你在幹嘛?報菜名?”
“你們南國的菜都好奇怪,又不是寫詩,文縐縐的。讓目不識丁的人怎麼活?”
“南國沒有目不識丁的人啊!”南宮羽說着微笑着看着樓下道:“你看街上的販夫走卒,別瞧他們從事的營生不起眼,但每個人至少都有一年的學齡。南國崇尚文風,目不識丁的人是不存在的。”
“南國人那麼有學問,爲什麼之前常年積弱呢?”
“戰時尚武,盛世尚文。南國有些不合時宜啊!天下本該統一,之前卻是四分天下。自然是軍事力量強的國家佔優勢了。不過呢?如果天下大統了,南國的執政理念是很適合治理國家的。”
“那你的意思就是東京適合打天下,南國適合治國嘍!”
“對啊!”
“那東京覆滅了啊,你們南國搶佔先機了。”
“哈哈,純屬僥倖!”
“你們有妖兵啊!對了,近來怎麼不見你們的那些妖兵?”
“人妖殊途,他們已經被妖皇召回了。父皇給了她西南方的兩座城池,作爲戰爭的回報。”
“那要是再打仗的話,你們豈不是沒有了籌碼?”
“你是不是傻?東京的上萬雄師是幹嘛的?其實父皇並沒有斬殺俘虜的意思,南國的將來還要依仗他們呢!”
“看起來是一步險棋!”雪說着不經意的看到了窗外,驚訝的站了起來。
南宮羽看雪神情有異,順着她的目光望去,也有些吃驚。
樓下,在一個賣頭飾簪子的攤子前有一對布衣夫妻,女子只是梳着簡單的髮髻長得很漂亮,男子高挽着花白的頭髮插着一支檀木簪。二人手牽着手在攤子前挑選髮簪,男子將一隻白玉髮簪插在女子頭上微笑道:“好看!”
女子垂下頭笑了,無比嬌羞。二人付了錢手牽手慢慢遠去,市井的喧譁如常,二人就像一對平常的新婚夫妻。男子是南宮御天,女子便爲驚鴻夫人。
看着二人離開,雪感嘆道:“你父皇確實很寵愛鴻鵠。”
南宮羽望着二人的背影許久道:“他是把對某人的懷念和眷戀都傾注在鴻鵠身上了。半百高齡還能找到這樣的依戀,希望鴻鵠不要辜負他的感情!”
“某人?哈哈。你的言語好奇怪。”雪說着蹦蹦跳跳走到了他的身旁問道:“現在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靈力還沒找回來,也許主人能幫我找回。我想回蓬萊,你送我回去好嗎?好想主人和十娘她們。”
“你不喜歡南國嗎?”南宮羽心中有些傷感。
“喜歡啊,可這不是我的家。”
“你的家在哪?蓬萊?還是方寸天?”
“主人在哪,哪裡就是我的家。”
南宮羽一時無話。許久道:“你難道沒有想過會遇到另外一個人和他生死相依嗎?”
南宮羽的眼睛有些熾熱,雪雙頰發燙轉過了身道:“想過啊!那人不就在眼前嗎?”
南宮羽揚起了嘴角從身後抱住了雪問道:“那你爲什麼還要離開我?”
“我真的很想念主人還有十娘。我放心不下,都不知道她們怎麼樣了。”雪說着鬆開了他的懷抱轉過了身問道:“送我回去好不好?”
南宮羽點了點頭。
雪開懷大笑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說着一個熊抱抱住了南宮羽。
南宮羽撫摸着她的頭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