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人生只如初見,又豈會有後來的癡怨?
若開始,便沒有開始,即沒有結束,亦沒有遠在天邊的天涯和近在眼前的咫尺!
狂風漫卷着天空,烏雲遮蔽着日月。
那雲崖邊上的一曲空靈懸石;那多年風霜都不曾模糊的身影;以及那多年以後依舊能夠在每個雷雨交加的夜晚裡回憶起得往事,一切沿着山前白雲一幕一幕點滴澆落下來。
時光些許會隨日月,一天一天流逝;而歷史卻將永伴歲月,順着山澗白雲一幕一幕的沉澱下來。從歲月的沉澱中,依稀能夠回想起故事發生的那天,那是一個血色的清秋。
在許多年後的一天清晨,我再一次踏上輕快平和的腳步,就像天邊的那一抹微雲,悠遠而自在。
時光穿梭在記憶中的故土,着眼那——花的芬芳、草的幽香、樹的青翠、水的漣漪。這裡——一樣還是煙霏霧集的山谷,一樣還是空曠無垠的山崖,一樣還是清疏濃淡的竹影,畢竟世事變遷,終究沒有人情變幻來得迅疾。
煙嵐竹岫的雲野裡,過往中的一切恍如昨日。一切的一切,宛如我眼裡的當初,依舊是那樣得和諧、寧靜、空幽和清遠。
雲霧山,坐落長江南岸的巨大山脈,號稱九嶺十八衢,自然界的鬼斧神工。這裡有——霧凇、瀑布、雲海、峰林、渾然天成,養於自然,也還於自然。
漸入山中,便有奇境。由山中奇境之一的飛天棧,往西南行進20餘里,便可深入九嶺腹地。這裡山巒起伏,峰巒疊翠,茫茫雲海中有一峰獨秀,直貫雲霄。
雲霧峰,一個世外桃源般的感受。它的名字起源於它所在的雲霧山脈,因坐落九嶺,於衆峰之中一支獨秀,故而獨得其美名曰:‘雲霧峰’。
雲霧峰是集雄、險、奇、秀於一體,渾然天成的自然力作。作爲雲山之中九嶺之最,衆峰之中一座標杆,置身其山,移步換景,舉目成趣:霧神、石怪、樹奇、洞幽、竹秀,堪稱五絕。
擴步山頂,置身雲顛之中,環顧四周,層巒疊嶂,飛壑流泉;玄海雲崖,曲徑通幽,竹林濤海,如翠浪疊涌;怪石嶙峋,遠眺如神仙赴會,近看之下石出精妙絕倫。
清晨,在雲巔之半的一抹翠綠竹林,竹林間滿是淡淡的晨霧,是那樣的輕盈、柔和、美不勝收!晨霧彌散之下,整個空間顯得特別的輕柔、和諧、朦朧有致,縹緲美麗!
滿葉馨竹,泛着淡淡清香,露水如珍珠般淌過亭亭新葉,滴滴滋潤入土,響聲清脆入耳。滴答的清響,啾啾的鶯鳴,自然的氣息,格外的清新。地上幾灘積水,淺淺淡淡地泅着幾姝雜草,放佛昨夜才臨幸了一場大雨。
青翠的林間,簡陋的塋前,一幕白迭蹙地而起,濺起些許漬水,水滴順着衣棱被帶了起來,像跳動的精靈還未落下,那白迭眨眼已淡出了林子。
白迭纔去,身後有一道黯然黑影,尾隨白迭消失的方向,一步一折飄忽其後,竟在沿途的路上留下一道道濃淡交替的淡墨軌跡。
一步還似千里,似走如飛,令人嘆止!如此鬼魅般的移動身法,似走,如飄,甚不知形爲何物?
只見鬼魅般的身影,一前一後,一黑一白,一明一暗。蹙起的白迭,漂浮的黑影,那幾滴污水,被濺起,又無奈的落下,拍落在青綠的葉子上,彈向,葉子的旁邊,那是幾道淺淺的坑,長跪留下的膝蓋痕印。
痕印的面前是一抹簡陋墳塋,出了竹林,滿眼風光盡是煙嵐雲岫,廣袤無垠中迷霧叢叢,風崖之上偶有少年之聲。
“師兄,你真的要走嗎?”
崖岸上,黑色便衣的少年惴惴地問,那黑白分明的眼眸一顫一顫,眼睛一眨一眨地目盼着前方。
前方——
雲海間,風聲呼嘯;崖岸旁,白迭飄飄。
前方淡淡的身影矗在懸崖邊上。長風微微拂過他的臉龐,一雙深色的瞳孔里正映透着無窮的迷霧。透過眼中的重重迷霧,那眉峰眼底下是張冰清玉潔,玲瓏剔透的面容。
容顏的主人看來不過黃髫小兒,臉色卻是冷然,木無表情,只從他的眼眸裡看見一絲憂鬱的迷惘。
天上浮雲若白衣,斯須改變如蒼狗。浮雲只在少年的眼中浮過,縱觀眼前迷霧,聚散離合,少年心中卻愈發開朗,眼神一下子明亮起來,好似人生從此有了目標一般,眼裡充滿了堅毅的光。
他帶着堅定的眼神,輕輕扭過身,回頭望向了身後,那玉面冰瑩的臉上苦瓜般堆起一臉微笑。他“嗯”得點點頭,道:“是的,我去意已決。”
簡短的幾個字後是欲言又止的沉默和無盡的沉思。
寥寥數語恍惚又勾起些許往事,少年似有難言之隱,模糊不辨的眼中不知疑慮何物,只是短暫停息,怔怔又很快清澈,他說:
"師弟,你就攜鐵金令去往神殿吧,將師父的臨終遺言告訴大家,我已決此離去,獨覓匿所,續神功之學,完成師父的夙願。此去教中無首,光復歿凌的大任,不可忘懷!你告之叔伯,望叔伯同心暫攝門衆,休養生息,陟罰臧否,全以教重。否若,神教數十年韜光養晦之基業,若沒如此,是弟子之過也!”
繹紈默默聽罷,心中感慨無限。他與師兄自幼在雲霧峰長大,二人手足情深,師兄每言每句無不深深擊中他心。他垂頭思索,心情複雜,不知該說什麼,好一會才默默敞道:
“好吧!我尊重師兄的決定便是,但是我有一個請求,無論成敗,都望師兄能以十年爲限,勿要執着,無論結果如何,俱請師兄一律返回教中,承襲神教大業。”
繹紈踟躕半晌,適才仰起下巴,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微微瞟向他的師兄。懇懇話語中更多隻是透着無盡的無奈,寥寥數語後,黑與白的交瞬間只剩一瞬相同的靜默。
無言的靜默,歸繹紈而言,有着更多的無奈和忐忑。他知,當師兄無可奈何接過那一紙書箋,他就已經明白,那將會是師兄一生的使命。若不能竭盡全力,去拼一次,師兄勢會覺得有愧於心。
師兄一向心狠,這種狠,不僅僅是在表現對別人,他對自己更狠。自小出生寰諦脈絡的他,有着與生俱來的非凡命格。
打小便以追求無上修爲,爲最終目標的師兄,歷來極好冒險。但此番師兄爲了滿足師父夙願,貿然下定研創不死神功的決心,終是讓繹紈忐忑難安!
類似的故事,血一般的事例,無盡的折磨與慘痛,泯滅人性。魔門是獄煉之所,適者生存,優勝劣汰,爲時刻保持宗門在魔界中的統治地位,歿凌神教練武的方式,極爲殘忍,但凡有望武學突破的機會,可以不惜人命。
因而如斯,沿襲數十年,神教歷代尊神皆以爲榮,同以開創武學之道爲己任,期間又有多少人因爲對武學的一念追逐,最後落得不得而終,命喪如斯!
每每想起這些,繹紈的心中一片沉痛,師父的死又何嘗不是如此。齧噬的痛苦,在繹紈的心中難以釋懷。
許久,繹紈終是說出話來,口語吞吐心中憂怕展露無疑。瑟瑟的擔憂裡盡表無奈,只能是勸告師兄不要太過執着。
師兄雖年紀不大,卻頗有主見。太多的話師兄也未必能聽。故此善意關心,不如忠心相告,千言萬語全在這一躬之中。
那微微彎下的身軀,再起時,只落得無盡的沉默。言行聞言竟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一下子愣了許久,微微蹙起的眉,直到好一會才稍稍松下,毅然迎頭道:
“好,我答應你!十年後,我一定會回來,完成師父修煉不死神功後光大歿凌神教的願望。”
繹紈踟躕的心,忽兒迴轉。說話間師兄那毅然決然的目光,總讓繹紈心中莫名的暖。
終是手足情深,師兄對自己的理解,讓繹紈倍感寬慰。那嘴脣微微翕動,終於還是沒有把高興的心情表露出來,隨後只是微微地又鞠了一躬道:
“師兄保重,紈兒回殿去了!”
說罷,小小的身影在崖邊一閃,已淡去的無影無蹤,再也沒有起身的痕跡。
偌大的雲崖前,煙嵐雲岫。迷霧茫茫,秋風颯颯,除去一道被風吹逝的雲煙,和淡淡的餘音,眨眼只剩白衣少年衣袖飄飄,形單影隻般孤寂落寞的孑然身影。
初見他時,他不過十歲,他師弟才八歲。
第一次見他,不過是在一個清秋節的夜晚,也就是昨夜。
如今回想起來,那一夜,註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那夜,夜晚來臨的前夕,繹紈和言行就傻傻地站在這片竹林邊上,那一身的白衣和山澗的白雲很是相忖。
一切皆如往常,他們按例在林邊爲師父護法。師父說今天是陽神還虛,貫通周天的關鍵時刻,一向平靜的他,不覺有些害怕。從清晨到日暮,一雙雙滴答的眼睛,總是目不轉睛的盯着雲崖上的身影。
夜來得悄悄然,一天了!他對武道修行的理解,總讓他持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緊張的等待,在夜色中促起了無邊的紫電。終於,黑暗中的一抹鮮紅,猛然噴灑而出,瞬間染紅了那一灘冰冷的石面。
“師……父!!!”
擔憂聲、驚嚇聲,一時響徹雲霄。
他尖叫,上天似乎也在迴應他的尖叫。
一道巨大的銀芒,兩道飄忽的身影。雲崖邊,雷聲點至,天魔猛然撐起身軀,雙手拂去立時涌出兩股氣勁,直面急速而來的二人。
隔空的氣勁,猛然隔斷二人,一股股無比渾厚的暖流頓時介入體內,一身功力就此匯於二人。
清楚真相的他們,哭着,也傷感着。而天魔滿臉地微笑,不帶過多的傷感,只是單單地看着他們倍感欣慰。
片刻時間,一身混元真氣匯入二人體內。一招式罷,天魔收回手來,虛弱的身軀斷了支柱一般再一次向身後倒去。
二人落下身來,搶步上前,挽手攙伏,待天魔慢慢坐回身,顫巍的雙手,急顫顫地探向衣襟,終從抖動的衣口中掏出兩塊令牌和兩本薄冊。
一冊是《黯域魔影閃》的武學功法,爲歷代教主人手相傳;一冊是前教主研習元力神功的手錄,其中心法又經天魔多年完善,更是元力武學中的無上至寶。
至於令牌,它更具傳奇色彩!其中金色令牌乃歿凌神教傳教令‘鐵金令’;另一面大小無一的紅色令牌則是東方武林至高無上的宗主令牌,即歿凌神教、教主手令‘鐵教令’。
關於鐵教令,魔門歷有傳聞,令在人在,令移人故!除非亡故,此令於歿凌神教歷代教主從不離身。
所謂,世事如棋局局新,一些事情總是來得突然。少年、他驚嚇着,也猶豫着,數着內心的迷茫和無措。
終於,嘗試的結果,終以失敗告終!而失敗的後果終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體內循功,循環度氣之中,若不能準確找到性命交修,大小週天的玄關所在。那麼元力反覆緩衝,必然致使內力串流,內力一旦串流輕則衝亂經脈,重則噬傷元下丹田。
一旦丹田受損,體內強大的元氣將會徹底失控,便再也無法控於體內,如此一來等待天魔的終將是面臨散功的折磨與痛苦。
然而,此時的天魔,已然將自己逼上了絕路!他體內的下丹田正然受損,內力如今竄散體內,無法收縮,強勁的真元不斷在體內加速膨脹、灼燒,已如付水東去,再無回頭之法。
一旦真元耗損殆盡,功力散盡的後果終是不言而喻。武者多年修煉而來得強韌身軀早已非同凡體,沒有渾厚真元的涵養,其結果必然是燈枯油盡,死路一條。
死生結果,已成定局!留給天魔的時間已所甚無幾,與其忍受元力消磨帶給身體萬千灼燒的痛苦,直到功力散盡而亡,不如在一息尚存之際,就此將體內剩餘的功力全部轉移到二人體內。
依據二人現有的體質,以及他們可吸收的元力上限,天魔大部分的元氣基本都匯入了言行體內。
言行不及猶豫,他只得默然接受。“神功九重,無七不立!”這是歿凌神教建教以來的規矩。
天魔一生醉心不死不滅的元力,言行和繹紈是他唯一收納入室的兩位弟子,其中行兒是唯一一個已即將掌握‘黯域魔影閃’七重心法的人,關鍵他年僅十歲,已是未來可期。
十歲的言行,無可奈何地接過令牌,那沉甸甸的分量,壓倒在他的心頭。
雲袖崖,終將是一個終生難忘的地方,畢竟這裡凝聚了太多的過往。
往日的一幕一幕回映腦海,雲崖邊上的那個身影,依舊記得,七年前的那天,師父從衆元之子中挑選出他的時候,曾親身彎下腰來問他!
“你叫什麼名字?”天魔一向冷酷,卻對眼前的這個孩子格外親切,言行一臉懵懂無知地望向他,只知猛地叩了一個響頭道:“弟子寰諦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