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何曼陀羅華?曼珠沙華。
白圓華,同如風茄花。
云何曼珠沙華?
赤團華。
風過迴廊。
此時此刻,在跨過那扇穹形天門,走過這團明亮柔和的白光中央的時候,白筱語他們緩緩睜開眼經,只見面前的世界裡,只有兩種顏色。白,紅。
白的是光,紅的,是萬千彼岸花盛開的妖冶熾熱。
這花,是三途河邊的接引之花。
彼岸花,開彼岸,花開無葉,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
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在風中怒放,遠遠望去,就像盛開的業火紅蓮。
幕寶告訴白筱語他們,彼岸花是這長長的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死去的每一個人就這樣踏着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獄。世人還說,彼岸花是佛經中所描繪的天界之花。
可他們不知道,彼岸花真正引領人通往的,並不是什麼幽冥之獄,而是冥界。
“你是說,這是被詛咒的花嗎?”
見幕寶輕輕點了點頭,白筱語不由得心中一動。她長這麼大,彼岸花只是作爲一種傳說和書本上的字出現,僅此而已。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居然回親眼看到彼岸花是何模樣,而且居然還是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在風中搖曳,宛如業火紅蓮般的動人場景!
白筱語心中滿溢好奇,也存了些固執。她低頭打量周遭生長着的彼岸花,天光折射,只見那些花的花瓣上帶着些許的露珠,甚是好看。
白筱語伸手撫住身邊一株彼岸花,幕寶剛想要揚聲阻攔,卻被蕭毓軒捷足先登,伸臂攔住她,厲聲道:“別碰!”
“爲什麼不能碰?”看到蕭毓軒和幕寶面上的慍色和緊張,白筱語不禁訝然道。
“是啊。爲什麼啊?”身後,時暮恩和畢方也不由好奇的問道。
蕭毓軒沒有回答白筱語的問題,和幕寶面面相覷,氣定神閒地徑直走到身旁的花叢附近。擡起頭來打量了衆人一眼,用牙咬破了手指,將手上的血珠彈到花叢中。
“你這是幹什麼?”
蕭毓軒沒有答話,只是眯着眼遠望那花叢。循着他的視線望去,霎時間,只見那血珠剛落到空氣中之時,周遭生長着的彼岸花像是瀕臨乾涸而死的人突然看到了清洌的泉水那般,一個個的自花端忽然化作可怖的妖魔,紛紛伸長着脖子撲到空氣中,向那血珠而去。你爭我搶,相互擠涌,誰也不讓誰。
“這…這是怎麼回事?”
白筱語和時暮恩他們一時呆住,吃驚地看着那些原本妖冶寂靜的美麗花朵在短短一秒中盡數化作嗜血大的妖魔,看上去無比駭人。
“這些花,並不是人工種植的花,也並非是普普通通以做觀賞用的。彼岸花是死亡之花。這裡的每一朵花,都凝結了一個人的魂魄與亡靈。”幕寶幽幽道。
“你是說,這裡的每一朵花,都是一條人命?!”聞言,時暮恩不由張大了嘴巴感慨道。
“不僅如此,貪嗔癡恨愛惡欲,但凡是過分執着這其中一個慾望的人便會在死後困於此處,難以脫身。永生永世化作彼岸花,鋪就這黃泉之路。”聽到幕寶所說的話,一時間,白筱語只覺得自己全身忽然起了一陣無法控制的顫慄,直打哆嗦。
難道這就是前世自己的家?這樣一個充滿死亡的地方嗎?
“看來,我到應該多謝你們幫我解開心魔,如若不然,我的下場只會比這慘上數萬倍!”畢方輕笑着說道。
恍惚之際,此時,空氣中的聲音突然變了!
那些彼岸花聞到了蕭毓軒彈到空氣中的血珠的腥甜氣味,它們歡呼着,尖叫着,猛然間齊齊爆發出“嗤嗤”聲。霎時間,但凡是白筱語他們所看到的彼岸花無一不是如此,彷彿到處都能聽到那些彼岸花的歡呼。不,那不是彼岸花,那是妖魔!
“方纔若是你碰了那花,即便你是冥界公主,也會被這彼岸花中所附着的魂魄侵擾。”蕭毓軒側頭說道。
幕寶嗔怪地瞪了白筱語一眼,說:“你呀,以後可一定要小心,千萬別這麼不聽話了。”
白筱語無可奈何,想到方纔的情形也只覺得後怕,只得乖乖地點了點頭,道了聲“哦”。
蕭毓軒和幕寶他們見她難得這般乖巧的模樣,不禁“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正想打趣她的時候,忽然間,似是空氣中的血腥味已經逐漸散去,那些不住爭搶着的彼岸花一瞬間便從半空中紛紛縮回遠處,眨眼間又恢復一片寧靜清明。
一陣清風吹過,花瓣吹動些許,看起來一切都是那樣的安詳,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那般。
“我們該走了。”
幕寶的話忽然打斷了白筱語的思緒,的確,萬萬不能再在這裡耽擱了,接下來還不知道有多少路要走,再找到蕭水寒,和他指不定要大戰一場,不知時間是否夠用。可環顧周遭,附近不過是大片大片的彼岸花而已,除了他們腳下用彼岸花的花瓣鋪就的長廊,已然沒有什麼捷徑。
“可這附近沒有路,我們該從哪兒走啊?”
但聞幕寶輕聲一笑,聽她朗聲道:“跟我來——”
話畢,只見她轉身步下臺階。一時間,白筱語和時暮恩,蕭毓軒,畢方四人見狀也只得跟着她徑直走到彼岸花花叢附近。
“借你的烈火一用!”幕寶轉過身來,看向蕭毓軒說道。
話畢,看到四人眸中的疑問,揚眉一笑,氣沉丹田,兩手慢慢上揚,上達頭頂,運行至大周天之勢,隨即將右手搭在蕭毓軒肩膀上,似是在吸取着什麼東西那般。
白筱語和時暮恩呆呆地看着幕寶的背影,不明所以。突然間,幕寶拂去蕭毓軒肩上自己的右手,掌上祭出兩團燃燒着的火焰來,在日光下更顯灼熱和明亮。
下一秒,只見幕寶雙眸凝聚精銳之氣,手掌微微一旋,雙手若骨般靈動,合攏置於胸前,霎時間,那團火焰如蛇一般,從幕寶掌心逸出,飄懸空中,直奔那些彼岸花花叢!
電光火石一瞬間,自耳邊傳來墜落的聲響,那些彼岸花在觸及到火焰的那一刻,紛紛想要逃竄,但卻被幕寶的咒術禁錮在了遠處,動彈不得。
此時此刻,這些彼岸花已經紛紛現出來了真身,一個個的自花端露出原本的面目。放眼望去,那些面孔各不相同,男女老少,諸般年紀。彷彿每一株花都凝結了一個人的精魂那般,他們雙眼通紅,張着血盆大口,咬牙切齒的狠狠瞪着他們幾人,似是恨不得要把我們幾個人剝皮抽筋那般。
“這些花…難道每一株花都是一條無辜的性命嗎?”白筱語癡癡地看着那些花,只覺得胸口絞緊生痛。
“無辜?”聞言,幕寶不又看向白筱語,悉心道:“這些人可不無辜。他們生前無一不犯下了大錯,即便是死後也無力償還他們生前的罪孽。在此看護着冥界的大門,已然是他們最大的幸運了。”
聞言,白筱語懸着的心算是稍稍放心了不少,只要不是無辜的人就好。幕寶說的不錯,出來混,遲早都是要還的。既然他們是因爲生前犯下了太多的過錯,那麼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相信上天會對他們做出最好的安排。
突然間,沒來由的腦袋轟然一陣譁響,紅色的花,紅色的火焰,在白筱語眼底盡數化爲黑色,歸於黯淡,白筱語彷彿能夠聽到那些人的掙扎和恐懼……胸口燒得辛辣,口中全是苦味。可環顧四周,那些彼岸花依舊如初模樣,死後他們的靈魂早已經附着在花上面,沒有神志和思考。
自此以後,他們也只能作爲“守門人”,來守護着冥界的安危。
不過一瞬,它們駭人的嘴臉暴露無遺,忽地委地,原本妖冶火熱的彼岸花海霎時間紛紛被火點燃,萎靡到地面,化作汪洋火海,轉而升起灰濛濛的薄煙。一時間,天地間突然轉爲一片黯淡,周遭的一切竟像是歸於一片夜色中那般!
頃刻間,諾大的天地只剩下他們五人,還有那些燃燒的愈發熾熱的彼岸花海!白筱語從來不知道,花朵灼燒的味道是那樣的嗆鼻難受,更何況,是那樣美麗動人的花朵。
她也從來不知道,一把大火,可以將一切都燒得那樣乾淨,終止一切殺戮和罪孽。就像《紅樓夢》裡說的那樣,好似食盡鳥投林,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淡淡煙霧繚繞在空氣中,薄霧濃雲後,卻自紅色花海中央慢慢現出了一條幽深的用玉石鋪就成的大道。寬寬幾許,道路兩側雖無任何人把守,但每隔一丈便佇立着綠色的鬼火,高懸在半空中。綠色的幽光映襯在玉色路面,兩側盡是彼岸花燃燒後的灰燼,在夜色中看起來顯得是那樣的幽深駭人,散發着詭異莫名的氣息。
“這就是真正通往忘尤殿的路?!”白筱語詫異地詢問道。
“不錯。”幕寶輕輕點了點頭,復打量面前長的看不到盡頭的路面。
“走吧,我帶你回家——”頓了頓後,幕寶俏皮的挑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