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牙行鋪面極大,左右對稱擺放着十幾套桌椅,店頭過道盡頭架着扇大屏風,後頭便是用薄木板分隔成的兩排小雅間。
內里布置不同於一般商鋪,只講究簡單實用,楊彩芽略看兩眼便收回打量的視線,抱着玉娘落座。
吳氏和翠花居左,柳氏居右,自然而然就將懷抱着玉孃的楊彩芽簇擁在正中。
李富貴看得粗眉微挑,暗暗納悶,分好茶纔跟着坐到下首,含笑的目光不動聲色的在衆人身上掃過,最終落在吳氏身上,開口道,“幾位看着面生,不像青山鎮上的人。不知是就住在這附近,還是打算在鎮上安家落戶?這鋪子買來,是隻打算做生意,還是自家要拿來住?買地打算買多少,是隻要上等的良田,還是中下等的普通田地也可以?對地段可有什麼要求?”
態度謙和,言語簡練,即沒有多餘的打探,問的都是該問且能問的
。
這人看着不過三十出頭,言行舉止倒是老練的很。
剛纔那幾個牙儈的冷言冷語,反過來聽,就足見這位李富貴作爲牙儈,是個靠譜的。
楊彩芽暗暗點頭,並不插話,只抱着玉娘哄着。
吳氏見狀,便按照大家商量好的,答道,“我們就住在青山鎮十五里地外的青山村。剛搬來這裡不久,安頓下來就打算置辦些田產,開間鋪子營生。這田產呢,要趕着今年秋耕播種,只要上好的良田。不拘是青山村附近的,還是青山鎮這頭的,都行。鋪子最好能帶個後院,鋪面一定要寬敞亮堂。”
沒說要多少地,也沒說要多大的鋪面。
聽着似乎缺少重點,落在做了十幾年牙儈的李富貴耳裡,心中卻是又驚又喜,原本隨性的坐姿都繃直了幾分。
“咦?青山村?您家可是去年搬進村裡的楊家?”李富貴笑意更重的眼中閃過實實在在的意外,並沒有接着談生意,反而寒暄道,“我聽我堂兄弟提起過,不知您認識李長貴家不?那就是我堂兄弟。”
楊家是村尾南面最後一家,對面鄰居就是李長貴家——那頭偶爾亂吠的土狗,就是李長貴家的。
白叔柳氏在村中,走動得最近最頻繁的就數李長貴家。
衆人一愣,隨即亦是滿臉意外,連楊彩芽也不由微怔:太巧了!
有了這層關係,和李富貴打交道就更放心了!
楊彩芽擡眼笑道,“李牙儈好細的心思,一猜就猜中了!這樣算起來,大家也算半個鄰里。我們這買田買鋪子的事,就安心交給您去辦了。不知道牙行做中人是個什麼規矩?”
這小姑娘看着不過十四五歲,梳的也是未出閣的姑娘髮式,怎麼這一路看下來,倒像個是這幾人中話事做主的?
李富貴心裡再次納悶,卻也不慢待,笑着看向楊彩芽,“我在家中行二,您們要是不嫌棄,隨意喊我聲李二就行!”
說着便從袖袋中掏出本黃皮小冊子,邊翻看邊說道,“我手中正好有幾家良田要賣。青山村南面有塊新開墾的地,整好一百五十畝,主家準備搬去蘇州府要賣,一畝五兩銀子。另一塊就在鎮外的五里村,八十畝地,一畝七兩銀子。其餘的都是十畝,五畝的零散田地,都在青山鎮附近,看您要買多少。”
“至於鋪面,我手上倒是也有幾間,就在對過的北坊上,只不過都是小鋪面,算不上寬敞。我可以帶您們去看一眼,這樣我們心裡都有個底,我也好幫着再留意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鋪面要出。至於青山牙行的規矩,田產生意抽兩成,鋪面生意抽一成。有楊姑娘這句話,替您家談買賣的時候,我必定盡力講講價錢,到時候我那份再去掉零碎,您們看如何?”
果真是個會待客做生意的
!
不過拉關係歸拉關係,該問清楚的還是要提前問清楚。
田產的事她和吳氏翠花都不甚清楚,楊彩芽便衝柳氏投去個詢問的目光,柳氏笑着接口道,“這麼聽着,那塊一百五十畝的和八十畝的正合適。李二哥,這都是上等良田,怎麼一畝地就能差了二兩銀子!”
果真是打算花大錢的主兒!
李富貴心中的驚喜落到實處,忙答道,“新墾的那塊地還沒種過糧食,嚴格來說算不上熟地,主家又急着遷走,所以價格比一般良田要便宜許多。八十畝那塊是幾十年的熟地,所以貴些!您家要是有意,我今天就和兩家聯繫好,您們說個日子,我帶您們過去看看!不過兩家都要一次結清現銀,不知您家……”
“這個好說。李二叔只管去和主家說好,兩塊地都給我們留着。”楊彩芽轉向柳氏,“至於什麼時候看地,二嬸和白叔商量着辦,要是您二位覺得沒問題,就直接拿主意。”
柳氏忙點頭,便讓李富貴聯繫好兩戶主家後,給家裡送個信,她和白叔再定看地的時間,到時候來牙行找他。
李富貴這下也顧不上納悶了,直接問楊彩芽的主意,“楊姑娘,這鋪面您們是今天就過去看兩眼,還是……”
“今天就不看了。”楊彩芽擺擺手,衝外頭揚了揚下巴,“我們這鋪面是打算做食肆的,店頭要夠寬敞,店內要夠亮堂,大小您就照着青山牙行的大小幫着找找。您多找幾家,我們一次過來看完,省的來回跑,耽擱功夫。”
這又是筆大生意!
老成內斂的李富貴哪裡還壓得住喜色,忙鄭重應下,又替衆人續茶,就着鋪面的話頭,和楊彩芽衆人說起青山鎮南坊北坊的事,知無不言的介紹起兩坊的商鋪酒樓。
楊彩芽聽得認真,仔細記在心中。
小雅間內的談話說笑聲,直過了三盞茶時間才停歇。
李富貴樂呵呵的將人往外送,剛纔那幾個牙儈見狀,撇撇嘴讓出道來。
一羣傻缺!
沒職業素養不說,職業技能也不如李富貴,還自以爲打了李富貴和她們的臉?
楊彩芽心中暗笑,揚聲和李富貴告辭,“李二叔,那兩百多畝的地您可一定給我們留好了!還有鋪面的事,就麻煩您多打探打探。”
李富貴自然高聲應下,瞥見那幾個同行愣怔的模樣腳步一頓,心思轉過來,再對上楊彩芽大眼忽閃的無邪笑臉,不由哈哈大笑着恭敬將人送出門。
那幾個牙儈聞言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錯失大生意,一時又後悔又鬱悶,忍不住狠狠跺了跺腳。
站在縣衙門外的白叔,也狠狠跺了跺腳
。
他在外頭張望了半天,別說衙役,連個門房都沒見着——這青山鎮的小縣衙,難不成比京城錦衣衛的衙門還難進?
白叔皺眉四看,見縣衙所在的街面冷清得沒有半個人來往,大開的大門內也不見人影,無奈之下,只得硬着頭皮往裡頭闖。
一路暢通無阻,白叔原本還有些忐忑的心,漸漸升起股疑惑:這縣衙怎麼也沒個人看着?
直到走近二門,纔看到兩個衙役左右分守在門外,俱是二十出頭的模樣,看着倒不像他曾見過的那些凶神惡煞的京城官兵,神態站姿甚至透着幾分閒散。
白叔卻不敢掉以輕心,端起笑臉迎上去正要開口,其中一個衙役上下打量白叔一眼,已經笑着招呼道,“不是來打官司的吧?要辦什麼事?”
“軍爺,我拿着戶籍來登記落戶的。”白叔被這親善的態度反倒弄得一愣。
見白叔說着就往袖子外掏出一把大錢,兩個衙役瞭然對視一眼,擺擺手道,“這裡沒那些亂七八糟的規矩。讓我們縣尉知道了,可是要挨罰的。進去吧,看到盡頭那個紅柱子沒?走到那兒左拐,就是登記戶籍的戶房。”
這青山鎮縣衙倒是清廉,衙役也親和,好事,好事!
白叔暗暗讚了句縣尉治下有方,臉色一鬆,忙笑着謝過,揣着一家子的戶籍,自去找戶房。
事情辦得出奇的順利,出奇的快。
白叔直到走出戶房都還有些不敢置信。
出二門時,就忍不住和那兩個極好說話的衙役閒聊了兩句,這才知道青山鎮的縣令在當地是有名的清官,今年新提上來的縣尉,也是個行事廉明,治下嚴謹的。
而且那縣尉之前做的是捕頭,升爲縣尉後兼任總捕頭,短短一年時間已在青山鎮豎起威名,這縣衙街面才無人敢擾亂,又得上下同僚的敬重欽佩,帶得縣衙內外都極其和睦,公事上齊心協力,私事上互相幫襯。
怪道這縣衙大門沒人守着,衙役的態度也這麼好——白叔恍然大悟,心情鬆快的大讚了幾句,才告辭離開。
身後兩個衙役看了眼天色,閒話道,“老大這一去蘇州府就是大半個月,也不知家裡的事安排好了沒有?好久沒吃嬸子做的飯菜了,等老大回來,我們去認門的時候,可得好好跟嬸子討頓好飯菜吃!”另一個衙役笑着捶過去一拳,“老大拿我們當親兄弟,還怕他回來不帶蘇州府的好酒好吃的過來?你也別光惦記着吃,後天我們幾個休沐,趕緊把老大新買的院子搗騰清楚纔是。”正說着,見交班的同僚過來,便招呼一聲“後天去青山村,都別忘了啊”,這才雙雙擡腳往外走,徑自下衙返家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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