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趁熱打鐵也許就是這個意思,梵朔門剛在一年一度的武林大會上奪得了天下第一的寶座,這會兒立馬舉辦賞兵大會無疑是藉以鞏固人心,拉攬關係。
賞兵大會就在梵朔門內舉行,而梵朔門與青龍客棧相隔並不遠,區區五里路,騎馬過去一會兒便到了。
昨夜傾瓷和緋湮接到紫煌派人送來的書信,命其二人前往賞兵大會,藉此機會與梵朔門門主梵琢會一會,若能就此潛入梵朔門,那麼打垮梵朔門便指日可待了。
二人接下命令後,即刻便開始了計劃的擬定。當時傾瓷很鄭重地對緋湮道:“此次的任務非同小可,萬萬不可出了差錯,懂嗎?”
平日裡緋湮雖是驕縱任性,可也並非不懂事,聰明如他,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所以面對皇上親自交代下來的任務,他決不可能有絲毫的怠慢,這一夜,天很黑,月很圓,周遭很寧靜,他坐在傾瓷的對面,認真地對他頷首,“明日之事我們定要成。”他手裡握着一隻瓷杯,突然,他的掌心蓄滿了真力,指間一用力,那隻小杯子便化作了一灘粉末。他舉起拳,那些細細的粉末從拳心緩緩流下,散在了桌上。他一個擡眸,用堅毅而自信的目光望着傾瓷,微微啓口,脣間蹦出六個字,“不成功,便成仁!”
……
翌日,陽光明媚,緋湮邁出青龍客棧的時候擡眼望了一眼天空,不知爲何,眼前的那片蔚藍的天際竟讓他莫名地想起了那個絕色卻又固執的女子。她說她叫薔薇,那是一種很美的花,只是,全身帶刺。
傾瓷在掌櫃那兒付清了這幾日房錢後也走了出來,緋湮見其清朗地一笑,“這就啓程?”明明是問句,可他卻似知道傾瓷會如何作答一般,笑得堅定無比。
傾瓷回以一個迷人的微笑,他徐步行至與緋湮並排的位置,“這就啓程。”話音未落,那二人齊齊一縱身,一瞬間已不見了蹤影。
此刻,一個青年男子從客棧內走了出來,而在他身後跟着那名店小二。
“主子,那二人恐怕要對梵公子不利。”店小二在一邊說道。而那青年正是這青龍客棧的老闆褚越,他只是望着客棧前一棵樹枝有些略微搖晃的梧桐,輕輕虛起了眼,“這事兒我已經使人去知會梵琢了,葉舟!”他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麼,一下子將頭轉向了那個店小二,而葉舟正是他的名字,“你立刻去一趟毓翎宮。”
葉舟有些不了地偏了偏腦袋,“去毓翎宮?找毓砂宮主嗎?”
褚越的雙脣抿成了一條直線,片刻之後,他再度開口,“你去告訴宮主昨夜你在那兩人的房外聽到的他們的談話,到時候宮主若有什麼問題問你,你如實回答便是。”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嘴邊散開一片邪氣,“宮主知道後定會有他自己的決策。”
褚越將一塊玉佩塞入葉舟手中,葉舟攤手一瞧,見那塊玉青翠通透,正面雕的是一根羽毛,而背面鐫刻着一個“翎”字,若是江湖中人,一看便知這玉正是毓翎宮的宮令——羽翎玉。葉舟將羽翎玉緊緊握在手裡,繼而轉身離去。
……
毓翎宮夙砂殿內,毓砂斜倚在軟榻之上,而他面前拉着一層巨大的薄紗,隔着輕紗,葉舟盤坐在紗前不遠的地方。
毓砂的嘴角彎彎地揚起,勾勒出一道絕美的弧度,他是天下第一毒美人,這個美字絕非浪得虛名,世人道,毓翎宮宮主毓砂的笑可以在一瞬間蠱惑世間萬物。
“那二人是什麼人物?”毓砂半眯着眼,幽幽地開口,語氣中無不透着邪魅的味道,薄紗對面的葉舟雖看不清此刻毓砂的模樣,卻能隱隱感覺到由其身上所散發出的一種妖冶的氣息。
他輕輕地搖頭,“葉舟不知,只是當日這二人來投宿時,其中那個名叫緋湮的男子曾上了青龍擂臺,他很輕巧地打敗了一個頗具實力的壯漢,當時主子說,這人是個了不起的高手。”
毓砂妖魅的眼角輕然上挑,“褚越口中的高手……”他的拇指抵着脣角,笑得別有一番滋味,“那一定是個不簡單的角色。”
葉舟怔忪地擡起眼,“敢問宮主有何打算?”
毓砂突然從軟榻上站起,舉步施施然走出了薄紗,來至葉舟面前,葉舟見之趕忙也站了起來,低着頭,他等着毓砂接下去的話,隨後便聽其用高深莫測的口吻淡然地道:“既然那二人都去了賞兵大會,本宮又怎可不去會會他們。”
葉舟猛然擡頭,對上毓砂一雙妖瞳,在那雙眼睛裡,他看到了無盡的魘魅,毓砂莞爾一笑,竟令他一陣酥骨。
“醉塵!”伴着毓砂的一聲叫喚,之前一直站在紗後的一名弟子立刻迎來上來,他微微一頷首,“宮主有何吩咐?”
毓砂妖嬈的臉上盡顯風華,絕美如畫,“備馬,我們這就啓程,前往梵朔門。”
“是!”那名被喚作“醉塵”的少年人應聲而去,偌大的夙砂殿內,此刻徒留毓砂和葉舟二人,這樣的單獨相處令葉舟有些不自在,這是他頭一次來毓翎宮,亦是他第一回見到傳說中的天下第一毒美人,果然是絕色傾城,名不虛傳。
這二人相對而立,可是他們誰都沒有開口,葉舟垂着頭有些不知所措,他總覺得這樣的氣氛太過詭異,似乎應該說些什麼緩和一下這份僵硬,於是他一下子擡起了頭,“那個……”忽然間,他的話在空氣中斷裂,尾音飄蕩,漸漸風乾於無形。
只見毓砂咬着下脣壞笑着望向他,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樣很有趣的玩具,葉舟被他那目光給怔到了,他腳下不穩地向後跌了兩步,“那個,該說的都說完了,我家主子還等我回去覆命呢!毓砂宮主,請容在下先行告辭了。”
毓砂的拇指摩挲着他自己好看的薄脣,這動作分外邪佞,他沙沙地道:“恕不遠送。”話音方落,葉舟已逃也似的離開了,毓砂見之在其身後嗤嗤地笑起來,笑聲中多是戲謔,讓人不得不懷疑此人的本性。
世人的眼光總是俗不可耐,然而在世俗中行步,在流言蜚語中存活,很多並不那麼真實的事情也會漸漸變爲事實,就好比這毓翎宮。
世人說:“紅顏禍水,花容禍國。”於是以神秘美色聞名天下的毓翎宮從它一誕生就已成爲了江湖人眼中的邪門歪道,這能怪誰?是他毓砂的錯嗎?
毓砂只有十八歲,他登上宮主寶座的時候更是年僅十四,這樣一個孩子,他獨掌神秘之宮,在流言中穿梭來去,當時江湖上有人認爲毓砂年紀尚幼,無力繼任毓翎宮宮主之位,更有甚者言,毓翎宮怕是要從此隱沒了。
然整座毓翎宮的命運及其名聲皆掌控在毓砂一個人的手裡,他怎可如此窩囊,任人宰割?是可忍孰不可忍,於是在他十五歲那一年,一場江湖變故掀開了毓砂的霸業。
那是一個夏天的夜晚,毓砂帶領毓翎宮一衆弟子攻入焰燭教,在毓砂未接任宮主之位前,焰燭教一直是被江湖認定是惟一可與毓翎宮相抗衡的教派,其總仗着自己乃正派之人多次對毓翎宮進行言語攻擊,卻不料那一夜竟然被毓翎宮輕易滅了全教,其教衆無一生還,死狀慘不忍睹。
那一個夜晚,月亮散發着皎潔的白光,映在毓砂的臉上,愈顯得他的臉和身上被濺上的血跡紅得駭人。
自那以後,毓砂名聲大振,然更多的人對其只是畏懼,道小小年紀便已如此心狠手辣,實在恐怖。可也因那一次的行動,讓江湖中人再不敢對毓翎宮有所忤逆,而毓翎宮則繼續當它的神秘之派,對於毓砂,誰都不知他究竟是怎樣的人。
“宮主,馬已備好。”醉塵回到夙砂殿,對着毓砂恭敬地稟道。
毓砂滿意地點點頭,“那麼,我們走吧!”
“是!”醉塵很尊敬毓砂,他是真心將他當作自己的主子來看待,對於江湖所傳的毓砂之殘暴,他卻不以爲意,相反他倒覺得毓砂如此雄心、這般手段令人不得不爲之嘆服。
醉塵爲毓砂引路走在前面,毓砂淺笑着隨其而後,路經園內的蓮花池時,他輕然笑出聲來,醉塵回眸一望,見毓砂笑得猶如春風駘蕩,他略微一愣,忽聞毓砂笑道:“我們也有好些時候沒見過蓮華了。”
醉塵聞之亦淺淺地勾了下嘴角,“是啊!”
此刻毓砂突然看到了門外的兩匹馬兒,他疾步上前,撫了撫其中一匹馬的毛,他好看的柳眉向上一挑,“那個無情的人,但願他不要忘記了我們。”說罷,與趕至身邊的醉塵相視一笑,二人紛紛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卷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