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的神色實在太怪異。
當着翠花的面欲言又止,楊彩芽只得暫時按下疑惑,和翠花一起跟着進了廚房,拾掇晚飯。
晚飯桌上,翠花又恢復了往日的快言快語,撿些村裡的家長裡短說給吳氏聽,一時笑語妍妍。
吳氏似乎緩過勁兒來,和翠花有說有笑,言語間更添了幾分對自家閨女的憐惜之意,往翠花碗裡夾菜的筷子更是沒有聽過。
楊彩芽暗暗奇怪。
一時飯畢,吳氏自去廚房收拾碗筷,楊彩芽和翠花則拎着飼料去了前院。
翠花見楊彩芽也是做熟了手的,便拎着另一桶飼料招呼一聲,“彩芽,我去幫權嬸嬸的小豬仔加飼料。”
說是小豬仔,其實兩家自買了豬仔搭好豬圈,權氏和柳氏這幾個月都是精心照料,眼看着小豬仔茁壯成長,到了年關兩家就能殺上年豬了
。
楊彩芽聞言頭也不擡的點頭,對着埋在飼料裡吃得滿頭滿臉的豬仔唸叨,盼着兩隻豬仔快快長膘,過年的時候大傢伙能湊個殺年豬的熱鬧,還能吃上自家飼養的新鮮豬肉。
片刻翠花拎着空桶迴轉,正和楊彩芽比劃着曹家的豬仔長勢喜人,吳氏鑽出廚房站在穿堂上,喊着翠花去遛狗。
旺財和來福漸大,也越來越好動,沒事就往上房後頭的菜地裡鑽,楊彩芽眼看着兩隻小傢伙破壞吃食,只得按着養寵物狗的做法,早晚牽着旺財來福出去溜溜,兩隻小傢伙蹦達了幾天也學乖覺了,除了早晚出門遛狗,其他時候就老老實實看門,也不再去菜地裡亂拱。
翠花誒了一聲,招呼旺財來福就要出門,吳氏又加了一句,“去你廣年哥家看看,要是你廣年哥家的幾個侄子要跟着,你就帶他們一塊兒玩。記得先跟你李三叔、劉嬸子打聲招呼。”
除了旺財和來福,李長貴家的土狗那一窩生了四隻,李長貴的小孫子們最愛和小土狗混在一起做耍。
吳氏這麼說,翠花也沒多想,帶着旺財和來福出門,須臾就聽到對門長貴媳婦的熱情招呼聲。
吳氏是有意讓翠花在長貴媳婦面前多走動?
楊彩芽心中一動,拉着吳氏進了上房,問道,“娘,翠花都跟您說清楚了?您呢,說了廣年哥的事沒有?我怎麼看翠花沒事人似的,倒是您……如今翠花心結都解了,您怎麼反倒比原先還愁了幾分?”
“你和翠花說的話,翠花下午去食肆的時候都告訴我了。也說了讓我開始幫她打點親事的事。”吳氏長長嘆了口氣,端着茶碗無意識的摩挲着杯沿,半喜半憂的接着說道,“只是……翠花還加了個條件。她不想嫁出門,要招婿入贅!”
招婿入贅?!
翠花說往後不會再讓她和吳氏操心,說要替吳氏撐起楊家大房的門戶,原來竟是打得這個主意!
楊彩芽微微一愣,頗有些哭笑不得,“所以娘還是沒能把廣年哥的事挑明瞭說?”
和李長貴家做親是一回事,要招李廣年入贅就是另一回事。
雖說李家兒子多,李廣年上頭幾個哥哥又都早已成家能兒子都有了,但李長貴家又不是養不起孩子的寒門小戶,要把兒子白白送給別人,將來的孫子要跟了女家姓。
大訊朝民風開放,雖鼓勵寡婦再嫁,也大有和離改嫁的女子在,但肯入贅女家的多是家境差,又或者家裡男人爛泥扶不上牆,對女家別有企圖的人才會上趕着做上門女婿——要是前者還好說,如果是後者女家還沒什麼,男家父母可是要受人詬病的。
也難怪吳氏又喜又憂,喜的是能把女兒留在身邊,憂的是入贅的話一放出去,只怕能尋到合適的良人。
吳氏啜了口茶,只覺得上好的銀針白毫都變得寡淡無味,“彩芽,你說翠花這是……她是鐵了心要招贅,否則寧願不嫁
。我也只得應下來,哪裡還敢胡亂就把廣年的事拿出來說。我只怕這話一放出去,原本有意的人家都要打了退堂鼓。”
語氣中猶豫大過擔憂,可見吳氏也不是全盤否定翠花的想法。
如今楊家大房三個婦孺,她馬上要出嫁去蘇州府,剩下吳氏是個寡婦,等翠花也出嫁的話,楊家大房就只剩下了吳氏一個人。
雖說白叔和柳氏,甚至大郎和玉娘將來長大,都會奉養吳氏,但在現下的外人看來,楊家大房就等於絕戶,沒有男丁承嗣斷了香火。
翠花爲了“撐門戶”而提出的入贅要求,其實真論起來利大於弊,只要選對了夫婿,對吳氏對楊家大房來說都是好事,楊家大房又是這樣的情況,想來拿到外頭去說也能說得過去。
只要將翠花這份孝心宣揚出去,也未必就不能挑到好人家,這樣楊家大房要招贅上門於情於理都順理成章。
只是相看人家時,就要多留幾個心眼多花點心力調查,否則真攤上了貪財的男家,以後可是後患無窮。
想到這裡,楊彩芽已是贊同翠花的想法,肅然道,“娘,有失必有得,雖說入贅這事比尋常親事相看起來更加艱難,但選擇減少的同時,也就更重質不重量,也許比我們自己,或是找媒婆滿鎮滿村的相看還要更精準些。”
古人多是盲婚啞嫁,重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說相看也不過是摸摸家底家風,看看模樣,一兩面之間家世還好打探,人的品性又哪裡是一兩面幾句話就能作準的,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貌合神離”的相敬如賓的夫妻,更不會有大小後宅那些糟心的人和事。
入贅卻不同,主動權等於基本都握在女家手上,能光明正大的考證查探男家的底細、人品,就算將來夫妻兩之間有什麼事,男家也不如女家硬氣——兒子都送上了門,孫子都改了姓,還想胡亂出頭拿捏女家,也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什麼身份,什麼立場。
有楊家二房在,吳氏不是個糊塗的,再有曹家這門親家在,只要翠花自己能立得起來,入贅的女婿就翻不出天去。
楊彩芽能想到這些,吳氏自然也能想到,也正是因此她才發愁,惋惜道,“這一路趕回家來,你說的這些我自然都仔細琢磨過了。越想就越覺得翠花這想法可行,就是可惜廣年那孩子……自從你提醒了我,我暗地裡看着廣年那孩子,雖然不顯山不露水的,倒真是個好的,自己又有門手藝。只是如今……我看你劉嬸子是極疼廣年這個幺兒的,否則她也不會這麼小心謹慎。我看這招贅的話一放出去,你劉嬸子說不得就打退堂鼓了。”
長貴媳婦是很疼李廣年,卻也是個行事有章法的人,否則長貴媳婦和李光年對翠花的態度,就不會是現在這樣隱晦含蓄了。
楊彩芽聞言笑起來,目光閃爍,“娘,您別管廣年哥如何。您只管把消息放出去,看看反應再說。這入贅歸入贅,提親總得男方主動上門。這不也正是考驗廣年哥的時候?”
只要李廣年是真的把翠花放在心上,他家裡那關如何過,他就應該自己去想辦法說服家人
。
入贅總要男家心甘情願,讓男家自去糾結考量去,她們犯不着連男家的心也。
吳氏聞言心念微轉,端着茶碗的手不由收緊,猶豫道,“要不等你二嬸回來再把話放出去?要不要讓你二嬸先跟劉嬸子通個氣?”
柳氏和長貴媳婦私交好,吳氏是真看上李廣年了,想讓柳氏居中說項。
楊彩芽搖了搖頭,“要是劉嬸子和廣年哥都不願意也就罷了,要是一個願意一個不願意,二嬸把這事挑明瞭說,不是讓他們家宅不寧嗎?”
別說成親事,反倒讓人家窩裡橫,那可就成結下仇家了,恐怕往後兩家即便住對門,打照面都尷尬。
吳氏捧着茶碗出神片刻,好半晌才嘆了口氣,點點頭應下,決定明天回鎮上就把入贅的話放給幾家媒婆。
兩人說定,等翠花帶着旺財來福迴轉,也不再多說這事,各自洗漱歇下,一夜無話。
次日吳氏一早回了食肆,中午得空就去拜訪了幾家鎮上有口碑的媒婆,把翠花要招贅的消息放了出去。
楊家大姑娘爲了寡母,決定招婿入贅的消息不過半天就傳遍了大街小巷,立時就有人聞風而動——楊家是什麼人,別說楊家大房二姑娘和曹家結的那門親事,就說楊家有縣令罩着,名下又有良田又有鋪面的,能給楊家大房當上門女婿,簡直就是無本的好生意!
幾家媒婆從早到晚接待上門的人,又顛顛的往楊記食肆找吳氏,爭着推銷自家手裡的資源,生怕媒人錢給別家搶去。
別說楊家許的媒人錢不少,就說那些找媒婆打探自薦的人家,也許下了不少謝媒錢——只要能做了楊家大房的上門女婿,送出去的謝媒錢將來還不得翻倍的賺回來?
一時楊記食肆後院熱鬧的很,不止媒婆不停上門,還有些打扮得似模似樣的年輕小哥兒,不時跑到楊家食肆角門衚衕“散步”。
倒真應了那句一家有女百家求的話。
吳氏心裡惦記着李廣年,卻也記得楊彩芽的話,認真查看媒婆送上來的資源,讓林家寨的人幫着打探來打探去,果然不是家裡窮苦就是好逸惡勞的人家佔了大半,剩下也有那麼一兩家看着還行的,吳氏卻總覺得配不上自家閨女。
翠花每天家裡忙活,地裡送飯,倒是和往常沒有不同。村裡也有幾家找白叔探口風的,唯獨李長貴家沒有任何動靜。楊彩芽難免失望,耐着性子沒等來長貴媳婦,卻等來了李廣年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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