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我拿着我的成績單，踩着陽光，一路上低着頭思考着黃琦口中的‘飛鷹’，再次擡起頭時，已經走出了學校大門。前方，一個古惑仔般的好看少年。
少年坐在他薄荷綠的驃騎上，嘴裡叼着香菸，低頭玩着手裡的黑色墨鏡，不時引來旁人的駐足。我越看越覺得熟悉，步伐止不住地向前，直到快貼着他的驃騎，才停住了腳步，少年也停住了動作，擡起頭。
他先是愣了愣，然後夾起嘴中的香菸，吐了個眼圈，勾起一邊嘴角，“陸依婷，好久不見。”
陽光下放蕩不羈的少年，嘴角揚起恰到好處的弧度，一如當年。
“石明賢，好久不見。”我揚起一個笑容。
李鋮昊走了之後，我們就像陌生人一樣，往後的學期，再沒說過一句話，假扮情侶自然沒有繼續。
畢業一年後，能再見已是緣分，悲傷的應該也已釋懷了吧。
“你是在等李婉清吧，聽說你們在一起了。”
“嗯，是啊。”他穿着一身嘻哈風的衣服，帥氣不減。
“恭喜你啊。嗯……那你現在過得還好麼？在上高中麼？”
“嗯，挺好。花錢上的十一中。”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和李婉清在一起的緣故，石明賢的話變得少了很多。
石明賢撓了撓頭，繼續說：“嗯……原來的事情，我們都太小，不懂事，希望你別放在心上。”終於還是，把我們之間的錯誤正式畫上了句號。
我點了點頭，笑了，“當然，”在猶豫了一番後開口，“你有……李鋮昊的消息麼？”
石明賢把手中的香菸放在嘴上，深吸了一口，淡然地說道：“沒有。”
我抓着他的胳膊，“怎麼可能？你們不是關係很好麼？！”
“他突然消失後，就與所有人失去聯絡，換了手機和住址。”
我看着他的雙眼，渴望尋求答案，“這些年我一直沒有問過你，他走的前一天晚上是不是見過你？他對你說了什麼？”
又深吸了一口，把菸圈吐在空氣中，“什麼都沒有。”
回憶包裹着厚重的時光猛然撕扯開來，像一隻龐大的野獸，吞噬歡愉，剩下慘痛的悲傷。
“不過，我知道，他很喜歡你。他走前一天晚上，把我單獨約出來吃了一頓飯，那小子喝醉了，嘴裡唸的竟是你的名字，也就是那時候，我才知道他真正喜歡的原來是你。我頓時覺得特氣，把他打了一頓，他躺在地上，嘴角流着血，依舊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那副頹廢的樣子，慘不忍睹。只是他一直唸叨着一句話，你猜是什麼？”他看着我，別有意味。
我搖了搖頭。
“他倒在地上，還死拉着我的褲腿不放手，他說：‘我把李婉清給你，你能不能把陸依婷還給我。’”
——我把李婉清給你，你能不能把陸依婷還給我。
可你怎會知道，我的心一直都屬於你。從始至終。
不知何時，眼眶開始微微泛紅，“他真的這麼說？”
“我沒必要騙你。”
話音落了幾秒鐘後，石明賢像看到了什麼一樣，匆忙地把煙掐掉。
“是你？”李婉清從學校出來，走了過來。
“婉清，你終於放學了。”石明賢對她笑着，下意識的把剛熄滅的菸頭往遠處踢了兩腳。
“別踢了，知道你又抽菸了！這煙味大老遠都聞到了！不讓你抽菸這不是爲了你好麼？”
李婉清數落着他，石明賢一言不發認真地點着頭。
良久，似乎想起了我的存在，她轉頭看我，卻只吐出了八個字，“桃花不淺，紅顏禍水。”
我無奈道：“我沒有。”
“他竟然真的幫你擋下了作弊的事情。”
“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告發我，再告訴黃琦，讓他幫我？”
“於心不忍唄，”她笑了笑，櫻桃紅的脣釉閃在陽光下，“你說得對，我覺得我也沒必要揪着你不放，我就是想教訓你一下而已。從此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不傷害，不親近，就這樣挺好，扯平了。”
“扯平了，”我向她伸出右手，“我是真的希望你們幸福。”
李婉清並沒有回握我的手，反而白了我一眼，坐上了石明賢的驃騎，雙手環抱着他。
“後會有期嘍！”石明賢發動引擎。
李婉清真的，多多少少的還是改變了。更不愛說話，更不易接近，她封閉着自己，同時接納着石明賢。
在石明賢的驃騎轉動鑰匙引擎作響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等下！”我及時叫住他。
他有些不耐煩，微微側頭。
我看着石明賢，又看看四周，小聲道：“你知道川滬中學的‘飛鷹’麼？”
“鼎鼎大名，當然知道了。”石明賢不以爲然地說。
“那你給我講一講他的事情可以麼？”
石明賢把手裡的墨鏡擦了擦，戴上，“川滬的老大，綽號‘飛鷹’，他與外校打架或者聯誼的時候，從不以真面目示人，總是戴着口罩和帽子，連他們學校的人也都不知道‘飛鷹’到底是誰，除了幾個關係極近的人。他打架陰狠而歹毒，小架不參與，但凡參與的都是大型場面的。還有，經常混的人都知道流傳的一句話，‘‘飛鷹’出山，非死即傷。’意思就是說‘飛鷹’的狠毒，他打過的打人會最接近死亡的邊緣。”石明賢長長地嘆了口氣，低聲在我耳邊道：“至今還沒有人敢動他。”
我屏了一口長長的氣，慢慢吐出，“聽說……他要出山了？”
“我操，陸依婷你現在混黑社會了？這都知道！”石明賢把墨鏡拉到鼻頭上，從縫隙眯着眼睛驚訝地看我，繼續說道：“川滬往各市各大高校老大那放話了，說‘飛鷹’要出山。聽說，這次是來尋仇家的。”
42.
隔天週末。
“姑娘，又來看報啊。”報亭賣報的是一個慈祥的老奶奶，頭髮花白，胖胖的，憨態可掬。
“奶奶，今天報上有消息麼？”
老奶奶嘆了口氣，“沒有啊。”雖然知道一定是這個回答，但每次聽到“沒有”內心還是會一陣失落。
我低聲自言自語道：“怎麼會呢？有沒有可能‘垌軍帝國’的實力已經恢復了？只是隱匿江湖了而已？”
“姑娘，我勸你還是早點放棄吧，‘垌軍帝國’已經好幾年沒有消息了，估計是無法東山再起了。”老奶奶搖了搖頭，“人事易分，世事無常吶！”
“不，我不相信。”我繼續翻着一疊疊報紙。
這家小報亭就是我曾經看到‘垌軍帝國’敗落的那家報亭，它裡面賣的幾乎都是各種黑道消息或是明星誹聞的小報，位於銅仁市的最南端，每次來這裡我都要跨越半個城市，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雖然我不是經常來，但我從來沒有間斷過，或者說是從來沒有放棄對李鋮昊的打探。
我翻了個遍，依舊未果。
老奶奶看我心灰意冷，拍了拍我的肩，“姑娘，不然這樣吧，你留下你的電話，等有‘垌軍帝國’的消息我給你打電話，如果沒有，你也不用浪費那麼長時間來這裡了。”
“真的麼！那太好了！”我立刻掏出紙和筆，噌噌地寫下手機號。
“放心吧！”老奶奶接過紙條，看了一眼，摺疊了一下，裝在口袋裡面，“姑娘，‘垌軍帝國’到底和你有怎樣的關係？”
“與我無關，”我低下頭，臉上一抹潮紅，“但與我曾愛過的人有關。”
老奶奶嘆了口氣，“可你知道從前的‘垌軍帝國’是一個怎樣的黑道集團麼？”
“我不知道，”我低下頭，“我也不想知道。”其實我是害怕知道，所以從來也不敢想。
在父母原本爲我設定的平淡的一生中，我的人生藍圖裡從未有過不屬於我世界裡他人的存在，直到李鋮昊的出現，開始一點點改變着我平淡無奇的生活。我不知道何爲黑道，不知道黑道中人所做的勾當有哪些，只知道因愛癡狂填滿了我原本的理性，愛屋及烏到甚至是黑道，只要與他有關，就是帶着光芒而至高無上的存在。
年少的我們，不分對錯，不講青紅皁白，只是因爲年少，所以可以喜歡的肆無忌憚。
在家無所事事卻又每天畫五張速寫，循規蹈矩無聊到爆炸的狀態維持了一個星期，方若婷終於約我了，但一同的還有徐濤。此刻他們正坐在我的對面，坐姿端正的像相框的照片。
“依婷，今天約你出來主要是想和你說兩件事。”方若婷率先開口，“第一，對不起。我不該不相信你。其實蘇辰早就告訴我了事情的真相，只是我一直礙於顏面愧於開口，真的對不起。”方若婷低下頭。
“對不起。”徐濤也附和着低下頭。
“好啦，沒關係，我早就沒事了。”我端起手中他們請我的昂貴星巴克，抿了一口，“你說是蘇辰告訴你的？”
方若婷點了點個頭，“他早就告訴我了，是徐濤把信給他的，他給的你，而且信的內容也不是潘瑩瑩說的那樣。”
徐濤也緊接着說，“辰哥是個好人，當初他還給我出計策教我追潘……”發現不對後，匆忙閉嘴。
方若婷不自然地端起焦糖瑪奇朵，嚥了一口。
我看着他們兩個現在婦唱夫隨的模樣，“這第二件事，就是你們在一起了吧？”
他們兩個一同點了點頭，點頭的頻率甚至都一模一樣。
“徐濤，這次可要好好對我們家若婷啊！”
“放心！一定的！”徐濤興致勃勃地說。
“若婷，他對你不好了告訴我，看我不好好教訓他！”
“放心吧，”方若婷眼睛好似蒙上了一層霧，“若婷，你對我真好。”
“哈哈哈……”我對她挑了挑眉，“怎麼樣？考慮和我在一起吧！趕緊扔下徐濤跑了！”
“哈哈，可以可以！”
三個人清脆地笑聲飄散在空中，和濃郁的咖啡香味混合在一起，洋溢在星巴克的屋頂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