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鎮子,往西五里外便是曼陀嶺所在。
一路向西,那是一條足有兩輛騾馬車輛之寬的平坦古道。
古路兩旁,蓬蒿遍地、雜草叢生、灌木林立,幾匹快馬悠哉哉地踏行在古道上,最前面的青年公子就趴在那馬兒的背上,信馬由繮地任由着馬兒按照着自己的習慣一步一步地悠噠噠地往前走着。
一路涼風習習,身後的兩小青年半醉半醒,也不驅馬,就輕輕鬆着繮繩,任由身下的快馬尾隨着前者的坐騎,一路呈山字型向着遠方,慢慢悠悠一步一步滴答滴答地趕着踏去。
這樣,也不知走了多久!倏爾,身後猛地颳起一陣勁風,兩耳餘光之中隱隱約約看着一道黑影,那兩名灰衫青年還不及轉過身來,便被定在了馬背上,動彈不得!
一道人影從身後飄忽而至,截住了三人的去路,走在最前,馬背上的宗少保迷迷糊糊地一個趔趄,便被風勢就地刮下馬來。
“哎呀!……”宗少保渾然不覺地被跌得一聲慘叫,似乎還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自己怎麼就迷迷糊糊地從馬上摔了下來。
宗少保墜馬,那身下騎着得快馬,馬背上突然減重,那馬兒竟然因此也停下來了。
馬兒身後兩匹黑馬看着前面的馬停了下來,當即也跟着停下腳步踟躕不前,馬上的漢子都被人給點了穴道,端端正正地樣子一動不動,就那麼急地直瞪着眼看着前面那人的身影。
“阿坤,阿桃!”宗少保揉了揉屁股,只是意識自己從馬上摔了下來,便習慣地吆喝起:“倆個混蛋,人呢?沒瞧見你家少爺摔着了嘛?還不滾過來,扶本少爺起來!”
說完早已探出一隻手,伸向半空,似乎等待着有人能拉他一把。然而伸出去的手在空中一頓摸索,卻摸不到任何實物,許久了並不見有人來拉他一把。
宗少保朦朦朧朧中有一絲迷惑,他忽而半眯半睜地眨着眼,猛地回頭向身後探手的地方眨眼望去,渾渾噩噩中只見身旁空空蕩蕩,背後的兩隻馬背上隱隱約約兩道人影依舊穩坐馬上,不動如山。
宗少保眉頭一皺,養尊處優的少爺脾氣一下子怒冒三竿,他耷着個腦袋,昏昏沉沉地從地上倏地彈了起來,搖頭晃腦地就衝身後奔去,一路奔來口中脫口直罵:“好哇,你們這兩個混蛋!竟然…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宗少保臨近馬匹拎起馬背上的長劍,就當着木棒子使,一棍子敲在阿坤的身上,反手又是一棍砸向了右邊的阿桃。
“讓你坐…還TM給我坐……個王八蛋!還不給我滾下來!……”
一時,宗少保的怒忿之聲不絕於耳。
忽然。碰,地一下,阿桃突然一下子從馬上栽了下來,摔得一鼻子灰,墜落地面的阿桃依舊保持着在馬背上的姿勢一動不動,只顧生氣的宗少保這才瞧着些端倪。
他搖搖晃晃地身子,步履踉蹌地一跌一撞地跟了過去,只見阿桃身體僵硬,兩個眼珠子不停地打轉,似乎很想說些什麼,宗少保一眼呆訝,醉眼朦朧道:“喲呵,你…你小子玩什麼呢?起來……”
宗少保搖頭晃腦地站都站不穩,說着竟還彎下腰去扯了扯阿桃的衣袖,狀態看來依舊醉意朦朧。
“宗公子……”
突然,身後一個冷不防地聲音輕飄飄地飄入耳中,宗少保嚇得一跳,急忙轉過身來,鏘地一聲就拔出劍來:“誰?……”
他反身回眸朝着前方張望而去,迷迷糊糊中這才發現眼前不遠處,竟然有一個人站在了他們的面前!
宗少保晃了晃頭,又拍了拍腦袋,似乎想不通什麼時候路前竟多了這麼一個人,於是滿懷驚訝道:“你…你是什麼人??”
那人淡淡一笑,道:“在下,不過一個遠道而來的朋友而已。”
宗少保一愣,又搖了搖腦袋,似乎想讓大腦清醒一些,於是試探着問道:“朋友?!難道你我認識不成?!”
說完,搖曳的腦袋,又頓了頓,眼神又仔細瞧了瞧,打量了打量眼前的這人。目光中只見此人衣着樸素,裝扮卻又十分古怪,一件寬鬆的半肩式的廣袖短袍隨性披坎至身腰,除此之外頭上還戴着一頂青色的斗笠,顯得頗有些神秘。
斷劍涯,忽也擡起頭,笑道:“相逢又何必曾相識呢!聽聞宗公子乃是貴谷何谷主的親侄,在下特來拜謁,想借公子的身份向貴谷討要一劑藥物!想必此點小忙宗公子應該不會拒絕吧?“
宗少保一聽,倒也沒聽出些言外之意來,以爲此人就是來藥谷求藥的,當下想也不想脫口爽道:“喔,然來是來我藥谷求藥的啊!好說好說,你想要什麼藥?儘管說來!嘿嘿…我可告訴你…我藥谷那可有良藥萬頃,說吧你想什麼藥,我藥谷就有什麼藥……”
醉意朦朧的宗少保說着說着,竟然還不住咧嘴笑道。
斷劍涯看了看這麼一個醉鬼,銀鉤鐵畫般的嘴角,不住勾脣一笑道:“好,既然公子如此爽快,那在下就直說了,在下想向貴谷討要一劑百年血蔘!不知可否?”
宗少保聞言一怔,嘴中不住喃喃自念道:百年血蔘,百年血蔘是什麼?爲何聽着如此耳熟呢?嗯,百年血蔘…百年血蔘……
“不對,這百年血蔘,不就是我藥谷的兩大至寶之一嘛?對,就是藥谷的寶貝,不能給外人!好啊你,你小子竟然還想打我藥谷‘血人蔘’的主意,說——你究竟是什麼人,要我藥谷血蔘,究竟有何用意!”
宗少保呢呢喃喃一陣,方纔突然醒悟,當下得知此人竟想要打藥谷血人蔘的主意,說着竟不住有些急亂,慌忙挑劍,立時指向前者質問道。
斷劍涯冷冽一笑,似乎早有心裡準備,這藥他今日還就吃定了,直見他不慌不亂緩緩言道:“堂堂藥谷公子,對待遠道而來的客人,我想宗公子怎麼着也不該如此吧!”
宗少保沉聲喝道:“少廢話!我看你這廝不是誠心求藥,而是想借機來偷我藥谷至寶!好哇你,差點就上了你這賊人的當了,血人蔘乃我藥谷至寶,當年就是谷主重傷也不曾用過,豈能隨意就支給了你!”
斷劍涯露出不屑的語氣,冷道:“那就由不得你了!”
冷冷地語氣,讓朦朧的宗少保一驚,急道:“你…你想幹什麼……”
因爲後一秒,突如其來的冰冷殺氣,已伴隨着一道讓宗少保難以辨識的速度猛地向他襲來,宗少保心頭一緊下意識地自然要仰劍去擋,避免那人向自己靠來。
可是,他那手忙腳亂的運劍姿勢卻顯得很生疏,甚至你都會懷疑他到底是真的醉了,還是他根本就從未習過劍術?似乎看到對手如此之弱,斷劍涯不住更是流露出一絲輕蔑的笑意,飛躍而來身影,在空中甩起一腳,不偏不倚,力道也剛剛好,不輕不重便恰恰踢在了宗少保舉劍的手腕上。
宗少保舉劍出手的右臂,手腕突然吃痛,甚至還沒看清來人的身影到了哪兒,吃緊地疼痛就已讓他鬆開手來,手中的長劍飛得扔了出去,強大的慣力讓他的身子也飛得一下摔倒出去。
待他疼地側起半邊身子時,斷劍涯的身影已眨眼間晃到了他的眼前,噔噔地兩下,便讓斷劍涯給他封住了穴道,一下子如何也動彈不得,只有那雙迷離的眼睛,依舊醉眼朦朧。
朦朧是昏睡的假象,待宗少保受擊暈倒之後,下一刻斷劍涯竟是順手從身後取出了一套繩索,只見他迅速將繩子的一端牢牢套住宗少保的雙手,接着斷劍涯又將場上的另外兩人拉了過來,將其一起捆綁在一條繩索之上,最後將長繩特地留出來的另一端牢牢攥在了手裡。
一套捆綁動作行雲流水,待將幾人全部綁在了一起,斷劍涯這才解開他們穴道只點中他們的啞穴,並拽着他們,扛起宗少保,就像遛狗一樣遛着往回走,往回走了沒多久,便在回去的路邊上發現一輛停靠路邊的馬車。
只見斷劍涯用繩索拽着他們,直奔馬車而去,臨近馬車將宗少保仍進車內,回頭又將二人趕上馬車,隨即從車上摸出幾團舊帕,就塞到了幾人的嘴裡,一切完畢這才又封住了幾人的穴道。
回頭,他躍上馬車,做起了趕車伕,親自駕着車向西一路前去,目標方向正是忘憂谷所在之地,看似一切早以準備就緒。
馬車沿着西徑道,漸漸經過曼陀嶺,向着雲深之處而去。曼陀嶺後,乃是一片崇山峻嶺,馬車沿着山川古道,一路穿山越嶺,徑直駛入到一道崖谷之中,崖谷旁皆是高聳挺拔的山峰,谷間只有那麼一道幽幽不足一丈之寬的狹長古徑。
不知往裡行進了多久,山谷似乎越發入得深了,峽谷邊,一個山樑轉角,馬車輕輕駛來,忽而遠方一陣馬蹄聲從前面傳來,接着一個騎着快馬的人,便從前方快速駛來很快便又擦肩而過。
斷劍涯頭戴青笠,低垂着臉,輕輕往後瞟了一眼,發現那人竟是中原議政堂的信差。錯別信差,馬車拐過山角,直向前方而去,崖谷前方又是一道山樑。
不過,不同尋常的是,這道山樑四周卻佈滿了人,遠遠望去,四周都是清一色的青衫子弟,那服裝正是藥谷的袍服。
藥谷門庭山樑之下,蜿蜒曲折的峽谷道上,道路中央一道道橫七豎八的鹿砦將進入藥谷的去路完全截斷,而鹿砦的前方則有一衆藥谷弟子親自把守在前。
斷劍涯眼神輕飄飄往着前方瞟了瞟,隨後依舊面無改色,仍然只是低着頭繼續拉動着馬繩默默向前駛去,但是拉馬車的速度卻刻意變了,變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