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傾瓷, 你輸了。”利劍指着傾瓷的咽喉,緋湮勾脣一笑,分外邪佞妖嬈。
傾瓷很清楚, 此刻他只要稍有動作, 緋湮便很可能一劍刺穿他的喉嚨, 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 這個時候他若想要保住性命, 就萬萬不可掙扎。於是他手一鬆,整個人跌倒在地,擡眼望着緋湮, 他認命般地開口,“現在打算如何?殺了我嗎?”
緋湮望着坐在地上無比鎮定的傾瓷, 纖長的睫毛微微一顫, “你怕死嗎?”他問。
傾瓷的聲音很溫軟, 卻也很堅定,“不怕, 但是,我怕被你殺死。”他始終凝望着緋湮,這會兒卻垂下了眼瞼,悲傷地道:“因爲,那很可悲。”
“可悲?”緋湮冷笑一聲, “確實很可悲, 可是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如果你不對我……”不對我用刑, 不對我那樣殘忍, 我又怎會恨得下心殺你?緋湮在心中無力地說着,望着傾瓷的眼眸中透着無限的絕望, 眸光彷彿逐漸地黯淡下去,閉着黑夜都要深邃。
傾瓷淡淡一笑,“我並不否認我對你做過的那些事,所以今日你若要殺我也無所謂,是柳傾瓷技不如人,怨不得別人。”
“呵呵!”緋湮突然笑出聲來,劍鋒已經輕微地碰觸到了傾瓷的咽喉,割破了皮膚,淌出了妖紅的血,“傾瓷,你知道嗎?我真的很討厭你這種無所畏懼的態度。”他討厭傾瓷這樣,這會讓他感覺自己像個罪人,而柳傾瓷卻是聖人,“你連死都不怕,那我還真不知道要如何對你呢!是不是該把你用在我身上的招數對你也用一遍呢?”他邪氣地問着。
忽見傾瓷的身子微微一顫,緋湮知道他在害怕,可是這個人的眼神爲何還能如此的清澈?緋湮突然笑了,“柳傾瓷,你也會害怕嗎?我看你那日不是挺神氣的嗎,怎麼這會兒卻沒聲音了?”
傾瓷故作鎮定地望着緋湮,雙眸一瞬不瞬。他能說什麼?他還能說些什麼?需要解釋嗎?不需要了,因爲如果他是俞緋湮,他自己都不會原諒那個施刑的柳傾瓷。
“我,無話可說。”最終,傾瓷只吐出這樣的一句話。緋湮一聽,臉上的笑容頓時煙消雲散,“是嗎?那你是不是要逼我現在就對你動手?”
“如果那樣做能讓你解恨,我甘願受刑。”傾瓷輕聲答道,態度十分的誠懇。
緋湮皺着眉頭俯視着面前的這個風華絕代的男子,月色下他的臉色略顯蒼白,讓人感覺彷彿一瞬間他脆弱了很多。
爲什麼?柳傾瓷,爲什麼你可以這麼的無所謂?我說要把你對我用的招數在你身上也用一遍,難道你除了短暫的畏懼後就不會有恨嗎?你一點都不在乎嗎?
緋湮不明白,他想不通爲何傾瓷可以做到這樣的鎮定,他是裝的還是真的什麼都不在乎?
傾瓷的喉嚨處已然破了一道很長的口子,傷口細長卻不深,只是傷到了皮膚而已。血,染紅了劍尖,緋湮緊緊握着劍柄,卻遲遲沒有開口。
而傾瓷也就那樣靜靜地坐在地上,就像在等待裁決一般,而眼前的這個人他手握生殺大權,只要他想,他便可以立刻讓劍下之人血濺三尺。
可是他終是沒有那麼做,而是收起了劍,擦去前端染上的血,又將劍插回劍鞘中。隨後轉過身便要離開。
傾瓷很不解緋湮的這番舉動,於是問道:“爲什麼?你明明可以殺了我,或者制住我對我施刑,卻爲何要放過我?”
緋湮的腳步滯住,側過半張臉,他的眼梢一挑,斜睨着傾瓷如是回答:“因爲,這世上有一樣東西是必須得還的,那就是人情。”
傾瓷怔怔地瞧着那個少年側過的半個臉頰,正待開口,卻又聽到緋湮說道:“雖然說如今我很恨你,可是我還不會忘記,以前我到處惹禍的時候,是你在我身後爲我收拾的爛攤子,我俞緋湮是不懂事,卻還不至於忘恩負義,所以今日我就放你一馬,算作還我欠你的人情,而下一回,倘若你我再見,我絕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到時候,我一定會向你討回你欠我的一切。”無情地甩下這麼段話,緋湮不再給傾瓷留任何餘地,一拂袖便轉身離去。
傾瓷坐在原處,望着緋湮離開的背影,他心痛地閉上了雙眼。緋湮,我也不喜歡欠別人,所以,下一次再見,請一定殺了我。
這般想着,他的手緩緩上移,撫上了咽喉處的傷,一股疼痛迅速蔓延,直逼心臟。突然,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傾瓷猛然睜開眼,見不遠處,碧落和緋湮相對而立,碧落問緋湮,“爲什麼你還要來這裡?”
緋湮聳聳肩,無所謂地開口,“來殺柳傾瓷。”
碧落明顯的一怔,“可是你最終還是放過了他。”方纔碧落趕到的時候恰好聽到緋湮最後說的那段話,那一刻她突然覺得俞緋湮彷彿在一夜之間長大了。
“呵呵!”緋湮垂眸淺笑着,“我這一次放過他並不代表會一次又一次地放過他,碧落,可別理解錯誤了。”
碧落顯得很平靜,她沒有笑也沒有怒,只是說:“我相信你不會對他下狠手的。”
“你憑什麼這樣相信?”緋湮突然衝她吼道,隨後他眯起了眼,“無所謂,反正等我殺了柳傾瓷之後你就會知道,你口中所謂的相信不過是自說自話而已。”
碧落終於皺起了眉,對緋湮的話有些反感,她問:“緋湮,你是故意的嗎?”
緋湮揚揚眉,“我故意什麼?”
“因爲看到我和傾瓷在一塊兒,所以你以爲我們之間有什麼,纔會那樣恨傾瓷,想要殺了他,是這樣嗎?”碧落是不知道在天牢裡究竟發生過什麼事的,所以她惟一能想到讓俞緋湮如此痛恨柳傾瓷的理由只有這樣。
可緋湮卻似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大笑起來,“哈哈!碧落,你在開什麼玩笑呢?你是想說我在爲你吃醋嗎?”他取出摺扇搖了搖,“我根本不愛你,又怎麼會在乎這些呢?你要和柳傾瓷住在一起也好,不住在一起也罷,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面對緋湮囂張的笑聲,碧落卻是絲毫都笑不出來,“夠了,俞緋湮!”她大聲地喝止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和傾瓷是清白的。”
緋湮終於收起了笑容,“你沒必要告訴我這些。”說着,他向前走去,走到碧落身邊的時候稍稍遲疑了一下腳步,隨後又向前而去。
碧落背對着緋湮,失落地說了句,“你今夜前來不就是想知道這些嗎?”
這一次,緋湮的腳步沒有任何的停滯,他的嘴角輕微地一揚,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不遠處的柳傾瓷,他緩緩起身,拍去了身上的灰塵。方纔緋湮和碧落的對話他聽得清清楚楚,當聽到緋湮笑着問碧落“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的時候,他突然覺得心裡很痛,緋湮,你明明很在乎,卻爲何要裝作毫不在乎?
哀嘆一聲,傾瓷將柳寒絲收回,最後望了一眼仍站在夜風中的碧落,這個女子的身行嬌小柔弱,彷彿風再大些她就要倒下了。望着她,傾瓷終是什麼都沒說,悄悄地轉身回去了。
未過多久,碧落似乎是站夠了,所以也離開了那塊空地。頓時,偌大的空間顯得寂靜無比,彷彿沒有了生命,涅槃了一般。
此刻,才突然有四隻手撥開了樹葉,從中探出兩個腦袋。
“三弟那小子,他之前分明就說梵碧落是她的女人,這會兒人家小姑娘話都說到這地步了,他怎麼還不明白呢?他這是做什麼,幹嘛要說那些傷人的話呢?”破空的語氣中是滿滿的不解。
而今夜的思源也對緋湮的做法表示無奈,“那小子,他其實很喜歡那位梵姑娘,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我就是奇怪,喜歡人家姑娘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而且我看梵朔門那丫頭對我們三弟也挺有意思的,他作何就不願意承認呢?”破空越想越不理解,叫是他早就把那美人帶回家去了。
而思源卻說:“可能三弟是在保護她吧?覺得梵姑娘跟着他只會吃苦,所以才故意裝作不在乎,只是想讓梵姑娘死心。”
破空此人在感情上是一根筋,不太明白思源口中的因爲保護才放手的道理,他只是覺得如果兩個人相愛,就該不顧一切地在一起。
“還是不明白,三弟他明明有機會的嘛!而且你沒瞧見今早他那樣兒,說什麼‘梵碧落是我的女人’,那口氣多霸道呀!可真見了梵丫頭卻淨說些傷人的話。”他一邊說一邊搖着頭。
思源難得地笑了笑,“他和你不一樣,三弟這人要顧忌的事太多,所以只能放棄些東西。”他望向梵朔門的那扇大門,方纔緋湮就是從那兒出去的,“依我看,如果三弟和梵姑娘真有緣的話,那他們之間絕不會這麼輕易就結束的。”
破空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走吧!”思源說道。
“嗯。”那一個夜晚,破空和思源離開的時候已是子時,夜黑得駭人,幸好夜空掛着一輪明月,散發着悲涼的白光。
三弟,我能理解你爲何那樣對待梵碧落,卻始終不能理解你作何要放過柳傾瓷,思源心想着,也許,這就是我們和你的差別,殺手,是不能對任何人留情的,自然也不需要還什麼人情。
(卷伍拾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