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南市第二醫務所,手術室外的走廊上,大頭仔坐在長凳上一口一口的吸着煙,煩躁得很。
架不是沒打過,血不是沒流過,醫院更是沒少進。
但大頭仔從來沒像今天這麼煩躁過,原因無他,他有點慌了。
要是裡面縫針的是一般小弟,大頭仔也不會頭疼。
在手術室裡的,是李虎親弟弟,二虎子。大頭仔之所以敢在學校裡以及校園周邊一帶嘚瑟,是因爲一旦把事情惹大了,有虎哥罩着。
二虎子跟大頭仔都是校體育隊的,所以平時就跟大頭仔混在一起。虎哥交代了,要是二虎子幹架掉了一根毫毛,就扒了大頭仔一層皮。
“嘭”大頭仔越想越煩,越想越恨古峰和張猛,一拳打在牆壁上。
打架有這麼打的嗎?這尼瑪是打架還是玩命?老子是斷你財路了,殺你爹孃了,還是幹了你媳婦?
之前收你們班保護費,也沒看你們有什麼反抗啊?逮誰打不好,非要逮二虎子打,非要把事情搞這麼大麼?
“媽的,瘋子!”大頭仔無奈的又點了一根菸,現在只有煙能他心裡舒服點了。
這時候,趙大偉也趕到了醫院。
“大頭哥,跟你商量個事。”趙大偉也看出大頭仔臉色不好。
“說!”大頭仔沒心情廢話。
“這事就這麼算了,好不好?”趙大偉試探地問道。
“啥?這事就他媽的算了?”大頭仔聽了,用小拇指掏掏耳朵,簡直不敢相信趙大偉說的話。
事情搞成這樣,其實大頭仔都騎虎難下了,不給古峰他們狠狠一個教訓,不提虎哥那邊不好交代,自己也沒臉在學校裡混了。
“我操!二虎兄弟血白流了?他現在還在裡面縫着針呢,你他媽說算就算了?”大頭仔聲音陡然提高。把手裡的菸頭重重地彈在牆上,擦出一片火星,眼睛瞪着趙大偉。
趙大偉是有些睚眥必報,但他不傻。古峰找他出去說的一番話,他是有認真考慮的。
“我是光腳的,你是穿鞋的。”單憑這句話,趙大偉就懂了。畢竟出生在一個官員家庭裡,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從小他父親就教導他。
趙大偉覺得,像古峰這種人,沒爹沒媽的野孩子,爛命一條。他把你殺了,最多償命。古峰才十五歲,未成年。搞不好,坐個一二十年牢就放出來了。
爲了一時之氣,跟這種人玩命,腦子壞掉了吧?
自己家有錢有勢,不愁吃不愁穿,自己的命金貴着呢!
趙大偉右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沓錢,“啪!啪!啪!”地打在自己左掌心上,然後把錢遞給大頭仔,“這是給二虎兄弟的營養錢!”
看到趙大偉這模樣,大頭仔心裡更來氣,真想掄圓了扇趙大偉一大嘴巴,然後對他罵道:“有錢他媽的了不起啊!”
不過,大頭仔也只是在心裡想想。
錢多不扎手啊,這邊醫藥費,還有接下來虎哥這邊打理都是需要錢的。
況且,趙大偉老頭是刀南公安局副局長,在局子裡能量還是挺大的。
趙大偉他是惹不起,也得罪不起。鬼知道哪天進了局子需要他老頭關照呢?
“大偉兄弟,這不僅僅是錢的事。虎哥你也知道,他弟弟被打成這樣,你覺得這事能這麼容易拉倒?”大頭仔把錢放進兜裡,火氣終於消了點。
這一沓錢原封不動交給虎哥,想必虎哥也不會太難爲自己吧,大頭仔心裡這麼想着。
趙大偉皺着皺眉頭,他也沒想到事情會搞成這樣。搖搖頭,說了句“我先走了,有事再聯繫我吧!”就走了。
既然錢已到手,大頭仔也不好再說什麼。事情發展到現在這樣子,也不僅僅是趙大偉的責任。
畢竟趙大偉在做人做事方面還是不錯的,該打點的時候絕不吝嗇。
趙大偉走後不久,又來個人。熊腰虎背,特別壯,像農村那種專門殺豬的屠夫。就是這個人,將快熄滅的烽火再次挑起,一場更激烈的打鬥的帷幕也隨之拉開。
“媽的,我弟弟呢!老子怎麼跟你交代的?”這人上來就一腳把大頭仔踹倒,拳打腳踢起來。
大頭仔早料到會虎哥會這樣,所以不說話,雙手抱頭蹲在牆角給虎哥消氣。
踹了幾腳,虎哥也沒心情踹了。把大頭仔拉起來,往座椅上一扔。
大頭仔連忙從懷裡掏出香菸,一邊給虎哥點上,一邊連忙解釋:“二虎兄弟傷勢我看過了,都是皮外傷,縫幾針就好了!”
“都被砸成那操性了,還他媽沒事!”虎哥伸出手,“啪”的一聲又給了大頭仔一巴掌。
又捱了一巴掌,大頭仔不敢發火,小聲嘟噥到:“最多是個腦震盪!”
“腦震盪,我他媽讓你腦震盪信不信?”虎哥聽了火更大了。
大頭仔知道不把剛放進兜裡,還沒捂熱的一沓錢交給虎哥,自己沒準真會被虎哥打成腦震盪。
因爲這虎哥,大頭仔從小就認識。他倆其實是一個村的,虎哥比大頭仔大兩歲,從小大頭仔一幫小孩就跟在虎哥身邊轉。
給大頭仔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虎哥殺牛。
80年代中後期,農業機械化開始普及,耕牛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所以一些農戶就開始殺自己家的耕牛。
每次殺牛,都圍觀了好多村民。大人,小孩,婦女,只要閒着的,能跑得動的都去圍觀。
那次要殺牛的是個中年漢子,拿着刀猶豫了半天,刀尖到了牛脖子上卻停了下來。幾次下來,中年漢子眼眶有點紅了。幾年下來,畢竟有些感情了,實在下不了手。
隨着老黃牛淚水的涌出,圍觀者無不動容,人羣中甚至有人開始勸他要麼就不要殺牛了。
幾千年來,牛對農民來說,真是任勞任怨的功臣,誰捨得殺?
有人勸不要殺,中年漢子見老夥計可憐兮兮地樣子,也有些不忍,於是想去給老黃牛解繩子。
這時圍觀的虎哥不幹了,他是來看殺牛的,結果卻什麼都沒看到,覺得太沒勁了。
虎哥認識這個中年漢子,他走上前去“雷鋒”了一把,說:“大爺,你把刀給我,我幫你殺了這畜生!”
那時虎哥纔是個半大孩子,站起來還沒牛高。見他要殺牛,中年人半信半疑的,但最後還是把刀交給了虎哥。
虎哥接過刀根本沒廢話,徑直衝到了老黃牛的面前。跳起來一手抓住牛角,一手握緊刀柄,對着老黃牛脖子就是一刀。
虎哥雖然從小力氣大,乳名也是由此而來。但畢竟還是個孩子,力氣有限,而且沒殺牛的經驗,這一刀哪能直接了結老黃牛的性命。
一刀下去沒捅死老黃牛,卻讓老黃牛痛的“哞,哞”的慘叫起來。
聽到慘叫聲,虎哥這孩子覺得有些丟臉。擔心別人說他吹牛,他脾氣上來了。
拔出刀來,又是一刀!一刀下去,老黃牛還叫,再來一刀!
這一刀扎準了,扎到了老黃牛的動脈上,鮮血噴了他一臉,老黃牛開始劇烈掙扎,還是沒死。
虎哥這孩子一見鮮紅的血氣更加衝動了,開始對着老黃牛脖子瘋狂的亂捅,連捅了最少十刀,把老黃牛脖子捅成了血馬蜂窩,直到老黃牛終於嚥氣,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見老黃牛死了,滿臉是血的虎哥停了下來,猙獰地笑了……
這一幕,讓圍觀的大人小孩都看得目瞪口呆,大頭仔就在其中。不少人看到這血腥場面臉色慘白,甚至都在一旁嘔吐起來。
大頭仔那時還小,見到這恐怖的一幕直接哭了起來。他一哭,旁邊小孩哭一片。
虎哥看到周圍人又是嘔吐,又是哭的,笑得更歡了。他把自己的背心脫下,先是把臉擦擦,然後擦了擦那把殺豬刀。
刀擦乾淨了,虎哥遞給了嚇得呆若木雞的中年漢子。
“大爺,我要一副豬腰子,我下塘洗把澡,過會兒來拿!”渾身是血的虎哥說完,揚長而去。
虎哥走後,圍觀的人才緩過神來說:這孩子腦子有病!
然後大人們紛紛對自己家的小孩說,以後不要跟他玩,離他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