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天光漸暗。
江寒夜就在這個傍晚回到了九黎村。
荒廢的村落廢墟里不時的傳來幾聲夜貓子叫,將這大山陰影籠罩下的小村子襯得更加陰森。
“你回來了?”闞蒼月端着盆,正準備洗漱,恰在門口遇到了江寒夜,“怎樣了?”她看似平淡無奇的問候下,其實深藏着驚喜。
“嗯,事情不妙了。”江寒夜於是把師孃姬衛清竹被抓走的事告知闞蒼月,“妖神似乎已經等不及了。”
闞蒼月皺眉,其實她早已經想到這一天,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他等不及了?沒關係,我們去就好了。”她淡淡的說道,“你稍等,我去去就來。”說完就端着盆匆匆往村中央空地上的那口井邊走去。
江寒夜點點頭,回到自己的屋裡呆着,趁闞蒼月還沒回來的時候他仔細琢磨了一下自己的那套無名劍法,甚至還想請蚩尤魂出來聊聊,然而這位遠古帝王似乎很任性,他只會在自己想出來的時候出來,而在自己不想出來的時候則陷入死寂。江寒夜把玩着軒轅劍,顛來倒去也沒發現這把劍上有什麼地方可以附魂,就在這個時候,闞蒼月回來了。
“我這幾天也有進步。”闞蒼月一進門就這樣對江寒夜說道,“靜思之下,我知道自己的真氣大概是不會再有什麼突破了,於是我便從法寶上入手,讓它替我吸收靈氣不是挺好麼?”
江寒夜有些驚訝的看着她:“你怎麼做到的?”
“說難很難,說簡單也簡單。”闞蒼月道,“就看你跟法寶之間的默契夠不夠了,我從不把月神弓當作一個沒有生命的冷冰冰的兵器,她就像是我的姐妹一樣。”
“唔,是挺難。”江寒夜道,不管怎樣,他還是很開心的,闞蒼月實力進步了,這等於他們對抗妖神的時候勝算又多了一分,哪怕只是一分。
……
姬遠一直等到第二天才重新回到那座院子裡,他從白天找到傍晚,卻沒有找到夢中的那塊獨特的青磚。
“唉,原來真的只是個夢而已……”姬遠有些失望的坐在門檻上嘀咕道,“不過那個夢那麼真實的,怎麼可能只是個夢呢?”
還不死心,他又舉着火把闖了進去。這屋子裡原本佈滿蛛網,現在蛛網大多數已經被清掃掉了,還有一少部分在姬遠的肩膀上背上和頭頂。他拿着火把徑直走到與門斜對的那個角落裡,仔仔細細的在地上尋找着。地板是青磚地板,每一塊磚都是一樣的,但是沒有凸出來的,這一次的尋找又讓他失望了。
“唉,我還是回去吧。”姬遠說道。他悻悻地轉身準備出去,誰料這個時候他卻被腳下的一個什麼東西噗的絆倒,整個人就這麼摔了出去,火把掉在地上發出噗噗的聲音,沒等他爬起來就熄滅了。
“真倒黴,這麼大的人了居然還會被絆倒……”姬遠爬起來有些尷尬的自言自語道,“不過是什麼絆倒我的呢?”
他還真的是很奇怪,無論如何他如今已經是快要進入靈寂期的高手了,怎麼會輕易的被絆倒呢?火把已經熄滅了,天色又漸漸黯淡下來,姬遠只好用手摸,摸來摸去,他就在自己身邊的地面上摸到了一塊突起的東西,方方正正,冷冰冰的十分堅硬粗糙,那不是青磚還能是什麼呢?
姬遠心中禁不住一陣驚喜:“青磚!”他按捺住狂跳的心,使勁的去搬那塊磚頭,正如他心中所期冀的那樣,磚頭紋絲不動,任憑他從什麼角度使出全身力氣去搬。
“中了!原來竟然是真的!”姬遠驚喜道,“看我用魔杖來消滅它!”
說着,姬遠拿出自己的法寶,捻動咒訣射出一道綠芒來打在那塊磚頭上,就聽嘭的一聲,四周濺起了許多的碎磚碎石,當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他有些失望的發現夢裡的那一幕並未出現:頂樑好好的,地上也沒有鐵盒子什麼的,倒是那塊青磚附近的地面被轟成一個圓環形的坑,而那青磚以及它下面的部分則完好無損。
姬遠趴在地上,貼近地面去看那塊青磚下面,這一看果然給他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東西。在那塊青磚下面,似乎埋着一個陶甕,而那塊青磚好像就堵着陶甕的口子。陶甕被深埋在地下,旁邊都鋪上了地磚,也不知剛剛是發生了什麼事,或者姬遠觸動了某個機關,這一塊地轉居然就冒了出來,將他給絆倒了。
姬遠小心翼翼的清理着陶甕四周的泥土和碎磚,漸漸的那甕全身顯現了出來,這甕不大,看起來也就有小臂那麼高,最粗的地方大概有成人大腿那麼粗。費了好大勁搬出來之後,姬遠在院子裡坐在地上對着那陶甕出神。
“陶甕啊陶甕,你肚子裡究竟裝了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呢?是誰埋了你呢?爲什麼要埋你呢?”姬遠將手掌撫在陶甕肚子上,嘴裡叨咕道。
“讓我來打開看看吧!”最後姬遠下了決心要把陶甕打開,起先他想要把口子打開,然而那塊磚頭與陶甕結合緊密,根本就無法撼動,最後他不得不使出極端的招數:打破它。
咔嚓!
伴隨着一聲清脆的響聲,那陶甕被姬遠一腳踩碎,露出裡面的一個紅色包袱出來。這包袱不大,比巴掌大一點,姬遠拿起包袱,將那蓋滿灰塵的紅布一層層的揭開,露出了裡面的東西——一本黑色封皮的書,書名叫做《召喚術》。
“召喚術?”姬遠皺眉看着那本書,那是一本很舊的書,不過保存的還算完好,只是書頁又脆又黃,似乎一碰就會碎掉。姬遠小心翼翼的翻開封皮,露出扉頁。
“得此書者,爲我衣鉢繼承人。”姬遠輕輕念道,“姬清揚……這不是師祖的名字嗎?難道說這是師祖傳下來的東西?可是爲什麼當初他不直接傳給師父呢?好奇怪……”
姬遠一邊翻看着那書,臉上的神情就在發生着變化,起初是不可思議,後來是疑惑,再到後來就是興奮了。讀了個大概之後,他已經知道爲什麼當初師祖要把這書裝在陶甕裡埋起來了,因爲這上面所記載的修煉方法,根本與他們所謂的魔道沒有什麼區別。
所謂的召喚術,是指運用咒訣,每一個咒訣就代表一個可召喚的東西,然後催動真氣把那東西提出實體形狀來用以幫助自己戰鬥。這召喚術說起來簡單,但是真正修煉起來卻十分困難。
“哇,這麼說來,我若是修煉了這召喚術,豈不是很有趣?”姬遠一向都喜歡做有趣的事,因爲他本來就是個有趣的人。
召喚術一共分三個部分,第一個部分是講述如何運氣,姬遠大致看了一下,其實這一部分講的跟大多數的武者功法都差不多,提氣運氣,都與真氣有關。姬遠在萬劍山莊這麼多年,作爲入室弟子,早已經在這一方面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因此這個不算是多大的問題,只要稍加練習就可。
第二部分就比較困難,這裡是所有的咒訣,每一種咒訣都代表一種生物,從老鼠開始,到龍結束,一共十二種,與生肖契合。然而雖然是十二種咒訣,卻是滿滿當當幾乎佔了這本書的三分之二,光是背誦就要花好久的時間,更何況這召喚術可不是單單背誦下這咒訣就可以的。
第三部分與第二部分相對應,講的是每一種咒訣所需要的材料。是的,召喚每一種生物出來都需要消耗相應的材料,比如召喚老鼠,那需要老鼠尾巴,每一次都需要消耗老鼠尾巴六根,而召喚龍則需要龍鬚,召喚蛇則需要蛇鱗,召喚牛卻需要牛角。
“噝!看起來似乎不是那麼簡單了,我若要使出這召喚術,必須得有相應的材料才行……”姬遠看着看着就頭痛了,“老鼠尾巴?莫不是要我鑽到老鼠洞裡去抓耗子?那我不是成了貓?還有,只有這十二種生物可召喚,這也太侷限了吧?不管怎麼樣,得到這本秘籍就算是我走運了,祖先,多謝!”
姬遠拿着書,跪在院子裡,衝正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在心裡暗暗的感激師祖給他留下來的寶貝:“師祖,您放心,弟子姬遠一定會把這召喚術發揚光大,讓它成爲名門正派的功法!”
這個召喚術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每一次修煉都必須在陰暗的地方,不能見光。而召喚出一種生物,再要召喚另一種事,先前那種就會自己消失,換言之,修煉者同時只能召喚一種生物。
姬遠站起身來,把這本《召喚術》像是個寶貝一樣揣在懷裡,一溜煙的向內宅跑去。
“陰暗僻靜的地方麼?萬劍山莊可多的是!”他一邊跑一邊暗暗的想道,“看起來是天助我也,在這樣的時候賜給我這樣一本書,就是要我跟小師弟一起去救回師孃的……”
想到師孃被捉走,姬遠心裡就憤怒滿滿。這麼多年來,師孃在他們這些弟子心目中是女神一樣的存在,她美麗端莊,善良賢惠,對待所有的弟子都是那麼和藹可親,更重要的是她對待別人總是拿出那份真心,這是最難能可貴的。姬遠把師孃當作自己的親孃一樣來看待,此刻親孃被捉走,做兒子的怎能不怒火攻心呢?
找到一處偏僻的地方,其實這裡就是姬遠在自閉的時候所隱藏的那個破屋屋角。這裡以前曾經是內宅正堂,比較高大寬闊,後來坍塌了,但是屋角和掉落的屋樑卻形成了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遮光但是也透氣。
“嘿,這裡剛剛好!就讓我在這裡修煉召喚術吧!哼,等我修煉好了,去了妖界,說不定把那妖神都當作一個東西給召喚出來!”姬遠就是愛幻想,這不,現在事情還沒影呢,他又開始幻想了。
按照召喚術前言所介紹的方法,他盤膝坐下,開始吐息運氣,逆行一週天,順行三週天,吐故納新之後,姬遠按照書中所寫,開始在腦海中幻想老鼠的樣子。
“唉不行不行,滿腦子都是耗子!”想了一會,原本已經定氣的他搖晃着腦袋睜開眼,有些鬱悶的說道,“一堆耗子在腦子裡爬,難受的要死。”
姬遠原本就最怕老鼠,現在卻要他在腦海中憑空幻想一堆老鼠,自然是有些難爲他了。然而他又是個不服輸的人,在鬱悶了一會之後,重新振奮起精神來,自言自語道:“奶奶個熊,我姬遠堂堂七尺男兒漢,還怕了這些老鼠不成?”
想到這裡,姬遠便深呼吸一口,盤膝坐着,雙掌虛空交疊,閉上眼睛繼續開始運氣幻想,這一次他持續的時間久了一點,前一次有四周天時間,而這一次是一炷香的功夫,雖然後來又失敗,但是總算有點進步。
這一整天姬遠都盤桓在這件事上,他不住的害怕,又不停的克服,當正午到來的時候,他終於在腦海中想象出了一隻活靈活現的完整的老鼠模樣,而在這之前,他腦子裡的老鼠要麼是少一條腿,要麼是多一根尾巴,要麼就是隻有半截身子。每一次他想不到完整的時候就撐不下去了。
“呼!”姬遠吐出一口氣,睜開眼睛,“終於成功了!還真不容易!”他又往後翻閱了一下,原本想要看看下一個動物,可是他發現自己的眼睛剛剛落定到那些字上就開始頭暈目眩,好一陣噁心。
“怎麼回事?難不成我不練好這一節就不能看下一節?還真是嚴格的離譜,不過這倒也正跟師祖的性子契合了。”姬遠忙闔上書,暗暗的想道,“看來我就只有循序漸進,別想投機取巧了。”
姬遠與岑若秋等人原本就不太熟悉,交情也只停留在正道同門的份上,儘管他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事,對於他的消失還是沒有多少人注意。可不是麼?在這樣混亂的年代裡,每個人的突然消失都可能有很多種原因,岑若秋失蹤了,江寒夜去了九里村,現在姬遠又不見了,因此大家都在想,或許他們幾個人有別的事也說不定。
也正因如此,姬遠才得以在萬劍山莊安靜的修煉。這期間他白天到處捕捉老鼠,晚上就躲起來練功,沒多久他就積攢出了一百多跟老鼠尾巴,當他成功的召喚出一隻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猥瑣的小老鼠的時候,那份激動和興奮甭提有多熱烈了。
“嘿嘿,小東西,去,給我把鞋子叼來!”由於沒事可做,老鼠被召喚出來之後就徹底的淪爲他的奴僕,姬遠不是要它幫自己叼鞋子就是要它用小爪子給自己撓癢癢,而那隻小老鼠也確實聽話,並且能聽的懂人話,基本上姬遠要它做什麼它就做什麼。
“卻不知它戰鬥力如何呢?”姬遠心裡暗道,“不如去找個妖獸練練手?”
蒼茫的大山裡以前到處都是妖獸,可是經歷過行屍瘟疫之後這一切可就難說了,別的不說,要找這麼多老鼠尾巴就耗費了姬遠很多的心思和時間還有大把的力氣。
帶着自己的小老鼠,姬遠來到了萬劍山莊隔壁的那座無名峰,以前在他剛剛開始修煉的時候,就經常會到這裡來找一些野獸練手,再後來是妖獸,現在也不知道這裡是否還有妖獸存在。
“別怕,我只是想要看看你的實力!”姬遠對緊緊跟在自己身後的小老鼠說道,“就算你死了我還會用老鼠尾巴把你復活的。”說是這麼說,可是姬遠想到自己在召喚出這隻小老鼠之後渾身疲倦的那種乏力感,他都不敢想象若是那時候忽然有敵人來了會發生什麼事。
山林裡靜悄悄的,所有的植物和動物都經過了重新洗牌,那些在行屍瘟疫中枯萎倒地的樹木現在已經成了新發出的嫩芽的肥料,而那些新長出的小樹苗則最高不過一人多高。林子裡確實會有些小動物,不過那僅限於昆蟲和鳥兒,至少姬遠所看到的就是這些。
地上橫七豎八全都是枯萎的樹幹,姬遠小心翼翼的邁過這些枯樹幹,來到了林子中央。
“瞧見沒,就是在這裡。”姬遠對小老鼠說道。
雖然以前他很討厭小老鼠,但是這隻老鼠的出現卻給他平添了不少歡樂,至少現在他再自言自語的話就不會被人當作是瘋子了。老鼠自然是不會說話的,但是它很通人性,靈氣十足,蹦蹦跳跳還算可愛,就是模樣猥瑣了點。
在林子裡轉了一圈,什麼都沒發現,姬遠就打算離開了。
“或許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妖獸了吧?”他有些失望的說道,“走吧,實在不行咱倆打一架試試看……什麼?咱倆不能打?爲啥?噢,我是你的主人……”
走着走着,姬遠忽然間停下了腳步,爲啥?因爲他嗅到了一股腥氣,血腥味兒加屎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