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雲正回到房裡的時候,曼曼已經梳洗完畢睡下了。看着她熟睡、美麗的容顏,陳雲正的心麻酥酥的。忍不住伸出手在曼曼宛若嬰兒般嫩滑的臉頰上颳了刮,喃喃道:“真是沒心沒肺的小笨蛋。”
他擔心她不放心會睡不着,這纔不管不顧,非要脫身出來陪她,誰想她心還真夠寬的,這爹和大哥都追上門來了,她竟然還能睡的着。
不過,她睡的着還好,免得他反過來替她擔心。要是她睡不着,他就更睡不着了。這樣也好,她什麼都不管,把這一切都交給他。
他早就答應過她的,會庇護她,不讓她受一點苦。
也不知道這樣好不好。
陳雲正難得的露出了一抹朦朧的苦笑。
從前不喜歡她處處都像個老太婆,沒事就杞人憂天、嘮嘮叨叨,總想些有的沒的。明明活在當下,卻總是讓過去纏身,擔心着未必會出現的某種悲觀消極的未來。
可現在她真的凡事不管,陳雲正又有點失落。一天兩天可以,一年兩年可以,但曼曼永遠都這麼天真,他還真未必受得起。
娶妻娶賢,這老話是有道理的。他是男人,不可能圍着她轉,做小伏低,只和她在閨房取樂。她得幫着他打理家裡家外的事才成。
陳雲正一時想東,一時又想西,半晌才換了衣服,叫了人打了熱水,勉強洗了洗,挨着曼曼睡下。
一覺黑甜,等起身睜眼時,天已經大亮了。
陳雲正慵懶的翻了個身,咕噥着道:“曼曼,什麼時辰了?”卻一手摸了個空。陳雲正心一沉,那種失去的空虛和恐慌感一下子就回來了。曼曼不在的這些日子,他總是睡的很晚,醒的很早,總要怔怔發會兒呆,懷念回想一下從前的美好回憶才成。
原以爲成親了,就不必再體會這種苦痛和折磨了,卻不想這才頭一天。
陳雲正一骨碌爬起來,大聲道:“來人——來人——人都哪兒去了?”
門簾一挑,司玲垂首站在門邊行禮道:“奴婢恭喜六爺,賀喜六爺——”
陳雲正一擡頭,見司玲身後依次站着司瓏、司藝、司針,纔算鬆了口氣。自己太小題大做了,服侍曼曼的丫頭都在呢,她指定沒走。
陳雲正擺手,漫不經心的問道:“你家奶奶呢?”
她們說些吉祥話是來討賞的,可他身上哪有散碎銀子,這些事應該是曼曼來打理的,她卻連個人影都不見,也不知道一大早就跑哪兒去了。
陳雲正這會兒很有一種不省心的感覺,好像娶的不是媳婦,是個閨女,還是個調皮、任性,動輒就鬧脾氣的閨女。打不得,罵不得,還只能攏在手心……
四個丫頭默契的保持了緘默。
陳雲正有些詫異的挑眉,問:“怎麼了?”
司玲輕咳了一聲,道:“奶奶去園子裡了。”
陳雲正輕快的哦了一聲,道:“她起的倒早。”心裡卻滿是疑惑,一大早跑花園裡去做什麼?摘花?有丫頭們就足夠了,哪裡用得着她?
她一向也不是貪玩的人啊?
難道,是爲了避免和老爺、大哥相見?
想來想去,似乎也就剩下這麼一個理由了。陳雲正有些好笑又好氣,她真至於怕成這樣麼?又不是狼又不是虎。
這個膽小鬼。
陳雲正無耐的擺手,淡淡吩咐道:“着人去找找……其它的人該做什麼做什麼,先擺飯吧。”
直到陳雲正梳洗過了,曼曼也沒回來。出去找的小丫頭回來,站在門外輕聲回話:“蘇姑娘——”纔開口說第一句話,就被陳雲正把溼手巾甩了出去。
沾了水的毛巾沉甸甸的,沒砸到小丫頭,啪唧一聲掉到了石階下。水濺了小丫頭一身,嚇的小丫頭臉都白了。
司玲瞄了一眼陳雲正。見他若無其事的整理着衣襟,連瞅都沒瞅那小丫頭一眼,便知道他並沒真生氣。忙上前斥責小丫頭道:“你毛毛躁躁的做什麼?奶奶怎麼了?你好好回話,別急三火四說半天話卻抓不着重點……”
小丫頭總算明白陳雲正爲啥發火了,忙改口道:“奶奶在園子裡摘花呢,說是請六爺先用早膳,她待會兒就來。”
陳雲正也就在曼曼跟前表情、動作才豐富些,當着丫頭們的面,他只有一副表情:淡漠而威嚴。因此聽了小丫頭的話,他不置可否,也沒有任何表示,就跟沒聽見一樣。
他有疑問,有困惑,也不會去問一個稀裡糊塗的小丫頭。
司玲招呼着衆人擺好早飯,不敢招惹陳雲正,溜着壁角都退了出去。四人站在院門邊說閒話。司針輕聲問道:“這大喜的日子,六爺和……”她還沒說話呢,司玲便似笑非笑的警戒的看了她一眼。
司針有點緊張,舌頭打了個結,隨即笑道:“姐姐幹嗎這麼看着我?我知道今兒該改口啦。”
司玲和司瓏就都笑了。
司藝道:“別打岔,聽司針到底想說什麼?”
司針一頓,苦惱的蹙眉,道:“我忘了。”
司瓏忍笑板臉,道:“你就作吧,要是在六爺跟前兒你也敢這麼不着調,不是找打嗎?看誰能救得了你。”
司針撲嗤一笑,伸了伸舌頭,頑皮的道:“逗你們玩呢。我剛纔是想說,六爺和六奶奶這是又鬧不痛快了?”
司玲噓一聲,道:“快別混說了。六爺和六奶奶好好的,你別紅口白牙的亂說。”
司藝卻插話道:“也不是混說,今兒六奶奶這一出,連我瞧着都奇怪。雖說沒有公婆在,不必敬茶,可兩夫妻也不該分開來啊。”
司瓏嗔道:“你們昨兒睡的早,不知道,老爺和大爺來了。”
司針啊了一聲,不解的道:“我還納悶呢,怎麼六爺成親,家裡一個長輩都沒有,原來是沒能趕得及啊。那,太太也來了嗎?怎麼不見有長輩身邊的媽媽過來……”
司玲和司瓏是跟着曼曼時間最長的,年紀長,人也沉穩,同時互相看了一眼,點點頭,司玲纔開口道:“主子的事,不知道就別瞎問,不該你知道的也別亂打聽,做好你的份內之事就好。”
司針和司藝努了下嘴,也就順從的不說話了。
一時間院子裡靜悄悄的,綠葉枝頭,蹲着兩隻不知名的鳥兒,啁啁啾啾,竟婉轉的啼叫起來。
司玲四人就都撇開心思,專心致志的盯着那生的五顏六色的小鳥,聽着它美妙的鳴叫,感受着這初夏靜謐的清晨。
陳雲正百無聊賴的推桌而起。
他大步出門,見着院子裡沉靜的四個侍女倒是怔了怔。司玲、司瓏兩人早就回了神,見他出來忙行禮。
陳雲正一揮手,什麼話都沒說就出了院子。
算了,不等曼曼了。很顯然,她是想得到老爺和太太的承認,可她又絕對做不出來主動討好的事來。她的麪皮太薄,她的自尊太強,她怕付出了得到的只是踐踏。
對自己如此,對自己的家人更如此。
何況,自己的家人對她做出來的事也夠寒心的。她對自己都沒有全身心的交付呢,他又怎麼能指望着她對自己的家人像親生父母一樣的孝敬和對待?
就算曼曼肯,自己家人也未必會給她好臉色,何必!
陳老爺和陳雲端都起來了。
自有小廝和丫頭們服侍,見陳雲正進來,陳老爺微挑眉上下嚴厲的打量了一番,見他沒有故技重施,臉色也沒好看幾分。
陳雲端便道:“六弟來的早。”
陳雲正揮手稟退了下人,笑道:“爹和大哥都在這,我是又激動又興奮,老早就醒了。”
陳老爺在椅子上坐了,端起茶碗抿了口茶,道:“把溫家小姐帶過來吧。甭跟你老子我玩虛的了,我把話撂這,若真是溫家小姐便罷,若不是,這門親事我是不會認的,她從哪兒來還回哪兒去。”
陳雲正微皺了下眉,看向陳雲端:“大哥——”
陳雲端聳聳肩,做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陳雲正瞪他一眼,心知是指望不上大哥的了,便上前給陳老爺捶着肩膀討好的道:“大早起的,您老火氣別這麼大好吧?見,是當然要見的,可不能讓您老餓着肚子喝媳婦茶不是?”
陳老爺啪一下打掉陳雲正的手,厲聲道:“吃什麼吃?我早就被你這個逆子氣飽了。還喝什麼媳婦茶?我承認了纔算,我不認,她就不是陳家媳婦兒,你立馬給我寫休書攆她走。”
陳雲端看看自家老爹,又看看陳雲正,開口相勸:“爹,有話慢慢說,言直說的對,天大的事也得等吃完飯再說。況且,這弟妹還不曾見面,您現在說什麼都言之過早……”
陳老爺冷笑一聲,道:“你還沒看明白嗎?不心虛他在我跟前耍這麼多花招做什麼?早把人直接帶過來了。”
陳雲正見自家老爹軟硬不吃,退後一步,挺直了後背,沉聲道:“爹,不管怎麼說,親我已經成了,不管您承認不承認,她已經是我媳婦了。退是退不回去的,沒這個道理,我也沒這個打算。您願意認,我待會兒就叫她來給您敬茶,您要不認,那就當沒我這個兒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