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逃出去了,曼曼還是覺得心跳失常,額頭上一層冷汗。真見鬼了,她怕陳雲正一個小屁孩兒做什麼?
可是,他竟然把當初的戲談當了真,也實在是夠驚悚的了。
也或許,他當初根本就沒當戲談,而是暗裡給自己挖的一個大陷阱。可笑自己枉比他年長許多,又自認經歷過世故人情,卻不想還是幼稚短練的很,竟然稀裡糊塗的上了他的當。
一日爲師,終身爲夫……
呃!曼曼捂住胸口,說不出來的鬱悶和窒息。
在當代世界,老夫少妻是經常的現象,但老妻少夫也還不算悖世離俗,從古到今都有,相差十幾歲的更常見,但曼曼沒法接受自己會嫁一個比自己小上五歲以上的丈夫。
還是一個自己親手服侍,親眼看着他從小長大的丈夫。
還不是她一個人的丈夫。
況且,根本不是丈夫。
那只是主子而已。
只希望,他只是一時的新鮮,不會執着。
一定是自己多慮了,他只不過是孩子的獨佔性在作祟。一定是。
曼曼正在自欺欺人呢,就見陳雲正滿面怒氣的瞪着自己:“你這個出爾反爾的騙子,你平時都是怎麼說的,什麼一諾千金,一言九鼎,什麼說話算數,什麼守信重諾,原來你都是騙我的?你這個騙子,騙子。”
“不是的。”曼曼看到陳雲正臉上真實的痛楚和被騙的憤怒,忙解釋道:“奴婢沒有說話不算數。”
“哼。”陳雲正道:“諒你也不敢。”
他雖是這麼說,心底卻是不信的,曼曼真個與衆不同,明明她是被冤枉的,她卻不辯解,寧願忍着這一身髒水,只能說她根本不在意這府裡的人對她是如何看法,更不在意自己對她的看法。
不過,他不會跟她逞一時意氣。
曼曼心亂如麻,見他無意追究,也就茫然的點了點頭。陳雲正端詳着一下子寂靜下來的院落,臉上是少有的沉靜。曼曼不敢走,只得陪站在一旁。
陳雲正只盯着桂樹出神,竟不知神思飄到了哪兒。
曼曼幾欲張口,又覺得自己身份實在尷尬,爲了免去以後的煩擾,還是少開口爲妙。
陳雲正卻開口了:“我知道,是徐媽媽跟太太告的秘,也知道你是冤枉的……”
曼曼沉默。這些她也知道,她還知道,若不是他的庇護,只怕這會自己已經死了,或者受了很重的懲罰,不定被貶到哪兒去了。
但,這情份,不足以讓她用一輩子的愚忠來抵償。也或許,應該早些跟他把話挑明?畢竟,他還是個孩子啊孩子啊,是花骨朵啊,自己真的能下得去手摧毀這嬌嫩的花骨朵嗎?
正愣神呢,聽陳雲正道:“……都是暫時的,你也別嫌悶的慌,等到風平浪靜,我帶你出去逛。”
明知不妥,曼曼還是掠過欣喜:“真的?”
見陳雲正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莫名其妙的有些臉紅。不是自己貪玩,可實在是來到這個世界幾個月,都沒怎麼去外面瞧過。
平時不覺得,但偶然一想起來,還是覺得在這院子裡跟住在囚籠一樣。從前還能去園子裡轉轉,這回把園子門一鎖,就這麼個小院兒,人又都叫陳雲正給攆走了,她非得瘋了不可。
陳雲正見曼曼高興,也不由的暗自歡喜,面上卻不顯,眉頭一蹙,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喜歡去哪兒?我這就叫人去準備。”
曼曼下意識的就想拒絕,隨即又想,橫豎與陳夫人撕了臉,現在能倚靠的,只剩下了陳雲正,何必嗆着他的意思?
或者再惡毒些的想,陳雲正的將來與她何干?他愛不愛讀書,有沒有前程,那是陳老爺、陳夫人該着急發愁的事,她費盡心力也落不到好,還不如替自己想想。
因此曼曼道:“去哪兒都好,也不要做什麼準備,若鬧的人盡皆知,只怕老爺、太太又要責怪了。”
陳雲正很是得意和自豪。
能夠讓曼曼順着他的意思行事,他很有一種掌控一切的感覺,因此揹着手,點點頭,思忖了一會,道:“你這話對也不對。不當興師動衆是對的,否則老爺和太太只會說你勾着小爺不思進學,只知貪玩,免不得又要找藉口責罰你。”
曼曼無耐的嘆了口氣。她算是和陳雲正綁到一起了,他若好了呢,自己未必有功,可他若是出丁點點事,就是自己的錯。
還真不能腦子一熱,意氣用事,真要傳到老爺、太太耳朵裡,可不是自己受罰麼。
因有了顧忌,曼曼便存了疑慮,不知道該怎麼辦,便瞪大眼睛問陳雲正:“依六爺的意思,該如何呢?”
陳雲正呵呵一笑,點頭曼曼道:“所以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今兒你得承認你也有不如我的時候了吧?”
不如他的地方多了,誰讓他是男,她是女,他是主,她是僕呢?世俗規矩,都是給她定的,於他來說束縛卻少,她不問計於他,光指着自己能有什麼辦法?
曼曼陪笑道:“夫子所言,自然正確無比,況且奴婢從來不敢妄稱強過六爺啊。”
被曼曼拍的渾身通泰,陳雲正收了洋洋之色,正正經經的道:“所以麼,你剛纔所說不必有所準備是錯的。我們要出門,得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做好準備纔是。這樣——我去學堂,你在家裡做準備。”
說不輕視他,那是曼曼撒謊,她就想着,他一個小屁孩兒,就算看過豬跑,可他又沒真正往外邊胡天胡地,風花雪月過,再早熟,也是個孩子,他能知道什麼?他還能安排個什麼來?可誰想他竟安排的頭頭是道。
他要出門,畢竟是富家少爺,帶的人是少不了的,除了白朮、白莪,還有府裡的家丁,就爲了防着萬一出了什麼事沒人照應。
帶丫頭的也不是沒有,但對於陳雲正來說,帶誰都不合適。帶個年歲大的,會被人笑話,帶年歲小的,比他還小,那就別指望着出去做什麼了,一路上就帶孩子吧,帶曼曼這麼大的丫頭,更顯得不倫不類,可若他換了身份,那就不一樣了。
陳雲方安耽的享受着夏嬈等人的服侍。
有給他捶腿的,有替他按肩的,還有專門替他剝葡萄皮的,夏嬈則偎在他的身側,蜷縮了做貓狀,任他撫觸,同時絮絮的講着秋蘊居里的熱鬧:“……太太動了怒,可是拗不過六爺,只得將院子裡一干人都帶走了。現在秋蘊居已經鎖了通往園子裡的院門,也只留了兩個粗使婆子,院外是老爺派的四個家丁輪班巡守。”
陳雲方懶洋洋的道:“小六兒什麼時候這麼有心計了?我這當哥哥的都要自愧不如了。”
夏嬈聽着陳雲方並沒有着惱的意思,便乍着膽子道:“要說也是詠芳妹妹太急切了些,沒能達成爺的心願,倒讓六爺起了護短的心思,人都攆走了,偏把蘇曼曼更嚴密的保護了起來……”
陳雲方睜開眼,瞄了一眼夏嬈,笑道:“小六護着自己的人有什麼不對?難道爺沒護着你們不成?”
夏嬈雖是妒嫉詠芳後來者居上,得了陳雲方的格外看重,但畢竟陳雲方對她們幾個也並沒多冷落,並且因爲近水樓臺,自然要多得一些愛寵,更兼她冷眼瞧着,陳雲方醉翁之意不在酒,更多的是在曼曼身上,因此嫉妒是有,但脣亡齒寒也是真的。若這次詠芳得不了好下場,估計她們日後也就有了比照。
因此不敢實話實話,只略略頓了頓,便道:“都說患難見真情,爺也應該讓詠芳妹妹吃顆定心丸了。”
陳雲方不免笑道:“素知你是個機靈的,難得還有這份體貼,罷了,替我拿衣服,我去娘那邊瞧瞧。”
陳夫人十分的悶悶不樂。
一朝疼寵在懷的兒子,忽然騰昇了羽翼,不由自己掌控,不聽自己的話,不願意偎依在自己身邊,甚至露出小爪牙要表現自己的力量了,憑誰心裡也不舒服。
陳雲端和陳雲方此時都聚在這裡,無聲的勸慰着。
說是勸慰,其實是各懷心思。知子莫若母,陳夫人又長他們這麼多,一打眼就能知道陳雲端是什麼心思,他來,定然是李氏讓她來的,嫌自己手伸得太長,把徐媽媽打發過去了。
李氏就是個心胸狹窄,眼皮子淺的,這才哪兒到哪兒,又坐不住了?虧得她也是大家閨秀出身,怎麼就這麼上不得檯面,一點忍性都沒有,將來這偌大陳府又該如何交到她的手裡?
這大兒子也是個耳軟心活的,媳婦說什麼他就做什麼,還有沒有一點出息?
這老三,跟他溼沒關係乾沒關係,他杵在這又是爲了哪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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