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上官府南郊的莊子記在老夫人名下,建在距離上京城三十里地的清風山對面,毗鄰源水河。
河岸邊連排的垂柳一直延伸有五六裡地,莊子的正面是一片阡陌縱橫的綠野,門外還種了一片桃樹和梨樹,循着林子裡的小徑往裡走百步,便能見到花木掩映中的庭院大門。
莊中佈置並不似京中那樣四方規整,四處院落都有籬笆圍成,期間點綴了些山石花木。整個莊子可謂是門樓知稼,廊廡連芸,身在其中頗有幾分入了桃花源的感覺。
青黛一到這裡,就從莊子裡一直逛到莊子外,繞了一大圈用了快一個時辰纔回到屋裡,“銀紅,這裡修得不錯,是個好地方。你們兩口子還真會享福。我來了這莊子上都捨不得走了。”
銀紅所嫁的區管事的兒子如今在這莊子上混了個副管事,因爲莊子上的管事年紀大了,不大願意動彈,所以莊上的大小事務幾乎都是銀紅的那口子在處置,銀紅是內院出來的,人有聰明,見識比一般人強得多,在莊子上沒少幫她的忙。
夫妻倆夫唱婦隨,幹得倒是不錯,去年還用餘錢把莊子裡外翻新了一遍。銀紅平日裡事多,今日是因爲青黛和老夫人來了,不放心莊上的丫頭粗手粗腳,就自已親自跑來伺候了。
見青黛回來,銀紅笑盈盈地迎了上來,將絞乾的面巾遞給青黛,“姑娘回來了,屋裡都收拾好了,先來揩把臉,待會兒奴婢給你備水沐浴。”
“你剛有了身子,快別忙活了。”青黛接過了帕子擦臉。
“奴婢身子還不至於那般嬌柔,在這裡住久了,跟莊戶人家的一樣幹活兒,身子比以前可是壯實了。如今過了三月,胎都坐穩了。您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奴婢怎好在一旁看着,剛纔都是她們幹活兒我看着,一點都不礙的”
銀紅看着青黛汗溼的頭髮,笑道:“用了這些時候,您不是把莊子周圍都逛了個遍?您和老夫人還要在這裡住些日子,不必急在一時,這可勁一天都給逛完了,那過些日子定會覺得悶了。”
青黛的心情不錯,笑着將帕子還給銀紅,“這麼大片地方哪是一時半會能逛得完的,聽小妮說一里地外還有個村子,過了河山裡上還有處水月觀,可去的地方多着呢回頭我想逛了,你找個認得路、腿腳利落的丫頭跟着就是了。”
銀紅點頭笑着說:“這兩天日頭大,我怕您曬着,歇息兩日,我再讓人陪您去。”
青黛與銀紅說了會兒話,就去沐浴了。爬出了浴桶,青黛只覺得身子發軟,看來那一個時辰不是白走的。草草用了些飯食,她就爬上牀睡覺去了。
等青黛睡熟了,銀紅拉着桃花去外間說話。
“原先讓姑娘出去轉轉,她不是怕曬着就是怕累着,今兒倒是稀罕,走了這些路回來。”銀紅壓低聲音問道,“姑娘跟老夫人前幾天突然決定來莊子上,是不是府裡出了什麼事?”
想起王陶和青黛的事,桃花唏噓不已。好在銀紅是自已人,又不在府中,桃花也沒瞞她,大略將事情跟銀紅說了說。
銀紅聽罷,回頭望了眼裡間,忍不住嘆了口氣,“我說姑娘今日怎麼這般愛動,原來是心裡不舒坦……誰碰到這樣的糟心事,心裡也不會好受。”
“姑娘就是躲出來散心的。”桃花對銀紅道,“她無非想四處走走,玩累了睡一覺,就沒旁的心思想那些事……只希望姑娘過段日子會好起來的,別把這事總揣在心裡。”
兩個丫鬟嘀嘀咕咕商量到了半夜,銀紅才離開。
以後的七八天裡,在銀紅的安排下,青黛把莊子周圍的地頭轉了個遍,就連河對岸山裡都走了兩趟。然後,她又恢復了往日在屋裡看書寫寫畫、做女紅的生活,隔兩三日就揹着魚竿去河邊找塊樹蔭釣魚,修修身養養性。
青黛在莊子上的生活過得很是安逸,連帶心情也平復了許多。
轉眼到了六月初,山裡開始下雨,斷斷續續地下了半個月,到了月底才停了下了。等天氣轉好,青黛又換上棉布衣褲,戴上斗笠,背上魚簍和魚竿去河邊釣魚了。
桃花靠在不遠處的柳樹下打瞌睡。青黛躺在草甸斜坡上,嘴裡咬着柳枝,目光飄向了遠處的青山,心思全然沒有去注意她架在河邊的那支魚竿。
不知過了多久,不遠處道上傳來馬蹄聲,桃花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她揉揉眼睛,往道上的方向望了一眼,少說也有十來騎,“這麼熱的天,誰跑到這清風山遊玩?”
青黛收回了目光,瞟了眼那一羣引得道上塵土飛濺的人馬,“興許人家是往東面那幾處莊子上的。”
源水河畔都是田地,這一帶上京城在這裡買地修莊子的人不再少數,上官府如今的莊子是當年老夫人的陪嫁。
“姑娘,這都大半個時辰了,你怎麼一條都沒釣上來?”桃花起身走到河邊,看了眼還是空空如也的魚簍,又提起來魚竿瞧了瞧,“我的姑娘,這魚餌都被咬走了,您來這裡餵魚還是釣魚呢?”
青黛這纔想起了自已還在釣魚,訕笑了兩聲,“呵呵,剛纔走神,沒注意。”
桃花沒好氣地搖搖頭,“您的心思就沒在這魚上不知誰走時候信誓旦旦地說晚上要讓咱們吃頓烤魚。”
青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急不急,這不還有一整天呢,魚,跑不了的。”
兩人說笑間,那一隊人馬中有兩騎朝她們這個方向奔來。
“敢問兩位小哥,往水月觀怎麼走?”
青黛和桃花都是一身鄉間男子慣常的打扮,又戴着斗笠,不仔細看臉的話,倒真會以爲兩個是這附近的村民。
青黛打眼瞄了瞄騎馬而來的兩個人,又往後看,剩下那十來騎都遠遠地立在道旁,看樣子是在等這二人問路。這羣人均穿着赭石色常服,像是僕役的打扮,每個人都頂着風帽,看不見臉,領頭的似乎是個是着靛藍色羅衫的,被道旁的那羣人拱衛在中間。
“陶哥,幫我把魚餌掛上吧。”桃花正要開口,青黛裝若無意地擡手攔住她,桃花會意便自去忙活。
青黛覺得這羣人行蹤詭秘,清風山裡只有一處道觀,多是附近村民農閒時去求神問卜,名聲不顯,鮮少有外人去那裡。可這羣人穿着打扮全然不像村裡出來的,一張口就是地道的官話,問的還是隻有當地人知道的水月觀。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兩人一眼,轉過臉用斗笠對着二人,指了指前面,“從此處往南走五里地,有座石橋可以通往清風山。”本着謹慎小心的態度,青黛沒讓桃花開口說話。因爲桃花一開口準保會讓人知道她是女的。她可不想讓這些人瞧出她們主僕倆是女的,加上她自已年歲小,聲音壓低倒真有幾分像男孩子。
“這是給你的,謝了”問路的順手從腰帶裡拿出個銀錁子扔給了青黛,轉身打馬回到了隊伍裡,跟中間那個藍衫男子回話。
青黛接住銀子,裝模作樣地放在嘴裡咬了咬,然後傻嘻嘻地咧嘴笑了,點頭哈腰地朝給自已打賞的人感謝道:“這麼多銀子啊,謝大爺打賞,謝大爺”
那羣人只當青黛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孩子,見了銀子呆了半晌纔想起了道謝,不由鬨然一笑。圍在中間的男子不知喊了句什麼話,青黛完全聽不懂,只覺得不像是官話,那一羣人立時止了笑聲,跟着藍衫男子打馬離開了。
桃花放好了餌,看着自家姑娘那副謝賞的模樣,只當她玩心大起,雖說有些不守規矩,但不是在府裡,鄉下地方只要姑娘玩得高興,她也就跟着高興,於是笑着打趣道:“姑娘,您這哪裡還像個大家閨秀的模樣,讓老夫人知道了,定要挨頓罵”
青黛撇撇嘴,看着手裡的那個銀錁子,心道,這些人出手倒是大方,一兩的銀錁子隨手打賞個路人。
“走,繼續釣魚去”青黛把銀錁子揣進了懷裡的荷包,反正人家白給的,咱更沒有瞎指路,動動嘴皮子那也是勞動所得。
兩人坐下沒兩刻鐘,又一陣馬蹄聲傳來,依舊是停在離青黛主僕倆不遠處,青黛回頭看了眼停在她們不遠處騎馬之人,嘴裡咕噥道:“怎麼這麼多人都往這裡來?”
桃花瞥了眼青黛,“姑娘,你放眼看看,最近的上源村在東邊,那邊就是清風山。這附近都是咱們莊子的地界,除了佃戶,平日裡沒多少人路過。這會兒這裡就咱們倆,沒有別的人可以問路了。”
“人來人往的,咱們家的小魚都給嚇跑了。今兒這魚是沒法釣了。桃花,打個商量,咱們今天別吃魚了,讓銀紅燉肉如何?”
“奴婢看您就是釣不上,故意推脫吧?”
“你個死丫頭,有肉吃你還這麼多話……”青黛還沒說完,就看見有人打馬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