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緋湮說,這世上沒有他辦不成的事。於是自那一天起,他開始了對梵碧落的獵愛行動。
碧落不懂緋湮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似乎在她身邊埋伏了很多人,能夠第一時間向他回報她的行蹤一般,他總能很頻繁地出現在她面前,一次、兩次、三次……一直到她不耐煩。
緋湮總是有意無意地出現在有碧落的地方,然後他會想盡辦法討碧落歡心,可是那個女子不知爲何卻總是漠然相對,面對緋湮強烈的追求攻勢,碧落彷彿並非當事人似的,她可以泰然處之,將一切本可惹怒她的事當作空氣一般忽略了。
緋湮曾經問過自己,那一夜,他真的犯了無法挽回的錯了嗎?不然怎會逼得這樣一個開朗活潑的女子封閉了自己的心?怎會逼得她不願原諒他,不再給他一個笑臉?
他突然很懷念那段日子和碧落整日鬥嘴的時光,那時候一切都沒有發生,他們就像兩個不懂事的孩子,玩着最低級的遊戲,互相惹來惹去,鬧得不可開交。雖然那時的他們真的很幼稚,可也不可否認,在爭吵中,他們都很快樂。
可是是從什麼時候起,喧鬧不再,她突然在他面前冷落了下來,而他,卻在一次次的失敗後變得安靜,回想這些日子的一切一切,赫然覺得心好累。
想他俞緋湮一世風流,可怎會落得這般下場?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爲了一個女人而如此勞心,因爲在俞緋湮的身邊從來不缺女人,可是當他遇見了梵碧落,當他從碧落口中瞭解到愛情是雙方的事之後,他才終於明白過來,原來,他根本沒有真正地愛過。
依稀記得那一個夜晚,煙花樹下,薔薇女子對他說:“像你這樣的風流公子根本不會明白什麼是愛。”如今想來,也許,她說得並沒有錯。她一開始就看透了他,可當時,他卻沒能看透自己。
傾瓷曾經問過緋湮究竟想如何?而緋湮的回答卻是,“我要碧落,我要這個女子。”當時傾瓷問他,“你爲何要執着於這一個女子,緋湮,我不相信你不懂,以你的身份,你可以求到比梵碧落好上千百倍的女人,何苦要栽在一個江湖女子手裡?”
那一刻,緋湮沉默了下來,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沒有人比碧落好,我要她,只要她一個。”
在緋湮和傾瓷交談的第二日,緋湮去找了梵琢,他的目的很簡單,依然是碧落。
當他站在梵琢面前的時候,梵琢第一次從緋湮的眼神中感覺到這個公子哥長大了。然而在這個想法一瞬間劃過腦海之際,他竟有些自嘲。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相信過俞緋湮這個人,可是心裡卻將此人當作孩子般看待,這似乎是矛盾的,如果俞緋湮真的只是一個孩子,他不會那般戒備他。
再度將視線對上緋湮的瞳仁,梵琢深刻地認識到,俞緋湮這個人絕非孩子,他是太會僞裝,以至於所有人都當他不懂事,然而事實上,能夠看透他的人,這世間又有幾許?
“阿琢,我有事求你。”緋湮極少有這種認真的口吻同梵琢說話,只見他一對棕色的眸子合了又睜開,隨之鄭重地開口,“拜託你,將你的義妹碧落許配給我。”
那一瞬間,梵琢的眼中劃過一道異樣的神色,他略顯吃驚地擡眸,“你說什麼?”
似乎梵琢的反應皆在緋湮的意料之中,他平靜地說着,“我愛碧落,我愛她,希望阿琢能夠成全我。”
敏銳如梵琢,一下便發現了緋湮口中的破綻,於是他問道:“成全你?那麼碧落呢?”
緋湮微怔,擡眼望進梵琢的雙瞳,“我……”
成全了他,那麼碧落呢?緋湮不禁苦笑,梵琢真是一針見血,此問題將他問得啞口無言,是的,碧落不愛他,他就算求得了碧落的人,真將她娶回了侯府,可是碧落真的願意嗎?她會高興嗎?他不知道。成全了他,誰來成全碧落?
瞥了一眼杵若榆木的緋湮,梵琢轉身走到椅前坐下,“這些日子你做的一切我都看得到。”喝了一口茶,他坦然道:“你的這些心思我能明白,碧落她也明白,可她爲何至今毫無迴應,這其中的緣由應該不用我來提醒你吧!”見緋湮沉默不語,梵琢又道:“緋湮,我只是碧落的義兄而已,今日我若做主將碧落許配與你,難免他日她要怨恨我。”
緋湮靜立於原地,沉默半晌,方開口問道:“所以,阿琢的意思是不會幫我,對麼?”他的這句問話多少包含了些埋怨的味道,但梵琢卻絲毫不以爲然,他淡漠地擡眼看着緋湮,繼而無情地應了一聲,“對。”
垂着頭,額前的劉海擋住了緋湮的雙目,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然而從聲音卻能聽出他滿心的失落。邁開腳步,他緩緩走到門邊,丟下一句,“打擾了,告辭!”隨後奪門而去。
繼緋湮離開之後,梵琢走到了窗邊,望着緋湮離去的方向,他自問:“俞緋湮,你是認真的嗎?還是,你只想利用碧落來威脅我?”冷漠的聲音在空氣中逐漸找不到任何的蹤跡,他倚在牆邊,閉目思索。
俞緋湮和柳傾瓷,這二人究竟是什麼來頭?當日他派蕭隱調查這二人,卻不料蕭隱回來後竟說任何途徑都查不到關於俞緋湮和柳傾瓷的消息。
這是他完全沒有想到過的結果。他從來沒想過蕭隱也會失敗,一直以來,他都以爲只要是他說得出的名字,蕭隱都能查出此人的底細,然而這一次,他不僅沒查出俞緋湮和柳傾瓷二人的底細,更是空手而歸,照理說,這是不可能的事,而如今,惟一可以解釋這一情況的便是這二人是真的不簡單。
蕭隱說,即使是死人也會有人記得他們,更何況是活人?然而,在他調查俞緋湮和柳傾瓷的時候,所有人都對他搖頭,所以,他只能猜測說,這兩個名字是假名,或者,這兩人很不簡單,不簡單到可以封鎖一切關於他們的事。
午後的陽光透着金黃,落在梵琢的臉上,他走到門邊推開門,邁了出去。
……
那之後又過了數日,碧落聽說了緋湮請求梵琢指婚遭拒之事,可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依然如平日裡一般過着平淡的日子,緋湮對其的追求可算使出了渾身解數,招數百出,可碧落仍是淡然相對,無可無不可。
於是漸漸的,他的心跌入了谷底。
偶一夜,亥時,那個晚上天上沒有一顆星星,月,也是一輪殘月。緋湮和傾瓷相對坐在庭院內的石桌邊,桌上擺着一隻酒罈子,還有一個茶壺。酒罈裡裝的是上等的竹葉青酒,而茶壺裡則是優良的碧螺春。
緋湮想喝酒,幾日來在碧落那兒所遭受到的挫敗他無處發泄,惟有在此夜深人靜之時拖着傾瓷陪他買醉。
可是傾瓷卻是不擅酒力之人,而在這種時候三杯便倒也實在掃興,無人傾訴何等悲哀,所以緋湮同意傾瓷以茶代酒同他暢飲一夜,而他,不醉不歸。
此刻,緋湮一隻手撐着頭,而另一隻手握着一杯裝滿酒的瓷杯,他斜望着夜空,略顯哀傷地問道:“傾瓷,你說,我真的做錯了嗎?”
傾瓷淡淡地凝望他,須臾,他開口,“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你究竟做了些什麼。”他的口吻略帶傷感,卻又無比無奈,“每次,你都要我親自去發現你做了些什麼,可是緋湮,難道你從來不曾想過要向我坦白你所做的一切嗎?”
緋湮愣了愣,隨後將目光收回,擡起手,一杯清酒猛然下肚,“我吻了她。”他並未正面回答傾瓷的問題,而是用實際行動來告訴他,他可以做到坦白,“我強吻了碧落。”
月光下,傾瓷的眼瞼微微垂落,他當然知道緋湮吻了碧落,因爲那一日,他就站在迴廊處,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他不明白,爲什麼緋湮總是如此被動,他若不問,他便不說,難道,在俞緋湮的眼中,他柳傾瓷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嗎?
“你強吻了她?”他反問着,假裝着不知,傾瓷明白,一場對手戲,假如只有一個人在演戲,那是不行的,所以,他必須配合着緋湮將這場戲進行到底。
又將杯中斟滿了酒,緋湮頷首道:“是,當時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看到她想要離開,我突然很怕會失去她,所以,便吻了她。”
傾瓷凝目相對,淺淺啜了一口杯中的碧螺春,柔聲問:“緋湮,你是真的喜歡碧落嗎?”
緋湮異常認真地回道:“真的。”他又揚起頭,望着夜空,脣角不自禁地勾起,“我想讓全天下人都知道,我,俞緋湮,想要給梵碧落一生一世的幸福。”
(卷拾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