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且隨端坐在花園中的亭子裡,旁邊的桌子上照常擺着茶水和製作的精緻的糕點。這個地界兒臨着湖,微風和煦,倒是個納涼的好去處。
最近幾日,白且隨閒來無事的時候就喜歡到這裡沏上一壺茶,靜靜的坐着,旁邊的丫鬟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只能再旁邊乾站着,不敢出言打擾。
只是今日確實不是個清淨的好日子,這纔剛剛坐定,茶還沒有飲上一杯,就見幾個內侍急急忙忙的走過來,手裡的拂塵在微風中輕輕的晃動着。
“不知幾位公公今日前來有什麼要事嗎?”白且隨順手倒上幾杯茶放在桌上,眸子裡滿是溫潤,“幾位公公要嘗上一嘗嗎,今日新上的茶。”
“這可使不得啊使不得啊!”其中頗有眼力見兒的一位連忙推阻起來,在宮裡摸爬滾打十幾年他們也知曉厲害,這位爺兒哪是想請他們喝茶啊,這是在怪罪他們攪了他的雅興啊。
白且隨揚揚衣袖,白色的衣衫被風捋順,隱隱還散出清香,手卻在擺弄着手裡的瓷器,輕聲道:“那這麼急的趕過來,是不是父皇又有什麼事情?”
“太子殿下果然是聰慧過人,確實皇上想要見您,皇上現在正在宮中等着呢,奴才們可不敢怠慢了啊。”那位領頭的內侍彎着腰,也不敢擡頭看白且隨的表情,只管傳達着自己的任務,也好回去交差。
白且隨嘴角扯過輕笑,眸子卻閃過了冷光:“父皇找我?那就快走吧,省的叫父皇等急了怪罪下來。”
如今真是多事之秋,這老傢伙還指不定想怎麼找個理由來排擠自己呢。
快要入秋,陽光也總是暖人心窩,雖然嘴上說着不讓白長青等着急,可白且隨的動作卻十分的緩慢。
一旁的內侍看着卻只能夠乾着急,如今這是爲難他們,催也不是不催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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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內侍們不得已而急迫的催促下,白且隨終於現在了那一扇朱漆銅環門前,還沒有等待通報,卻聽見裡面傳出一聲咳嗽。
白且隨也不多作他想,推開了門,大步流星的走進殿內,見白長青歪坐在龍椅上,問道:“兒臣剛剛聽到父皇有些輕咳,可是身體不適嗎?”
“沒什麼大礙的,許是找了點涼吧。”白長青從座位上起來,也緩步又到了白且隨的身旁,頗爲親切的握住他的手。
在白且隨的記憶中,眼前這個看起來滄桑的男人似乎從來沒有對自己如此過,雖然有些不適應,但還是沒有將手抽回來,“父皇,還是龍體要緊,要不要叫御醫過來看一看?”
雖是這麼說着,可白且隨心裡卻思緒萬千,他這樣子,必定不是轉性,而是正準備有一個圈套給自己。
“哪有那麼的嬌氣。”白長青擺擺手,看着聽到白且隨說話便要出去叫太醫的宮女門,眼裡的眸色沉了沉,隨後示意他們都停下,又看向了白且隨,道:“無礙,不過是小小風寒罷了。”
既然白長青堅持,白且隨也不再糾結於此事,將目光轉向在旁邊站了許久的乾安,嘴角勾起了冷笑,似乎是剛剛纔看到一樣:“原來太師也在啊。”
“乾安參加太子殿下。”乾安對於白且隨的故意冷落也不過是付之一笑,朝他傲慢的行了個禮,也不多說話,又坐回了原來的位子。
“你可知朕今日找你有何事啊?”白長青試探着說,似乎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白長青搖了搖頭嘆息了一口氣。
見白長青不說話,白且隨也裝作糊塗,眸光裡的冷色更是氾濫,“恕兒臣愚昧,並不知道父皇的意思。”
白長青知道若是在這麼周旋下去那是不會有什麼結果的,只好開門見山而說出自己的目的:“你還記得之前你出征萬水國的戰績嗎?”
白且隨當然清楚,那場出征自己敗了個徹底,難道這是要重翻舊賬來責罰他嗎?
白且隨眸色有些深沉,嘴邊勾起了冷笑,道:“兒臣當然記得,只是不知道父皇現在提起是爲了什麼事情呢。”
放開了白且隨的手,白長青坐回到桌前,白長青一個眼神瞟過去,示意乾安開口。
這來回的交流,白且隨看得清楚,薄脣微微揚起,勾出一抹嘲諷味兒十足的笑意。
自己果然猜得沒錯,必行讓自己了,估計就是想要根據方纔的萬水國一戰大做文章罷了,如此廢了自己?
隨即,白且隨就將目光轉到乾安的位置,那陰冷如同修羅的目光看的乾安心虛的直冒冷汗。
“太子殿下。”乾安斟酌了些許時間,最終開口,“由於太子殿下戰敗萬水國的事情,朝中大臣多多少少有着些不滿,皇上收到了許多的秘奏,上面都是寫着征戰萬水國失利,主要的原因在於太子……”乾安越說越覺得落在身上的目光越發的冷峻,說到最後,實在是沒有勇氣再說下去。
“在於我?”白且隨挑眉,眸子的冷意更是乍然,沉聲道:“父皇不會是相信了吧,難不成也覺得這場戰爭的失敗錯在兒臣?”白且隨的聲音很輕,卻帶着能壓垮一個人的重量。
白長青見他臉色陰沉,連忙賠上了笑臉,“朕當然不是這麼想的,隨而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朕既然派你去了,那肯定是完全的信任你的。”
白且隨眼中的嘲弄更甚,不過幾番對話下來,白且隨還是明白了這番召見的真正用途。
白且隨迅速的在腦中整理着對策,今天這個局面,還真是有些難以應付。
“太子殿下是誤會了皇上了。”乾安見情勢越來越不對,也生怕白且隨惱羞成怒,道:“皇上在朝中大臣面前也是極力的維護太子,只是……”
白且隨冷冷的看了一眼乾安,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沒有白長青的安排便尋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只是?只是什麼啊,你且說來聽聽。”
“只是那些老東西們根本聽不進去啊。”乾安一咬牙,頂着那股威壓就把話說出了口,又道:“皇上也是沒有辦法了。”
“哦?那你告訴我都是哪些人,本太子到是要看看是什麼樣的人連父皇的話都聽不進去了?”白且隨狀似無意的看向牆壁上掛着的寶劍。
那一眼,嚇得乾安差點跪倒在地,乾安在心裡驚呼,皇上果然說的不錯,時不多日,到時候只怕這白國都沒有他們的立身之地了。
“你就不要問這麼多了。”白長青也知若是白且隨若是繼承了皇位,那定會是一代明君。只是身爲皇上,白長青還是有着些許忌憚的。
“那父皇呢?也想要重立太子嗎?”
白且隨滿臉冷色,可坐着的動作卻越來越隨然,朝白長青微微一笑,可眼底深處卻透着一抹悲涼。
白長青也從中聽出了一抹悲涼之感,心裡也有一絲不忍,可很快便被壓了下來,“朕和乾安也是想了想,覺得讓你暫時退位比較一些,這樣也可以安撫一下朝中躁動的大臣。”
他把暫時二字說得十分重,希望白且隨能夠相信。
“不可能,若想要我退位,除非讓二哥當着世人的面發誓,不過繼承太子之位。”白且隨眼裡的悲涼不過一瞬間便消失了,一字一句的朝白長青說道。
許是被白且隨強硬語氣震到,白長青愣了一下,隨即也擺出帝王的威嚴,“你以爲朕是在跟你商量嗎?朕已經做了的決定又豈是你能改變的!”
“那父皇今天還叫我來做什麼?直接一道旨意下去不就行了嗎,難不成父皇覺得可以勸我自願的退位?”白且隨低頭着頭,可週身通體的威壓卻讓人透不過氣來。
這一聲聲質問,問的白長青無從搭話,只能撇過頭去,不看白且隨的表情。
白且隨也是真的涼透了心,掩飾住眼中的傷感,有恢復以往的冷淡,“父皇若是真的下旨,讓我這個太子當不成,也就不要怪兒臣手下不留情面了。”
“太子殿下!”乾安出聲打斷,字字機珠道:“殿下可不能這麼說啊,這可是大逆不道啊!”
“大逆不道?”白且隨薄脣輕輕吐出這四個字,眼底漸漸浮現出嘲弄,冷笑道:“我是被誰逼得大逆不道的呢。”
這話聽在白長青的耳朵裡那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呵!你這是膽子大了啊!還敢威脅我!”白長青臉色瞬間陰了下來!在他的印象中,白且隨雖然性子冷淡,卻從沒有這麼的頂撞威脅過他,即便是上次,也不敢如此。
“兒臣在邊疆的十萬大軍蓄勢待發,若是在這個緊要關頭投了敵,兒臣可不敢保證什麼?”
“你……”白長青閉着眼睛,想要壓制住內心翻涌的怒火。
乾安眼看着情況往不受控制的方向發展,也是心急如焚,原本只想把白且隨逼得退位就好了,如今卻成了這樣。
他們是知道白且隨手裡的籌碼很大,可是不曾想他居然敢如此公然的說出來,而那十萬大軍,確實是一個不小的危害。
“怎麼?父皇還要逼着兒臣退位?”白且隨滿眼冷意的看着白長青,從西座上站了起來,睨着乾安,沉聲道:“你也不要給我有什麼小動作,本太子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
既然已經說破了,他也沒有什麼好怕的,而自己手裡的籌碼,可不止是這麼一個罷了,他們也比自己還要清楚。
想到方纔白長青親暱的舉動,白且隨心裡就止不住的厭惡,還說怎麼會轉性了,原來不過是想用感情牌,逼迫自己退位,好讓他的白若磬名正言順的坐上太子之位罷了。
“若是沒有什麼事情的話,兒臣便告退了。”白且隨看也不看白長青擡腳便走了出去。
白長青在乾安的攙扶下坐到椅子上,雖說生氣,卻也別無他法,只好任他離去。
“皇上,如今是如何是好?”乾安眸子裡閃過陰狠,不曾想隱忍多年的白且隨居然會突然間就這麼辦法了。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頓時眉開眼笑,朝白長青附耳了幾句。
“好,好,好。”白長青連說了三個好字,眸子裡閃過了厲色,好個大逆不道的白且隨,你有張良計,朕自有過牆梯。
“如此便快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