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落,空氣中浮動的燥熱之意,漸漸化成初夏傍晚特有的悶悶暖熱。
餘暉灑進內室,將牀邊彎身穿鞋的身影拖出又長又淡的倒影,張寡婦起身踢踢鞋尖,扭着豐腰肥臀慢騰騰挪到窗邊,伸手推出一道窗縫。
室內灌進一股熱風,吹散滿室混合着脂粉香的濃重氣味。
張寡婦扭頭看向牀內,撐着下巴似笑非笑提醒道,“到飯點兒了,還不滾回家去?”
牀板一陣吱呀輕響,傳出一聲輕笑。
李二郎披着衣裳探出半個身子,一臉饜足的桀桀怪笑道,“怎麼?用完人了就要趕人走?嘖嘖嘖,我說我的心肝兒喲,你這心可真夠狠的啊。”
“呸!誰是你的心肝兒,自己叫着也不嫌臊得慌!”張寡婦擡手整理凌亂髮髻,斜睨着李二郎哼道,“就算我留你,你敢留下?哪回不是辦完事了就提褲子滾蛋?趕緊回去好讓你老孃放心,省得她又揪着你問這問那的。你家裡那小丫頭片子,估計這會兒正哭着找爹呢。”
李二郎挑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了眼天色才起身穿衣,動作磨蹭,心思不由隨着張寡婦的話轉開
。
他兩年前死了媳婦,只留下個半大的閨女,家裡大哥是個老實的莊稼人,下頭的幾個妹妹早都嫁光了,如今家裡因着他是小兒子,又英年喪妻,上下都着緊他,他娘又一向偏疼他,只恨不得將他當個孩子養着。
家裡人是一回事,外頭族人暗地裡怎麼說他吊兒郎當的,他也是知道的。
討不到續絃他不急,反正他有的是相好,家裡老爹又是村長又是族長,他有資本耗着。
如今倒好,楊家來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他本想弄到手玩玩就算了,楊家買地買鋪子的事傳開他就改了主意——人和財他兩樣都要!娶進了門,往後他還怕沒錢花天酒地?
人家看不上他這個鰥夫不要緊,只要把人弄到手,再由他爹出面,把事情鬧開,不怕楊家不從!
李二郎想到這裡,腦中不禁又浮現出楊彩芽和翠花的音容樣貌,那有別於尋常農家姑娘的俏麗氣質直勾得他心緒盪漾,忙快手快腳穿戴好,起身笑得討好,“好心肝兒,剛纔我出的主意你可得記在心上。看準時機,千萬記得偷偷知會我一聲。”
事成之後還不知這句“心肝兒”要換到誰身上!
不過她也沒指望李二郎能真心對她。
這事不管成不成,都是捏在她手裡的把柄,不怕李二郎敢一腳把她蹬開!
張寡婦心中篤定,聞言撩了撩頭髮,輕笑道,“你確定你那擼人的法子能成?就憑你這一身排骨?人家進鎮出鎮坐的可是大馬拉的好車,娘三個雖都是婦孺,但那翠花生得可不比你矮小,光憑我們兩個真能成事?”
明着來肯定不行,不過馬車過了青山腳接到青山村外的官道,可有一大段土路,路邊都是丈餘高的野草叢,只要看準時機,成事的把握少說有八成。
“我這一身排骨夠不夠有勁兒,心肝兒你不是最清楚嗎?”李二郎伸手掐了把張寡婦的肥臀,陰惻惻低聲道,“有我在,再加上你還怕治不住那三個娘兒們?再說這事我又不急,等她們鋪子開起來,來回忙亂的時候再說不遲,你只管暗地裡幫我留意着,摸清楚她們來往鎮上的規律就行。”
張寡婦拍開李二郎的手,似不甘不願的應下,李二郎喊着心肝兒摟着張寡婦又膩歪了一會兒,才翻出後院矮牆,摸着小路趕回家。
直到避人耳目拐上村中大道,李二郎才直起腰板,哼着小調晃晃蕩蕩的往村東頭的自家走去。
而南面村尾楊家門外,聚着三三兩兩的鄰里,有孩童捧着裝晚飯的大海碗又蹦又跳,招手喊小夥伴來看楊家停在門外的大馬車。
白叔蓋好車頂最後一塊油布,翻身跳下車,聽着鄰里透着新奇的誇讚聲,不由咧嘴笑起來。
眼前馬車裝飾煥然一新,原本的車門簾和窗簾都收了起來,換上了楊彩芽設計、楊家女眷一起動手完成的“廣告布”
。
車廂四面掛着的油布上頭,畫着楊家食肆要賣的吃食湯水,比起官裡村食肆用的招幌更大更顯眼,圖案放大的同時描畫得更加惟妙惟肖,車窗簾和車門簾則寫着大大的“楊記食肆”四個大字。
所有的圖案和字樣都是楊彩芽寫的畫的,另外又用針線鎖邊繡成五彩顏色,即立體又打眼,美觀實用兼得。
就算不識字的,只要看圖案和食肆特有的標識,就知道楊記食肆賣的什麼。
車頂的油布雖沒有另外加工,不過多縫了一圈鋸齒狀的雨披,比起常見的木製或是磚瓦遮雨罩,倒也多了分吸引人眼球的奇巧。
見吳氏和楊彩芽翠花拾掇好出來,白叔便笑呵呵的讓圍觀的人退開一些,以免馬車駛動磕碰到人。
楊彩芽趁機和左右鄰里宣傳,又指着油布上的圖案教村裡孩童認,笑着請大家有空的話開張的時候都去湊熱鬧。
李長貴家的人聞聲出來,領頭高聲應下,圍觀的鄰里一陣笑,孩童更是歡呼跳躍着,抓着自家大人囔着要去,楊彩芽一律笑着邀請。
翠花端坐車板,聽着周圍的讚歎和笑鬧腰桿挺得筆直,等楊彩芽和吳氏鑽進車廂坐穩,才揮鞭嬌喝一聲,趕着馬車出了青山村。
身後看熱鬧的大人漸漸散開,那些孩童仍叫着跳着追了幾步路。
大車店的夥計也是一聲哎喲叫,忙迎出店外,笑道,“楊大姑娘,您家這馬車的帷幔倒是少見啊!喲,這上頭是包子饅頭……還有湯碗吧,這是啥?”
夥計圍着馬車饒了一圈,豎起大拇指,“嘿,您家可真是好心思!油布還能這麼用?真行!”
吳氏楊彩芽先後跳下車,笑着又將油布上的圖畫和字解說一遍,翠花將馬鞭塞給夥計,笑嘻嘻道,“好看不?是我家彩芽想出來的,您說這鎮上的人看了,會不會跟您一樣聰明,馬上就明白我們家食肆是做什麼賣什麼的?”
“保準一看就明白!”夥計直誇翠花嘴甜,轉頭看向楊彩芽,“楊二姑娘真是心靈手巧。吳大娘有福氣,生了兩個好閨女。”
吳氏和翠花聽得眉花眼笑。
楊彩芽默默汗顏:求不叫楊二姑娘!她真的一點兒都不二!
吳氏見楊彩芽衝自己擺擺手,便掏出準備好的銅錢給夥計,說道,“麻煩店家出個人手,幫着趕車在鎮上能走的大街小巷都轉轉,回頭依舊託管在店裡頭,我們從下河街回來再取車。”
這就跟後世的宣傳車一個道理,只求露臉刷存在感,讓人多看幾眼留下個印象,做個無聲的宣傳。
夥計每天接觸多少行商,一點就通,忙笑着應下,拍胸脯道,“這事就交給我,我給掌櫃說一聲就去辦
。”
說着點了個跟班,幫着吳氏三人擡擺攤的菜缸,才折身進大車店。
那跟班也跟楊家人混了個臉熟,一路閒話着幫着把東西送到地方,吳氏忙包了兩包酸辣蘿蔔,跟班笑着道謝接過,自回大車店。
馬車的事安排好了,楊彩芽三人和左右攤主打過招呼便專心叫賣,遞東西收錢的間隙,就順口和來買酸辣蘿蔔的人說幾句楊記食肆的事。 wωw ●Tтkā n ●¢ ○
不管能不能攬到客人,先潛移默化的把名聲打出去再說。
左右攤主聽了兩耳朵,想着楊家和縣衙的衙役相熟,便多問了幾句,等再有客人上門,也跟着插科打諢,幫着楊彩芽三人宣傳,權當做個順水人情。
第一天來下河街夜市擺攤就十分順遂,楊彩芽和吳氏翠花一商量,乾脆半賣半送,只求多吸引些新客人,賣得快些廣告也打得範圍大一些。
客人送走一撥又一撥,眼看着天色漸暗正是夜市最熱鬧的時候,周身涌動的悶熱夜風轉瞬透出一股涼意,下河兩岸邊的老玉蘭樹枝葉沙沙作響,被驟然大起來的夜風吹得枝杈歪倒,還不等反應快的人喊出聲,天際一陣悶聲滾雷,豆大的雨點頃刻就潑灑下來。
夜市爆發出一陣高聲喧譁,沒有突降大雨的狼狽,反倒夾雜着不失歡快的笑鬧聲。
再看岸上街邊的大小攤位,客人歡叫着躲進臨近鋪面或是岸邊涼亭避雨,各個攤主老神在在,熟門熟路的快速搭起遮雨的大傘,抖開油布包好外露的攤位角落,依舊有說有笑的招呼叫賣。
看着自家攤位孤零零的兩口大菜缸,吳氏三人嘴角抽了抽,忙舉手擋雨避到一旁的攤位大傘下。
身後店鋪屋檐上傳來唰唰聲響,面向下河街這頭的鋪面全都打出了各式各樣的雨罩。
楊彩芽腦袋後仰,看着店家五花八門,不乏“廣告語”的各式雨罩,嘖嘖暗歎:果然天有不測風雲,全靠出來混的經驗救場!她怎麼就忘了江南多雨,這會兒初夏正是陣雨多發的時節,居然光禿禿的就來擺攤了,真是失策!
吳氏和翠花亦是感嘆,看着雨中夜市別樣的熱鬧光景,不由笑着和攤主打探道,“怎麼大家都不急着回家躲雨?下雨了夜市也照常開?”
攤主熱心解釋,“其他季節是肯定要早早收攤的,夏天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誰還差那點兒時間啊?等雨停了,夜市照樣熱鬧的很。”吳氏和翠花一時沒想到,聞言反應過來恍然點頭,趁着避雨,乾脆抓了把酸辣蘿蔔,和攤主邊吃邊閒聊。楊彩芽歪頭看看攤主家的大傘,轉頭見攤位用的大傘大同小異,再仰頭看向沿街鋪面的雨罩,眨眨眼心思微轉,嘴角不禁揚起若有所思的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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