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南宮羽便將雪帶回了蓬萊,大船剛靠岸,雪就感覺到了有什麼不對。
雪問一旁渡口擺渡老翁島上發生了什麼事?那老翁是天伊用千年烏龜變的,負責守渡傳信。
那老翁回答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雪便吹着口哨喚來了一隻青鳥。一隻青鳥噗棱着翅膀飛了過來。
“快帶我去見主人!”
青鳥在前面帶路,雪和南宮羽一起跟上前去,還未到雅舍就見黑鷹守在門前。雪忙上前問道:“我家主人呢?你怎麼會在這裡?”
黑鷹看了看南宮羽,對雪道:“東京之戰後,我和主公便來到蓬萊。主母身受重傷一直在調養,主公一直在照顧她。”
“時至今日東京覆滅已有半年之久,什麼傷養半年還養不好?”雪說着急得要哭了,她推開黑鷹跑進了雅舍。在天伊臥房沒有找到她便跑到藥廬去找。果不其然,天伊半閉雙目,蓋着一張白色毯子眯着眼看一旁晾曬草藥的東方彥,她的臉色很蒼白,像是重病癱在躺椅上一樣。
“主人!”雪說着含淚上前抱住了天伊。
“雪,你回來了!”天伊強擠出一抹微笑,四肢輕軟並沒有什麼動作。
東方彥看了南宮羽一眼回到了天伊身邊道:“今日早點休息吧,在外面待久了對身體不好!”
雪慢慢站起看着東方彥問道:“主人的傷勢很嚴重嗎?我聽說大戰當日她被魔皇打傷了,怎麼現在還沒有痊癒?”
東方彥將天伊抱起道:“她的傷勢早已復原,只不過她的心病是難好了。”
“你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天伊推着東方彥卻無濟於事。
雪感覺天伊身體虛弱到無力,只見天伊無奈閉上眼睛安然的躺在東方彥的懷裡,彷彿不想多說什麼。
東方彥將天伊抱回房後,雪在一旁照料,東方彥出來熬藥。
“原來你沒有死?”南宮羽跟着東方彥到了藥廬。
東方彥將砂鍋放在藥廬上拿着扇子在一旁扇着。
“很遺憾,沒有。”東方彥漫不經心的看着火。
“不愧是魔皇后裔,看來魔域藤蔓是傷不了你的。”
“哈哈!魔域藤蔓?現在青城變成了死城,我的子民都變成了魔域之魂。你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雖未死,但現在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我現在什麼都沒有,只有伊伊了。可她卻活在對自己深深的自責和愧疚之中,這種愧疚讓她如行屍走肉一般,對一切都充滿了絕望……”東方彥聲音越來越低沉,扇子越搖越慢,最後經有些失神。
南宮羽見東方彥雙眼呆滯的看向虛空,扇子擱在爐子旁引火燒了起來,忙上前拿掉了扇子,一邊煽着扇子上的火一邊問道:“怎麼沒見洛姑娘?雪吵着回蓬萊就是想見洛姑娘還有東方夫人。”
“我們回蓬萊的時候就沒見十娘,聽青鳥說她出去找什麼人了,之後回方寸天了。最近都在忙着照顧伊伊,我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東方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話語氣有些徐緩但充滿真誠,這讓南宮羽很是詫異。東方彥對他沒有恨意、敵意,彷彿是用一種噓寒問暖的方式和一個故友聊天。
南宮羽扇着爐子不再說話。
晚飯時,天空飄起了大雪。而雪準備了一桌子菜,天伊本不願一起出來吃飯,雪連哄帶賴扶着她走了出來。南宮羽、東方彥、雪和天伊坐在一起晚飯,南宮羽夾菜給雪笑道:“你在南國嚐遍各處美食,不曾想你廚藝也不錯。”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着呢!”雪一臉得意。
天伊看着二人的神情會心一笑明白了八九。
東方彥遞來了一塊剔了刺的魚肉放在天伊的碗裡,兩人無話。
東方彥吃了兩口飯菜之後問道:“這飯菜的味道好熟悉啊!”他看了看雪又看了看天伊。
“額……自然熟悉了。我的廚藝都是主人教我的。有幾分相似有什麼奇怪。”雪忙自圓其說。
“真的是這樣嗎?”東方彥看向了天伊,只見她低頭吃飯不作言語。
“不然會是什麼樣!”雪在一旁嘀咕着。
東方彥放下碗筷站起身道:“你們到底瞞了我多少事。”他說着轉身走了出去。
東方彥出門後,南宮羽和雪看着天伊,天伊依舊埋頭吃飯,不多時也站起身道:“我已經飽了,你們慢慢吃!”天伊說着站起身慢慢的走了出去。
看着天伊離開,雪擰緊了眉頭。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啊?她感覺所有人都怪怪的。雪拍了拍南宮羽道:“我也吃飽了,你慢慢吃。”
“你才吃兩口……”南宮羽的話還沒說完,雪已經跑了出去。
雪來到天伊的房間,見房間沒有燈光,便知道她並沒有回房。雪剛要轉身去找天伊,只見東方彥和黑鷹走了過來。
“你要找主人嗎?她不在。”雪說着要走,她很怕東方彥問起晚飯的種種。
東方彥開口道:“我是找你的!”
“找我?!”雪有些緊張的看着東方彥……
彎月如珏散發着淡淡的柔光,雪來到了渡口,看着天伊瘦弱的背影籠着月光,別有幾分心傷。雪上前坐在了天伊身旁。
“你來了!”天伊淡淡的聲音溫柔無比。
“主人,我沒有靈力了?我是不是日後就像人一樣會有生老病死啊?”
“有靈力也未必見得是好事。不如做一個平凡普通的人。沒有靈力,就不會有太多責任。你天性無憂無憂不該讓些許靈力禁錮你獲得幸福啊!”
“主人日後也會是普通人嗎?”
天伊仰頭看了看星空道:“我多希望自己日後就是普通人。”
雪正聽天伊說着只見眼前海水翻騰似要掀起一番巨浪,雪大驚站起身大喝道:“何方妖孽竟敢在我蓬萊作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陣渾厚的怪笑聲從大海中傳來。邪風掀起海浪如萬丈高臺慢慢向二人襲來,天伊站起身她眉眼深深面無太多神情,邪風吹着她的衣衫撕扯着她的髮絲她竟無動於衷。雪急了大喝一聲道:“你這個藏頭露尾的傢伙,今日就讓你看看本姑奶奶的厲害!”雪說着跳入海中。
“雪!”天伊大驚想要抓住她,但爲時已晚。
“主人……救命啊……我沒有靈力了……我不會游泳……救命啊……主人”雪在海水中掙扎,天伊慌了,她口中叫着:“雪,雪!”眼睛驚慌的看向四周,在一旁找到了一根很長的竹竿,她將竹竿伸向海里想要雪拉住。
“快抓住它……”
雪剛要抓住,怎奈一個海浪打過來,蓋住了雪,海水激流將雪帶向了遠方,淹沒了她的呼喚聲。
“雪,雪兒……”天伊歇斯底里的對大海呼喚,再不見雪的身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神女也不過如此!你連自己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何談守護天下神靈?還是讓我們魔界來統治世間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種聲伴着狂風大浪向天伊撲來。
“我連自己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我連自己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天伊目光呆滯像瘋了一樣自言自語。
月光下,狂風大浪伴着一股強力,撲上了渡口失神的女子。
“還,我,雪,來!”
隨着一聲驚天動地的的呼喝聲,一隻長劍的刺破了月空。只見天伊伸開雙臂靜立在月空之下,一隻手運轉着海水,一隻手鬆開長劍,長劍幻化成無數長劍伸入海水中。長劍幾番搜尋後,將海水裡的雪拖了上來放到了岸上。雪吐了兩口水,慢慢的坐起了身。
邪風轉動的海水頂擋不住天伊靈力的運轉,瞬間化成一個穿黑袍的人飛入夜空中和天伊打了起來。不過幾個回合,天伊重重拍了穿黑袍男子一掌,那男子從天空中落在了雪的身邊。天伊御劍想要刺向那男子,誰知道雪擋在了男子的面前大叫道:“不要!”
天伊忙收回了劍,呵斥道:“雪,你在幹什麼?”
“對不起,主人!我騙了你。”雪說着移開身體,將黑袍男子的面紗除去,躺在地上的不是黑鷹又是誰?
雪將滿口鮮血的黑鷹扶起,東方彥走了過來道:“我知道你並不是真的靈力盡失,只是心懷內疚不敢面對已經發生的一切!我知道你有你的使命,你有你要守護的東西,我一點都不怪你!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們就讓它過去好嗎?我不想讓你繼續沉浸在過去的痛苦中,才讓雪幫忙演了這齣戲。東京對我很重要,你對我更重要。如果非讓我在東京和你之間作出選擇,我選你!我想讓你好好的,我已經失去東京了,別讓我再失去你好嗎?”
“咣噹!”天伊手中的劍不由得滑落了下來,她含淚上前抱住了東方彥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的彥哥哥!我沒有保護好你。”
東方彥輕拍着她的背部道:“現在還有你,我就什麼都沒有失去。對不起,讓你受了那麼多苦。”
兩人相擁而泣,看到這一幕,雪的眼睛也溼潤了,她扶着黑鷹低聲道:“我們先回去吧!”
黑鷹擦了擦口上的鮮血點了點頭。
東方彥遠遠地望着渡口上發生的一切,心中也是波瀾起伏。
方寸天,聽雨閣。
十娘在亭中撫琴唱着《詩經•鄭風•風雨》,一旁蒙着雙目的男子斜倚在榻上,玲瓏翡翠侍立兩側。
“風雨悽悽,雞鳴喈喈。
既見君子,雲胡不夷?
風雨瀟瀟,雞鳴膠膠。
既見君子,雲胡不瘳?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待琴聲罷,男子輕輕拍了拍手,併爲言語。
十娘微笑着上前道:“今日就到這裡吧!大哥剛喝完藥,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們就可以拆開紗布了,相信一切都會好的。”
見男子點頭後,玲瓏翡翠上前扶着男子回房。這男子即是宋庭軒。
戰發時,洛十娘在蓬萊日日畫修羅臉譜,在各地翻飛的青鳥們熟諳於心。一日,一個青鳥從戰場上銜來了一個黑麪修羅的面具。十娘便出了蓬萊,在青鳥的帶領下,來到了屍橫遍野的戰場。南國一路向青城攻去,這裡的戰場已經被荒棄。洛十娘在衆多的屍首中找到了宋庭軒。當時她真以爲宋庭軒死了,可還是不相信給他服了天伊爲戰爭垂死之人研製的續命丸。這續命丸還是有點效果的,爲宋庭軒續下了一口氣。戰爭中,宋庭軒被妖粉迷了雙眼,醒來後發現己雙眼失明。洛十娘帶他回方寸天診治,在鬼婆的“偏方”的治療下,宋庭軒的病情看似好轉了很多。
宋庭軒走後,洛十娘走入園中嗅了嗅一旁看的正豔的梅花道:“出來吧!發生什麼事情了?”
一隻青鳥飛到一旁的花枝上道:“雪姑娘已經安然回到了蓬萊。主人的靈力也已經恢復,現在精神大好。西京、南國、北國相安無事,多起因戰利品分配矛盾都得到妥善解決。眼看已是年下,主人的意思是想讓洛姑娘回蓬萊過年。”
十娘點了點頭道:“你去告訴主人,我不日便起身回蓬萊。”
“是!”
青鳥飛走後,十娘若有所思的回到亭中,調了幾下琴絃,然後收斂妝容走出了聽雨閣。
方寸天中有一賭坊,賭坊下有一鬼屋,此乃鬼婆居所。鬼婆世以賭坊爲業,除了做凡人財物上的生意,也做人鬼、妖魔之間的買賣,在方寸天小有名氣。
洛十娘來到鬼屋後,鬼婆把他當貴賓一樣接待,並不是因爲洛十娘曾爲皇后陪嫁奇珍異寶無數,更是因爲鬼婆在此時的她身上看到了不同與凡人身上的光亮。
兩個侍女上完茶後退下,鬼婆諂媚道:“洛姑娘,請喝茶!這是南國上貢碧螺春,只有招待姑娘這樣的貴客時老婦纔敢拿出來享用。”
洛十娘看出了鬼婆的心思,神情淡然的端起茶道:“明日即爲拆線之日,我相信婆婆確實能把他的眼睛治好。可是他的心病我該怎樣去治呢?青城已經成爲魔域滕蔓纏繞的死城,他雖然活了下來,可他的高堂、妻兒都在魔域之中,我想知道他們生死如何?如若不幸,可有起死回生之法,將他們救出?”
“實不相瞞,因爲老婦有孃家即是青城人氏,東京傾覆當日,老婦就起壇問卜。東京青城的幽魂已經回到酆都了。讓老婦奇怪的是,這些幽魂並沒有輪迴。酆都大帝將要如何處置,老婦也不得而知!”
“那這樣說來,人是死是活?”
“若有還魂的可能自然是活,若無,自然是死。酆都大帝若有其他舉措,灰飛煙滅也是可能的。不過老婦想來,酆都大帝術風外冷內熱,和東京也並無深仇大恨,倒不至如此決絕。”
“灰飛煙滅!”洛十娘皺起了眉頭。
“這只是老婦的一種猜測!”鬼婆說着跪在了洛十娘面前道:“若姑娘有能力,還請保住這些青城的精魄,老婦並不是站在自己的立場想要姑娘救出自己的家人,而是這些生靈本無冤孽並不該受此荼毒。姑娘和天姑娘交好,天姑娘有還魂濟世之才,還望姑娘盡力爲之,老婦在此謝過了!”
“婆婆快快請起!”十娘忙將鬼婆扶起道:“如果還魂的可能,刀山火海我也義不容辭!”
二人正說着只聽一個侍女來報:“婆婆,慕容辰慕容公子求見!”
“讓他在偏廳稍等片刻!”鬼婆道。
“他怎麼來了!”洛十娘眉頭一皺道:“婆婆,今日的事還請代爲保密,我會竭盡全力讓青城精魄還魂的。我還有點事,先行告辭!”
鬼婆點了點頭,只見十娘從後門悄然離去,鬼婆知道她是不想見慕容辰。
紗布一層一層揭開,宋庭軒閉着眼睛出現了微微的光亮,他心中有些忐忑,不知紗布完全揭開之後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大哥,可以把眼睛睜開了!”耳邊傳來了十孃的聲音。
宋庭軒慢慢睜開了眉眼,只見一團模糊的雲霧中出現了一張女子的容顏,那張容顏清淡如蓮,雙瞳清澈如水,秀髮清爽如風,脣齒之間淡然如常,眉眼之間桀驁如一。宋庭軒就這樣呆呆的看着,十娘有些着急她能讀到宋庭軒的心,但她不知道他看到的是幻象還是真實的她。
十娘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十娘!”宋庭軒伸出手撫摸着她的容顏。
“你果然能看到我了!”洛十娘笑靨如花上前抱住了他。
玲瓏翡翠有些吃驚,他們從未見過十娘對誰如此失態。當日將宋庭軒帶到聽雨閣,她們也只把他當主人的朋友,並沒有想到原來是主人心心念唸的人。
“謝謝你!”宋庭軒也抱住了她。
洛十娘似乎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鬆開他道:“你能痊癒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鬼婆說,復明的前兩天最好呆在光線微弱關門閉牀的房間裡,逐步適應光線對視力的恢復有好處。”洛十娘說着指了指四周的花草道:“看到沒,一屋子的花花草草,每四個時辰我會讓玲瓏翡翠換一次,兩天之後大哥就可以見太陽了……”
十娘還沒有說完,宋庭軒拉住了她的手認真道:“還是要謝謝你!”
兩人相視無語,玲瓏翡翠相互使了使眼色走了出去。
晚飯後,宋庭軒見窗外月光皎潔,便出去散步,想看一看他生活了三個月的聽雨閣到底是什麼模樣。剛走出門就聽見院後傳來一陣哀怨的琴聲,宋庭軒循聲而去,只見花圃中身着梅紅衣衫的洛十娘在撫琴。梅花鮮豔欲滴,和她的衣衫相映成輝。她的面容如冰雪般淡雅,雙目微閉彷彿沉浸在一種纏綿的哀怨之中。宋庭軒遠遠地望着,靜靜地聽着她彈琴再沒上前。
不多時,玲瓏踩着急促的腳步聲走來立在一旁不語。十娘聽到了聲音停下了撫琴。
“什麼事?”
“小姐,慕容辰來了!”
洛十娘蹙眉問道:“他可說什麼事沒有?”
“沒有!他午時就來了,我們原不想通稟,但他執意要見小姐,在聽雨閣外站了半天,現在還沒有走。他說,我可以來通稟,小姐若記恨他,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他一定是遇到什麼事情了!你去請他進來吧。”
“小姐!”玲瓏有些不情願。
“去啊!讓翡翠備茶。”
“是!”
十娘站起身走到了亭中,不多時慕容辰走了過來。翡翠上了茶後,洛十娘讓二人紛紛退下,示意慕容辰用茶,一時無話。
“你最近還好嗎?”慕容辰有些言不知所起。
洛十娘淡然一笑道:“很好!多謝掛懷。”
“當日的事,我很抱歉!你現在還恨我嗎?”
洛十娘垂下了眼眸,站起了身緩緩道:“我從來都沒有恨過你。”她說着輕撫的自己的腹部道:“只是永遠無法原諒!”
慕容辰心頭微顫道:“都過去那麼久了?你爲什麼不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樣釋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洛十娘大笑道:“我爲什麼不能釋懷?我爲什麼不能釋懷?我後來才知道你曾讓很多女子爲你墮過胎。爲了一時之快,你從未想過爲任何女子停下你崇尚自由的腳步,你不想任何人成爲你的牽絆,包括那些尚未出世的孩子。相識之初你在我面前表現出的就是一副俠肝義膽、壯志凌雲、虔誠佛道滿懷慈悲的樣子,我也知道你不是你表現的樣子。但我沒有讀透你如此罔顧生靈、視人命如草芥的心腸。這個世界上能讓你停下腳步的也許只有你的雙親了吧?所幸,你還是一個孝子。慕容辰,你知道令堂垂危慕容家人丁不興是什麼原因嗎?你那麼虔誠地禮佛卻還得不到庇佑,你知道爲什麼嗎?”
“因爲我做了很多有損陰鷙的事,我對不起你!但我真的希望你能施以援手。我們相識一場,你怎麼恨我都行,但請你不要怪罪於我的父母。近來慕容一族死傷連連,家父危在旦夕,家母癔症一般渾渾噩噩……我昨天問過了鬼婆,是酆都惡靈在作祟,這些惡靈就是那些尚未成型沒有轉世的孩子。只有勞煩天伊姑娘到酆都幫那些惡靈消解魔障順利輪迴,我的家人才可免除禍患。十娘,你素來和天姑娘交好,我來讓你幫我求個情好不好?你讓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哪怕要我的命也行。”慕容辰站起身,身上掏出了一把匕首,他一直以爲洛十娘恨他入骨也知道洛十娘不會殺他,現在此舉只是表達誠意。
“我不恨你,但我永遠也不能原諒你。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送走那個孩子,在那個孩子面前,我也不能原諒我自己。你走吧!”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洛十娘依舊很心痛。
“初見你時,我是想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但我後來發現我對你所有的好你都照收不誤,不是那種真心的接受,而是把我當成紈絝子弟一樣敷衍塞責,我就灰心了。和你相處久了我發現,你溫柔中很是桀驁,你有自己的堅持和論斷,日日流連於酒肆行跡也並不是尋常女孩子的溫婉,我就感覺你不適合做妻子。我遇到過很多女孩子,我只想找位聽話順從的妻子,慕容家人丁不興,我是慕容一族長子,肩上有很多責任,我不想每天回到家中還有一個桀驁不馴的妻子在等着我。那樣我會好累!那天我們都喝醉了,發生了什麼都是意外,畢竟不是我們兩個人都想要的結果。我沒有想到只是一夜你真的會有喜,我也沒有想到你會想把它留下來。我很抱歉當時沒讓你把他留下來,因爲我對他的未來毫無準備,而且說實話我對你很失望,你辜負了我所有的期望,我也不想讓你成爲他的母親……”
“夠了,你說的我都知道了,你可以走了!”洛十娘將茶盞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含淚看着他道:“你再把所有的責任推給我是嗎?你從來沒有想過接受真實的我,只是把你想象的形象強加在我身上,改變不了就毀滅,你從來都沒有真心喜歡過接納過我。應該說,你從來都沒有真心接納過任何人,除了你的家人、家族,你什麼都不會愛。你也永遠不會明白你對那些女孩的傷害!”
看到洛十孃的眼淚,慕容辰語氣軟了下來道:“我們不要吵了!我們之前有太多爭吵了。都已經過去了,舊事重提只會讓彼此都神傷不是嗎?”
洛十娘擦了擦眼淚道:“你走吧!我真的不想看見你。”
“我明天還會來的,直到你答應我爲止!”慕容辰說着大步走了出去。
洛十娘坐了下來,看着花圃的梅花兀自垂淚。好久的傷疤又被揭起來了,好疼!
所有的一切都看在了宋庭軒的眼裡,他的心在滴血。
月光下,慕容辰在寥無人跡的巷口慢慢地走着,他在想着該如何說服洛十娘幫他解除魔障。正在他深思之際,一個很長的人影出現在了眼前。西斜的月亮將人影拖得很長。慕容辰擡起走,只見一個男子拖着大刀揹着月光向他走來,因爲是揹着月光,他看不清那男子臉面。
“你是什麼人?”慕容辰大聲問道。
“取你命的人!”那人說着跳將起來,掄起大刀嚮慕容辰劈來。
慕容辰心頭一涼一個轉身躲了過去。大刀在地上劃出了一道火光。他驚慌道:“我和你並無冤仇,你爲什麼要知我於死地?是誰派你來的?”
“閻王派我來取你性命,你無找他理論去吧!”那人說着揮舞着大刀向他砍去。
慕容辰看出眼前的人不善於使刀但武藝高強,慕容辰縱有點功夫也奈何不了他。不到十個回合,那個笨重的大刀架到了慕容辰的脖子上,他看到了一雙鋒利的眉眼佈滿殺氣。使刀的人身材魁梧,蒙着面,慕容辰並沒有在方寸天見過此人。
“大俠……”慕容辰剛想要說什麼,那人將他踢到了一旁,舉起大刀劈將而去想要把他大卸八塊的架勢。
“大哥,住手!”
洛十孃的尖叫聲傳來,那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只見一個紅衣女子在月光下快步跑來抱住了那個持刀的男子,氣喘吁吁道:“大哥……你是在花圃中聽到了什麼嗎……我在你房間沒有看到你……就知道你一定是無意間聽到什麼了……我沒事……我真的一點都沒事……不要殺他,他是個好人……”
慕容辰嘴角帶着血跡躺在地上,剛以爲要被提着大刀的大漢大卸八塊了,卻見洛十娘跑了過來,說了很多沒來由的話。
男子摘掉蒙面,是宋庭軒。
“他這般負你,還是好人?”
“人是有很多面的,他用情不專並不能說明它是壞人。他侍奉雙親至恭至孝,待朋友如手足兄弟,對人對事也很赤誠大義。況且他從未負我,我們從未相愛,從未有過盟誓,他對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因爲一些意外才掀起了我們之間的糾葛,我對他沒有恨,只是不能原諒。”
“我知道了!”宋庭軒鬆下了手中的刀,落在了地上。刀落地聲讓慕容辰嚇得往後一縮問道:“若他用此刀將我大卸八塊你是否能原諒我,幫我雙親擺脫苦難?”
“除非時光能倒流,讓我們從未相識。可是不可能啊,事情已經發生了,無論做什麼也會不回去了!我已經書信給伊伊了,她答應會幫你消除惡靈魔障。明日你的雙親都會擺脫魔障侵擾。但萬事皆有因果,希望你日後好自爲之吧!”
洛十娘說着和宋庭軒並肩離開了。
聽雨閣正廳,宋庭軒和洛十娘相對而坐,燭光搖曳,宋庭軒注視着洛十娘許久未移動雙瞳。
燭火中洛十娘依舊笑靨如花:“我臉上有東西嗎?大哥怎麼老看我?”
“對不起!”宋庭軒緊緊的抓住了洛十孃的手重複道:“對不起!”
“爲什麼要說對不起?大哥好奇怪!”十娘微笑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最累,就是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的身上。大哥已經有很多事了,小妹的事,就不要操心了。”
宋庭軒原以爲他放手就能讓洛十娘找到屬於她自己的愛情,沒曾想他會有之後的種種遭際,這些間接來說都是他造成的。如果他能好好守護她保護她,她所有的一些不幸都可免除。這造成了他深深的自責。十娘也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纔會說些讓他釋懷的話。有一種情感銘記到骨子裡就會變成一種使命,宋庭軒就是如此。他有家破國亡之痛,更有摯愛蒙塵之殤,這種殤甚至超過了他的家國之痛。
“可是我日後再不想操心所有的事,只想操心的你的事!”宋庭軒拉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脣前吻了一吻。
洛十娘兩頰緋紅道:“我又沒什麼事可操心的啊,衣食住行解決了一切都好。大哥日後負責解決我的衣食住行好嗎?”
“好啊!”宋庭軒說着將洛十娘攬入懷中道:“我負責解決你日後的衣食住行!”
洛十娘嘴角揚起幸福的微笑抱住了宋庭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