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雲正不得不承認,曼曼帶走他,算是戳中了自己爹孃的軟肋。孫子麼,他們不缺,大哥、三哥那裡都有,因爲生活在一起,感情只會更深。
可峻哥兒麼,一來這兩年根本沒在一起,二來還有峻哥兒的出身,那是不折不扣梗在爹孃心裡的一根刺,現在喜歡孫子跟什的麼是的,還不是因爲愛屋及烏。
兒子麼,他們可不會輕易的放棄自己。自己就是聚寶盆,這麼多年爹孃投資、傾注心血可不少,眼瞅着要收穫了,怎麼捨得這麼就放棄。
換誰選,也只會拿孫子換兒子。
得,他就是人質。
儘管知道這不是曼曼的本意,可陳雲正還是被傷到了。
他賭氣不理曼曼,曼曼偏要招惹他,將茶杯遞到他脣邊,道:“說傷人的話,誰不會?我就算再嘴笨,可跟你這麼多年好歹也學了三腳貓的功夫,與其傷人傷己,你還不如老老實實的待着。”
陳雲正嘴一歪,賭氣不喝。
曼曼便將杯子收回,道:“不喝也好,免得路上你要方便,我可攙扶不動你。”
陳雲正氣的直椎馬車:“蘇曼曼你作死是不是?”這麼隱私的事她都能掛在嘴邊,偏偏是他羞於啓齒的事。等他好了,看他怎麼收拾她,他非得把今兒她加諸於他身上的都報復回去不可……
曼曼似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樣,點頭道:“你有妻有子,我和你可沒什麼瓜葛。”
一句話就把陳雲正的小心思都給噎了回去。
陳雲正覺出來了,曼曼變了。
具體哪變了,他一時也說不清,可無論神情、態度還是待他的一點一滴,都發生了既微妙又奇怪的變化。
和從前他們主僕有別時不同,和她像姐姐待弟弟那般不同,和她成親後對他不熱絡也不迎合不同,甚至和她口口聲聲自稱奴婢,完全低頭時不同。
總之她似乎還是蘇曼曼,但總是哪裡不大一樣。
她的目光溫柔、從容、淡定、坦然,對他並不特別的巴結討好,可她對他的照顧的確是仔細、認真、妥貼。卻又明明白白的顯示着她對他毫無所求。
她不叫他六爺,平日裡說話就是你你我我,他把她惹毛了,她便瞪着眼睛不甚嚴厲的喝一聲“陳雲正”。
陳雲正難得的沉默下來,不再故意和曼曼針鋒相對,總耍那些無聊的小孩子把戲。從前他最恨旁人說他幼稚,因爲這預示着他在曼曼跟前不像個大丈夫,反倒是像個孩子,曼曼對他不是正常的夫妻****,而是母親對孩子,長姐對幼弟的容寵。是以一旦認清曼曼不會輕易的改變心意,他也就迅速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
偶爾和曼曼撒嬌那是情趣,可前提是他和曼曼是夫妻,現在麼,他和曼曼又算什麼?他不能做丈夫失敗,連做男人都失敗吧?
他很配合,傷口癒合的也快,等到陳家來人說要見他的時候,他已經能撐着下地了。其實他也沒說錯,陳老爺是真的狠不下心打他,真要打折了筋骨,在牀上躺個三五個月,科考就徹底泡湯了。
再者王府什麼上好的金瘡藥沒有?又有曼曼在一旁悉心照料,他雖然面上傲嬌着,可心底裡心情好的很,自然傷好的就快。
陳老爺不傻,這回來是帶着峻哥兒來的,拿孫子換兒子,他雖然氣的吐血,但也沒辦法。孫子還小,看不出什麼來,可兒子前程無量,那是看得見摸得着的。
一路往裡,他不敢亂看,就怕被人看了笑話。直到見了陳雲正,陳老爺一顆懸着的心纔算放下。這些日子不見,小六兒氣色好的很。不說脣紅齒白,人比花嬌,可到底是比他們剛來時看見的那個黑沉着臉,沒什麼生機,又跟個冰冷的鐵疙瘩一樣的兒子順眼的多。
陳老爺再不甘心也只得大搖其頭。這個蘇曼曼,就是小六兒命裡的劫數,經過這麼多年的折騰,陳老爺也累了,認命了,與其折騰來折騰去把個兒子折騰沒了,還真不如撒手不管了。
好在有文氏這個有臉面的正妻撐着門戶,蘇曼曼頂多就是個姨娘的身份,這會兒便是擡舉她爲姨娘也翻不出什麼水花來。
陳老爺這麼一想,便露了頹勢,見着陳雲正,也沒什麼話。
陳雲正也不願意多談。他主意既定,必然得不到自家老爹的支持,便是再打一頓,他也不會回心轉意,何苦父子倆開口便反目?
父子倆俱各無言,陳雲正便招呼在一旁乖巧的峻哥兒過來,道:“兒子,過來,讓爹瞧瞧你瘦了還是胖了?聽不聽話?有沒有想……想你爹我?這些日子,也不見你跟我有多親近,你小子是不是白眼狼啊?”
峻哥兒對他倒還不那麼陌生,一是從前見過,再則這些日子和曼曼相處久了,也知道這就是自己的爹,又見他連說帶笑,沒有一點威嚴的氣勢,心理上就很親近。
倒是陳老爺在一旁咳嗽了一聲道:“沒個正形,當爹就得有當爹的威嚴,整天嘻嘻哈哈的,孩子將來能聽你的話?”
陳雲正心道,整天板着個臉就是做爹的威嚴了?說話不在理,小時候孩子沒能力反抗,只得假裝乖巧,等到他大了,妄想用威嚴就能讓他俯首貼耳?簡直是笑話嘛。
陳雲正並不反駁,只道:“兒子這不沒當過爹嘛。”
陳老爺看他只顧捏着峻哥兒的臉道:“臭小子,說話,別把心思都藏心裡,我可沒那功夫猜你的心思。”
峻哥兒倒也不怕陳雲正,可是他並不做態,任他捏的生疼,連眉都不皺一下,仍是規矩的行了禮才一一答道:“一切都好,吃的飽穿的暖,只偶爾會想娘。”
這孩子太乖巧聽話也怪沒趣的。陳雲正打小就是個天天惹禍的魔王,冷丁見到這麼懂事的峻哥兒,倒是怔了怔,再細瞧那小臉板的一本正經,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說話也中規中矩的,簡直就跟曼曼一模一樣,不由的倒笑出來,道:“還真是一模一樣,行了,甭在我跟前立什麼規矩,只要你開開心心的,哪怕你天天上房揭瓦呢,我也樂意。”
陳雲正嘴上這麼說着,心裡倒是想起來一件事,可看看陳老爺,又把話嚥了回去,只看着峻哥兒道:“你娘唸叨你好幾天了,既是來了,便去見見你娘。”
峻哥兒這會兒倒露出點喜色來,乖乖的應聲行禮,跟着丫頭出去了。
陳老爺看峻哥兒走了,這才道:“峻哥兒這孩子倒是乖巧,很像你小時候。”
啥?陳雲正撇撇嘴道:“他哪兒像我了?我小時候可比他可愛多了。”老頭子這是怎麼了?峻哥兒像他?除了長的形容和自己有幾分像,峻哥兒的性子可比自己乖巧多了。
陳老爺哼了一聲道:“你就是個惹禍的魔王,哪有峻哥兒可愛。”
陳雲正哼哼兩聲不說話了。孩子的性格可愛,不像自己,自然是像了孩子他娘。虧得自家老爹說的大言不慚,不知道當初他是怎麼詆譭曼曼的了。
陳老爺壓根沒往那兒想,只道:“過了年峻哥兒也四歲了,該啓蒙了,這總在府外算怎麼回事?”他咳了兩聲,道:“不管怎麼說,他是你兒子,是陳家的血脈,不能總給外人帶着。”
陳雲正也不吭聲。他犯不着跟自家老爹拗着,由孩子娘照顧,怎麼能說是外人?再者,他倒想把峻哥兒帶進府裡,蘇曼曼也得肯才行啊?那就是隻披着小貓皮的小老虎,觸了她的底限,她連命都敢拼。
陳老爺道:“我看你的傷也養的差不多了,大年下的,總賴在王爺府算怎麼回事?”
林林總總,到處都是事。陳雲正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道:“爹,這都是我自己的家事,您就別摻和了。”
“屁話。”陳老爺怒色頓起:“你也讀了這麼多年書,知道什麼叫修身齊家,你自己的後院都弄不安生,談什麼治國平天下?蘇曼曼那兒,隨你給她個什麼身份,過了明路,只要你不出格,我和你娘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你了。文氏那,你儘快和她生出個嫡子來……”
有些話,如果不說,陳雲正不介意和陳老爺扮演父慈子孝,可一旦挑明瞭,他也就無所顧忌了,聽陳老爺還要對他的生活指指點點,陳雲正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那雙黑沉沉的眼眸裡射出來的冷意,讓陳老爺十分的陌生,還有幾分懼意。
陳雲正冷聲道:“峻哥兒是我的兒子沒錯,他還小,離不了娘,至於將來他想做什麼,我會讓他自己選,沒人可以替他做主,這是一。曼曼那兒,和我已經沒了任何關係,她的何去何從,由得她自己,沒人可以插手,這是二,和文氏麼……”
陳雲正擡眼,正正式式的和陳老爺面對面,一本正經的道:“我和她,目前這樣,已經是最合適的選擇,也是最好的結局了,再進一步,不可能。”
“你,你說什麼?”陳老爺雙目蘊起怒氣,臉都氣紅了。
陳雲正不爲所動,臉上的冷冽一掃而空,他漫不經心的笑起來道:“科考在即,爹總不能讓我爲了兒女私情,就連前程都不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