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雲正急匆匆的往外走,迎面正遇上蓮媽媽和陳雲康。他一把就攥住了陳雲康的手問:“峻哥兒怎麼了?”
陳雲康被他拽的一個踉蹌,勉強站定了,穩了穩心神,道:“不太好,燒的厲害。”
陳雲正急問:“什麼時候開始燒起來的?除了發燒還有沒有別的症狀?”
陳雲康眼神有些發虛,道:“兩,兩天了,開始沒在意,誰知道這一燒起來就來熱洶洶,怎麼也下不去,除了燒,還有點……呼息急促,口脣發白。”
陳雲正摔開他的手腕,怒道:“都兩天了,怎麼不早來告訴我?”
陳雲康眉頭擰成個大疙瘩,喃喃的道:“以,以前也燒過,一般都是燒個一夜,第二天清早就退下去了,所以,也就沒當回事,誰知道這回這麼厲害?再者,大過年的,不是怕給你添堵嗎?”
蓮媽媽聽的稀裡糊塗,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怎麼也不明白,六爺不是大夫,又不是孩子親爹,怎麼倒把個四爺罵的灰頭土臉跟個孫子似的?
陳雲正鎮靜了一會兒,道:“行了,先別說了,你怎麼來的?”不等他回答就吩咐道:“跟我騎馬走,快點。”
陳雲康應了,卻看一眼陳雲正,道:“天黑了又冷,你穿的太單薄了,還是回件衣服,我在二門外等你。”
陳雲正嗯了一聲,也顧不得和蓮媽媽打聲招呼,急步回了住處。他也沒進屋,一路走已經一路吩咐人去找白朮備馬,這邊廂一眼看見司玲,揚手叫她過來,吩咐道:“你悄悄的,去把我的大氅拿來,你家奶奶若是問起來,就說我有急事,什麼時候回來不清楚。”
司玲應了,不一會匆匆跑回來,把大氅遞給陳雲正,道:“奶奶睡着了,不過若是奶奶問起來,奴婢可怎麼答呢?”
陳雲正一邊繫着帶子,一邊思忖:“事情都鬧到了太太那,難保不有那長舌的丫頭亂傳,若是輾轉傳到曼曼這裡,說不得她又得多想,與其到時候難以解釋,還不如現在就說個清楚。”
因此他擡眼看了看裡屋,低聲道:“是五叔那兒的四爺,家裡的峻哥兒病了,叫我過去瞧瞧……此峻哥非彼峻哥兒,是英俊的俊,恰恰趕巧了……”
他三言兩語交待完,道:“你原話轉述給你家奶奶就行,別的不必多說。”
司玲不甚明白陳雲正的意思,但看他十分着急,肯敷衍她兩句也是看在曼曼的份上,因此也不敢問的過細,忙不迭的應了,並不追究他話裡的意思。
曼曼其實並沒睡沉,隱隱聽得有說話聲,還只當是太太那邊又派了人來偵察她,因此只一味的裝睡躲懶。等到陳雲正走遠了,司玲進來回話,她才坐起身。
秀眉微蹙,她不由的疑惑道:“四爺?峻哥兒?”
司玲見她果然抓着峻哥兒不放,便轉述陳雲正的話:“六爺說了,此峻哥兒非彼峻哥兒,是英俊的俊,恰恰趕巧了。”
曼曼哦了一聲,自嘲的笑了笑,道:“難爲他煞費苦心,我怎麼還敢心存妄想,明明是他親自……咳,不說了。他一個人走的?可帶了厚重的棉衣不成?”
聽說白朮跟着,曼曼這才放下心來,打發司玲等人:“早些歇着吧。”
陳雲正這一去,就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曼曼叫司針留意太太那邊的動靜,也只說沒有任何消息。
曼曼裝了心事,睡的就不沉,一會兒醒,一會迷糊,等到天沒亮,聽着有動靜便驚醒了。司玲進來回道:“是太太那邊起了,說是今兒個初一,大清早的就有族裡的孩子們來拜年呢。”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院裡就放起了爆竹焰火,隱約聽見孩子的笑鬧。
曼曼也就起身。
沒一會兒見福過來傳話:“太太說了,這院裡熱鬧,只怕不宜奶奶養病,不如早點搬回秋蘊居,那裡清淨。”
不僅來傳話,還把早就備好的藤椅也擡了來,親自鋪上一層厚厚的錦墊,大有要親自送曼曼走的意思。
曼曼無語的撫頭。心道,這陳夫人也着實是太過分了,步步緊逼,愣是讓她一點活路都沒有啊。在這深宅大院,女人活下去的動力和支撐是什麼?不怪女人們爲了一個男人爭的頭破血流,尊嚴不要,親情不要,倫理律法都可以不要,因爲沒有什麼能比得上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若是你沒有寵愛,在這內院裡,是連個婢僕都不如的人,誰看着你都像十惡不赦的可憐蟲。縱然她願意相信人性本善,可沒有誰會可憐一個沒用之極的女人。能不雪上加霜就該感嘆世風純良,能不欺負你就已經算是人心純善。
曼曼縱然不懷疑自己留下來的決心,可她懷疑自己能堅持多久能繼續忍受下去多久,她毫不懷疑,終有一天自己會被逼的心理扭曲開始反抗。
其實,她已經在反抗了不是麼?只不過還沒有真槍真刀跟陳夫人明面上對着幹罷了,但現在已經沒有了什麼區別。
曼曼緩緩站起身,她比見福要高,又站在腳榻之下,因此居高臨下俯視着她,無形之中就給了見福一種威壓。她心情不大好,又牽掛着一夜未歸的陳雲正,再加上有些遷怒,對見福就沒往日那麼客氣:“我倒不知道,陳家還有這樣的規矩。我身爲人媳,不能替婆母分憂就已經十二分的抱歉了,難不成大年初一,連個年都不拜,禮都不行?太太體諒我身體不好,我十分感激,但禮不可廢,勞煩見福姑娘跟太太回稟一聲兒,我今兒身子好多了,這就去給太太行禮,等服侍完太太吃罷早飯,便即刻回去。”
別說她不待見自己,自己還不待見她呢。曼曼字句咬的清楚,每一個字都帶了威壓,讓見福不敢直視,囁動了幾下脣,忠心佔了上風,擡眼盯着曼曼,自以爲是的勸道:“奴婢勸六奶奶還是儘早回去的纔是,太太正是心情好的時候,奶奶別掃了太太的興,您好好養病,便是替太太分憂,便是孝敬太太了。”
曼曼冷笑一聲,朝着司瓏道:“給我掌嘴。”
司玲和司瓏忍氣吞聲了這麼久,早就氣恨難當了,只苦於一直沒有機會,今見曼曼發話,正順了心事,當下兩人上前,一人握住見福的臂膀,一人甩手正反就是兩個耳刮子。
見福羞惱之餘大叫道:“六奶奶,奴婢雖是丫頭,可好歹也是太太身邊的人,您打狗還得看主人,奴婢可是奉了太太的吩咐來的,您敢打奴婢,便是落太太的臉面……”
曼曼呵笑一聲,袖手道:“再打。我從前從沒濫用過權利,今天倒是想用個夠,打一隻狗,還需要理由麼?我看你不順眼夠不夠?狗仗人勢的東西,不把你打清醒了,你就不知道應該怎麼說話。”
見福初時還能辯解,被司玲十幾個耳光打過去,兩頰腫脹,滿嘴血腥,說話唔哩哇啦,知道自己今天這虧吃定了,只得閉嘴。
曼曼原想息事寧人的,被陳夫人這麼一逼,索性不走了,她吩咐司玲給她盛妝打扮,今天是非要和陳夫人正面對上不可。
見福才走,天露、地珠又來了。曼曼的心頭火不受控制的往上拱,她冷冷的瞥一眼門外她二人的身影,連話都懶的廢,示意司瓏。
司瓏便直接將二人攔在了門外:“奶奶身子不大好,現下還沒起呢,兩位姑娘若是無事,把藥喝了這就回去吧。”
天露、地珠對看了一眼,陪笑道:“是,奴婢不敢打擾奶奶,既是奶奶身子不便,那婢子們就在門外給奶奶拜年了。”
不知道是出於無心還是有意,天露又道:“待會奴婢們還要給太太請安,就不多耽擱了。”
司瓏剛纔打的見福手疼,這會手又癢癢了,真恨不得再打這二人一頓。可到底忍住了,冷笑道:“那是,兩位姑娘原本就是從太太屋裡出來的,人都念舊,大過年的,給太太拜個年自是應當,兩位姑娘慢走,我可不敢擋了兩位飛黃騰達的青雲路。”
兩人聽着司瓏說話的聲氣不好,也知道剛纔見福在這是吃了虧的,不敢多分辯,喝了藥徑自去了。
司瓏氣的跺腳道:“什麼東西。”
曼曼倒不氣了,失笑道:“倒不如早點回秋蘊居的好,在這也是跟着生閒氣,眼不見心靜,我爭個什麼勁。”她懶懶的坐下,吩咐司瓏:“打熱水來,替我把脂粉釵環都缷了,衣服也換了吧。”
恰在這時,聽外面司針道:“奶奶,六爺回來了——”
曼曼一下子就撐起梳妝檯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的迎出來,和陳雲正撞了個滿懷。他的身上滿是霜雪之氣,激的曼曼一哆嗦,可她還是不管不顧的迎上去將他抱住,問:“你可回來了?那孩子怎麼樣了?”
陳雲正一夜沒睡,帶着陳雲康敲了幾家藥鋪和醫館的門,纔算是把一個學徒重金請出來給峻哥兒看病。開了藥,卻一口也灌不下去,小學徒愛莫能助,委婉的勸他們盡人事,聽天命。他匆匆趕回來是略事梳洗,打算去陳洲府請名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