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知道了?!”黑眸一凜,皇甫蘭熙深深的凝望着歐南歌道:“你會不會覺得本王太殘忍?”
“或許說這是薩蘭罪有應得吧!”嘆了口氣,歐南歌正色道:“但是,你以後遇事也不可以如此衝動了,不然,你就要背上個暴戾王爺的罵名了!”
彎起了嘴角,皇甫蘭熙打趣道:“現在也只有你敢跟我這個‘修羅王’如此講話了!奇怪,爲什麼以前我們不能這樣心平氣和的聊天呢?”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看着悚然變色的皇甫蘭熙,歐南歌笑笑的道:“幹嘛這副表情?你都被父皇打的只剩半條命了,所以說起話來自然也比往日好聽了許多,最起碼善了一半!”
“你呀!”好笑的搖了搖頭,皇甫蘭熙卻無法忽略心中忽而涌上的不安,彷彿只要一眼看不見她,她就會消失不見了。
“南歌,今晚就留在這裡好不好?——那張竹塌,除了本王就只有你睡過!”
“嗤——”揚起了脣,綻開了一抹燦爛的笑顏,歐南歌輕聲道:“睡吧!我就在這裡!”
得到了她的答覆,心在霎時間沉定,皇甫蘭熙放心的合上了眼,因爲有她,連房間裡的空氣都變得寧謐,那麼適合安眠的溫馨寧謐——
“南歌,謝謝你!謝謝你原諒本王!”
“不用謝!”溫柔的聲音仿若天籟,在耳邊靜靜的響起:“皇甫蘭熙,記住,你是最棒的!”
嘴角不可抑制的揚起,連睡夢中都會帶着微笑,因爲她說,本王是最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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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寂靜清冷的大街上轆轆的行走,一圈又一圈單調的聲響像軋在了心上,越來越沉,越來越重,軋的人心慌,仿若永遠也走不到頭似的。
“停車!”熟悉的聲音在車外響起,歐南歌愕然一怔,就只見一道藍影突然擠進了車裡,兩道濃墨畫就般的眉緊緊鎖在一起,本該總是漾滿笑容的英俊面孔上卻籠着一層沉沉的怒意。
“藍若賢?!”
“去那麼早幹嘛?!”一撩長袍擠坐在了歐南歌身邊,不理會她驚詫莫名的眼,藍若賢冷哼一聲道:“去送死又不是去趕廟會,趕得早有甚好處得?”
呵呵一笑,歐南歌有些空落落的心忽而平定了,甚至因爲藍若賢的到來涌起了一絲淡淡的欣喜,“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我倒寧願乾脆些!”
狠狠瞪了歐南歌一眼,黑眸中波濤洶涌,彷彿狂濤拍擊着岸邊的礁石,想把歐南歌這塊頑固不化的岩石拍成齏粉,“真的要走?”
“不是真的要走,而是不得不走!”慨然一嘆,歐南歌望着藍若賢笑了,霧眸中波光燦燦,像倒映着月。
“如果——”放在膝頭上的雙拳驀然攥緊,指節已然捏成了青白色,藍若賢澀然道:“當初是在下帶你走,帶你去遊歷天下,看天元風光,賞南麓風景,踏遍北地的每一處山川草場,行遍域藍的每一處大漠河流,你——會不會跟在下走?”
“人生沒有如果!”溫軟的語聲響起,歐南歌嚮往的望着前方車簾,彷彿透過它已看到了藍若賢所說的美麗風景,動人心魄,“除了那次看煙花以外,你連陪我看日出都食言了!”
“南歌!”雙眸一黯,藍若賢黯然道:“對不起!”
“幹嘛要說對不起?”好笑的挑起了眉,歐南歌語氣輕快的道:“其實我纔要說對不起,我總是拜託你去做一些你不想做的事!更何況藍若賢藍大神醫是一個真正的君子,他有所爲有所不爲,所有會傷害朋友的事他絕不會去做,否則他這一生都不會安樂的!”
“你這樣想嗎?!”轉過了頭,藍若賢燦亮如星的眸中忽而閃過一道璀璨至極的光芒,像除夕夜盛放的煙花,“在下送給你的眉針帶了沒有?”
對藍若賢前後完全不搭嘎的話有些好笑,歐南歌低頭從袖中掏出了一隻精美的木盒道:“謹遵藍大爺之命,眉針一直攜帶在身!”
墨眉一展,在額頭上歡快的舞了起來,藍若賢擡手握住了歐南歌的手,連同那隻木盒一起暖暖的、緊緊的包在掌心裡,鄭重的道:“帶好它,永遠!”
愣了愣,歐南歌欣然頷首道:“好!”
輕聲一嘆,藍若賢沉聲道:“宮門快到了,在下先送你到這裡。晚上——”
頓了頓,星眸中閃過一絲深沉的悲哀與不捨,藍若賢握緊了南歌的手道:“我再來送你!”
“好!”淚水氤氳了雙眸,嘴角卻彎起了優美的弧度,歐南歌輕聲道:“我等你!”
猛的轉開了眼,不等馬車停下,藍若賢運起輕功直接竄出了車外。駐足路旁看着馬車停也未停的向前方奔去,不遠處那道巍峨高聳的宮門大大的敞開着,竟似要吞噬她的血盆大口。
“哈哈哈……”擡頭髮出了一串酣暢淋漓的大笑,卻只爲倒回涌入眼中的淚水,藍若賢堅定的轉身,揚起了嘴角向着與她相反的方向,頭也不回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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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明殿。
歐南歌緩緩邁步走上了臺階,每次來這裡都是自己一個人,孤單的進去,孤單的出來,不過以前是要面對叵測的未知,而這次卻是要面對一個篤定的結局。
“你來了!”低沉的話語在大殿中空蕩蕩的迴響,連開場白都一模一樣。
歐南歌深吸了一口氣跪在地上,輕聲道:“臣媳參見父皇!”
“想好了嗎?朕給你的兩種選擇。”背對着歐南歌站在御案前,元貞皇似乎根本不想面對這個挑起了自己兩個皇兒負氣之爭的女子。
“臣媳選好了!”平靜的擡起了頭,歐南歌緩慢而清晰的道:“臣媳選擇——死!”
身軀陡然一震,元貞皇的心裡竟然掠過了一絲輕微的疼痛,似乎驚訝於她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卻又似乎早就明白她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只是心依然惋惜的痛了。
“南歌丫頭,只要你肯到朕給你安排好的地方乖乖的住着,隱姓埋名的過一生,朕可以保證你的生命無虞,而且衣食無憂!”
轉過了身,銳利的眸緊緊盯着堂下跪着的素衣女子,那麼年輕,那麼姣美,清麗如蘭的臉上帶着宮中衆人所沒有的坦然和無畏,即使面對自己這個掌握着生殺大權、高高在上的皇上,她的眼神依然是清澈而淡定的,不卑不亢。
“有自由嗎?”勾起了嘴角,歐南歌有些較勁的明知故問道。
“沒有!”斷然回絕,元貞皇有些微怒的道:“但你最起碼可以活着!”
搖了搖頭,歐南歌一字一頓的道:“不自由,毋寧死!”
“南歌丫頭!”斷喝一聲,元貞皇長嘆了一口氣道:“或許,朕真的是老了!昨日杖責玦兒和熙兒的時候朕覺得心痛不已,恨不得立刻就賜死你!但今天見了你,朕反而又覺得不忍心了,看來朕真的變成一個優柔寡斷的老人了!”
“父皇不老!”笑意漸漸擴大,歐南歌自己也不明白爲何此刻還有心情和這個要殺自己的皇上開玩笑,“父皇難道沒聽說過一句話,‘男人四十一枝花’嗎?父皇現在正是春秋鼎盛,意氣風發的壯志之年,何來老邁之說?”
好笑的輕咳了一聲,元貞皇的眸光柔軟了,望着歐南歌的眼神裡充滿了真摯的疼惜,“南歌,朕送你去冷宮裡見一個人,離戌時還有三個時辰,你再好好想想!”
“父皇?”詫異的望着元貞皇,歐南歌着實沒想到會變成此刻的場景,倒成了自己想死而皇上拼命勸阻,還真是世事無常,令人好笑!
“父皇,您曾經答應過臣媳,如果臣媳要走,會讓臣媳自己選擇要走的方式。現在臣媳就懇請父皇,讓藍若賢來送臣媳走吧!臣媳曾拜託過他,讓他爲臣媳研製一種沒那麼苦的死藥,因爲臣媳不怕死,怕苦!”
“你!”震驚的望着歐南歌,元貞皇的手捏緊了放開,放開了又捏緊,轉而無奈的一嘆道:“朕真弄不懂你這個孩子!也罷,朕會宣藍若賢戌時入宮,但在這之前,聽朕的話,再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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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的宮牆,寂靜的夾道,蜿蜒的像人生的風景,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有人從你身邊走過,陪你走上一段時間,但終是會離去,只剩下一個人,獨自走完剩下的旅途。
停下腳步,伸手撫上了冰冷的宮牆,那麼冷,寒意順着掌心霎時侵入了心裡,但血脈中卻有一股溫暖的記憶被喚起,“柱公公,可不可以略站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