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岑若秋的交待,江寒夜將真氣灌滿掌心,抵住她的後心命門,源源不斷的用自身真氣撞擊着被血蝠王封住的地方。無論是江寒夜抑或是岑若秋,二人身上均滿是汗水。儘管岑若秋的雙目緊閉,臉上毫無表情,但是從她那不斷跳動的眼皮上可判斷出,這過程必定是艱辛無比,並且給她帶來劇烈的痛楚。
“嗚嗚!”小白始終如同一個警惕的將軍一樣,昂首挺胸的圍繞着那二人不住的轉動,似乎是在替她們守護着,又似乎是在替她們把風。
江寒夜的真氣幾乎已經全部凝集在掌心,他也如岑若秋一樣雙目緊閉,用盡全力衝撞着岑若秋的後心,然而那裡始終都像是有一層堅固又無形的壁障,牢牢的阻擋着他的真氣灌注進岑若秋體內。
按照岑若秋的說法,若是無法將真氣灌注進去,並運行一個周天,那麼她就始終不能動彈。雖然武者都有數日不食而不死的本領,但是長此以往,遲早也會耗盡心力而死去的。
“你這樣做沒用的!”洛日忽然說道。
“爲什麼?”江寒夜口中禁不住說出了聲。
“不要分心!”岑若秋厲聲道,“此刻還好,若是真氣運行時你分了心,只怕你我二人都要心神俱亂,走火入魔而死!”
“是了,我知道了。”江寒夜忙凝神重新催動真氣,再一次試圖衝擊。
“這丫頭雖然也是先天二層境界,與我生前齊平,但是論起閱歷和學識來,她卻要差的很多。”洛日道,“你若肯聽我的話,便換個方法。”
“換什麼法子?”江寒夜問道,這一次他學乖了,只在心中暗暗的想着,沒有說出口來。
“那老東西的真氣堅固而充沛,雖然不過是注入一點封住她的筋脈穴道,但是卻也不是你這程度能夠打通的。”洛日又道。
江寒夜聽了這話心中不由得有點泄氣,心中暗暗對洛日道:“若是如你所說,我豈不是救不了她?”
“救的了,不過你需要走個捷徑,這捷徑對你來說或許比較困難,而且有危險。”洛日道,“就看你是否捨得那麼做了。”
“什麼意思?”江寒夜納悶道。
“你知道剛剛發生什麼事了嗎?”洛日有幾分玩味的問道。
江寒夜茫然道:“不清楚,不過我知道,若血蝠王已死,那麼他的屍體肯定也發生了那樣的變化,是否被我……”
“正是。”洛日肯定道,“而且你還得到了一塊碎片,雖然很小。”
“碎片?”江寒夜有幾分詫異。
“其實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了,自從你得到這梵天尺之後,彷彿你的神魂經常會處在那種飄忽的狀態,每當你這樣時,我就會頭暈目眩,若不是我極力強撐,只怕你早已經被梵天尺上的戾氣給吞噬了。”洛日道。
江寒夜大駭,他想起昔日桃伯曾說的話,便急急問道:“是不是剛剛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
“相當可怕,十分血腥。”洛日道,“雖然我生前也是殺戮無數,但是卻從沒有做到你這樣地步過,殺便殺了,你卻連人家的心都掏出來了,當時還是溫熱的,還有心跳呢,然後你就……”說到這裡,洛日故意賣了個關子。
江寒夜心中已經泛起了陣陣狂濤,胃中也開始翻涌起來,一股苦水險些就要噴出嘴巴。
“別害怕,你沒吃他……”洛日壞笑道,“嘿嘿,你不過是把那斷魂珠碎片給吞掉了而已,這倒也好,反正你遲早是要尋找那些碎片的。”
江寒夜心內凜然,他竟然對洛日所說的話完全不知情,現在想想剛剛甦醒過來時岑若秋對他的態度,他心中也有幾分明白了。
“我來問你。”洛日又道,“你現在身上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江寒夜深呼吸一口,心中暗道:“胸口痛。”
“那就對了。”洛日道,“以那老東西的修爲,那一掌足可以要了你的命,或許就是梵天尺和斷魂珠的關係,你居然還活着,只是真氣或許受損,要個十天半個月才能完全康復了。”
江寒夜皺眉道:“唉,到底是怎麼回事?”
“具體的,或許你要去問問桃伯那老頭了。”洛日道,“我畢竟道行還淺,便是想要說也說不清楚,心內倒是清楚的很。”
“那你快說,到底要怎麼做?”江寒夜問道。
“簡單的很,你現在清空你的腦袋,對了,還有你那小心眼,什麼都不要去想,讓整個人處於虛無狀態。”洛日說道,“然後若是能夠感受到冥冥中有個人,或者聲音,又或者是某物,就儘管跟隨他的指示去做,千萬不要猶豫。”
“這樣?”江寒夜有幾分疑惑,“那究竟該怎麼做?”
“不過你記住,一旦感覺通暢之後,一定要馬上回頭,無論那人引你去往什麼樣的神仙境界,無論前頭有什麼,一定要斷然轉身,馬*意識喚回,否則的話,你我便都完了。”洛日沒有回答江寒夜,只是繼續道,“記住我說的話。”
“可是究竟該怎麼做?”江寒夜皺眉問道。
“隨心去做。”洛日簡簡單單的吐出四個字。
隨心,這句話說的簡單,做起來卻是恁般難。江寒夜嘗試着再去跟洛日溝通,可是那傢伙爲了自保,也爲了替江寒夜保住一絲魂魄,徑自閉目掩耳,不聽不說了。
江寒夜深深呼吸,輕輕閉上眼睛,可他剛剛閉上眼睛,腦子裡立刻就浮現出許多畫面,有兒時與父母一起的場景,也有跟隨四師兄御劍飛行的場景,還有四師兄那已經成爲乾屍模樣的遺體靜靜的躺在停屍地的場景,一樁樁一件件,如同一幅幅畫卷,不停的在他心中腦中回放着。
“不行,洛日說要清空心思和腦袋,我必須摒棄一切雜念。”江寒夜用力的搖了搖頭,重新凝神,漸漸的,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在一個四周白茫茫的地方,那裡什麼都沒有,靜悄悄的。
倏忽間,一縷說不清是什麼色彩的光芒自遠處閃現,在那白茫茫的盡頭,形成一條身影。身影如風,又不像是風,速度極快,向江寒夜的意識飛速靠近着。
“跟我來。”那透明的身影對江寒夜說道。
江寒夜迷迷怔怔的跟了上去,忽然間只覺得眼前一晃,整個人都好像是充氣一般鼓脹起來,那種漲鼓鼓的感覺讓江寒夜的潛意識都開始擔憂,自己是否會一直這麼膨脹下去,直至漲破。
潛意識中,江寒夜覺得自己似乎和那人漸漸融爲一體,眼前的世界也由白茫茫忽然變成一片血海汪洋,血海中波濤翻滾,而江寒夜的意識則好似是在血海中沉浮不定的一葉孤舟,隨波逐流。
也不知是膨脹了多久,江寒夜終於放下心來,因爲那種鼓脹的感覺漸漸消失了。不知究竟是停止了‘充氣’,還是他已經適應了這種鼓脹。
“呵……”潛意識中,江寒夜隱隱聽到這樣一個聲音,這聲音悠遠,蒼茫,森森然似地獄怒吼,凜凜又如塞外寒風,讓人覺得那聲音飄渺不可捉摸,但是卻又那麼清晰的鑽入耳朵。
“嗚嗚!嗚嗚嗚嗚!”小白瘋狂的衝江寒夜叫着,一改剛剛的優雅姿態,又是一副如臨大敵的狀態。
岑若秋閉目端坐,她身軀不能動彈,而江寒夜又身在她的背後,因此她自不知江寒夜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小白的忽然變化,讓她心中禁不住忐忑起來。
“怎麼了,小白?”岑若秋輕輕問道。
小白當然不能回答她,只是一個勁的衝她身後狂叫着。與此同時,岑若秋只感覺到周身一陣刺骨寒冷,之前江寒夜變化時的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岑若秋皺了皺眉頭,“江寒夜!”她喊道。
身後沒有動靜,甚至她都感覺不到江寒夜的呼吸,就彷彿她身後的那個人,是一個死人,這讓她的心沒來由的又是一沉,一種剛剛逃出虎口,又落入狼羣的感覺襲來,一瞬間,岑若秋的身上所有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就在她這樣胡思亂想忐忑不安的時候,忽然間感覺後背有一股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席捲過來,那巨大的力量衝擊着她的身軀,使得她情不自禁的將身子向前傾去,同時口中不由自主的‘啊!’的叫了一聲。
岑若秋剛剛張開嘴,一口鮮血便如箭一般的飈射出來,噗的一聲射到地上,而她的身子也軟軟的趴在了地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江寒夜你在做什麼?”岑若秋只覺得胸前一陣悶痛,她吃痛不過,惱怒不已,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指着江寒夜就問道。
可她說完這話就立刻後悔了,因爲眼前的江寒夜臉上全被黑煙繚繞着,就如同剛纔對陣血蝠王一般模樣,這令她心中覺得恐慌不已。
岑若秋並非是貪生怕死之輩,相反,在對陣血蝠王那樣的強敵的時候,她表現出了一個武者的素養,堅強,勇敢,並且機智。其實在江寒夜摔落到這地穴中之前,她與血蝠王已經周旋了一段時間,雖然這段時間中,血蝠王有貓玩耗子的心態存在着,但是她的機智也起到了足夠的作用。
可是此時此刻,就算是岑若秋,面對眼前這樣的江寒夜,也禁不住感覺到有一股徹骨的恐懼從心底最深處蔓延開來,她吃驚的看着江寒夜,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江寒夜的身上已經漸漸全被黑煙籠罩起來,他頭頂囟門處開始泛起白霧,黑煙白霧交錯將他籠罩,使得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詭異。
其實此刻江寒夜正在潛意識中與那個人對抗着。
“還給我!”那悠遠而飄渺的聲音冷冷說道。
“還你什麼?”江寒夜在潛意識中問道。
“還我!”那聲音繼續道。
江寒夜就在這聲音的引導下,一步步朝那血海深處走去,他好像是能漂浮在水面上行走一般。就在他茫茫然的走着的時候,忽然間靈魂深處打個冷顫,他想起了洛日說的話:“一定要回頭。”
江寒夜從來不知道,轉身回頭這樣一個看似簡單流暢的動作做起來竟然是那麼難。他的身軀是僵硬的,他的脖子彷彿是老樹生根一般,動也動不了。
“呵!”那聲音又來了,似笑非笑,似怒非怒,“這魂魄不錯,這軀殼也不錯,若是能爲我所用,定會……”
“休想!”江寒夜聽他這話,便斷然道,“我是心是我自己的,我的身更是我自己的,誰也休想佔用,你,更不能!”
“哦?小子,你可知我是誰?”那聲音聽到江寒夜那話,先是一怔,後來便輕笑着問道。
“我不管你是誰,總之你記住,你我若能和平相處,你便可以呆在我這裡,否則的話,我寧爲玉碎不爲瓦全!”江寒夜憤怒道。
在吼出這一句話後,江寒夜倏地轉過身,一步步朝着漫無邊際的血海邊緣走去,他走的極爲艱難,但是就算是一寸,他也要遠離那聲音。
岑若秋眼看着江寒夜身上的黑氣一點點散去,而她所能感受到的冰冷和恐懼也在一點點的消散着,終於,江寒夜恢復了常態,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怎樣?”江寒夜看到站在對面的岑若秋,沙啞着嗓音問道。
“你呢?”岑若秋問道,“你怎樣?”
“我蠻好。”江寒夜露出個十分勉強的微笑,而實際上他現在感覺自己虛弱極了,似乎隨時都會倒地不起。
岑若秋咬住嘴脣,她起初是驚駭,後來是感激,因爲她發現自己現在已經能夠活動自如了,只是由於江寒夜給她的衝擊太大,導致她胸口依舊氣悶,不過那不算什麼,稍微運功調息一下即可。
“謝謝你。”岑若秋道。
江寒夜笑着搖了搖頭,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岑若秋嚇壞了,慌忙撲上去搖晃他,不過當她撲過來後才發現,江寒夜竟然是打着勻稱的鼾聲進入了深睡當中,這是真氣虛脫的表現。
岑若秋靜靜的坐在一旁等待着,她要等江寒夜醒來,然後帶他出去。
“無論你身上藏匿了什麼,無論你究竟是什麼,謝謝你。”岑若秋對熟睡中的江寒夜說道。
這一覺睡的真叫一個香甜,江寒夜打個哈欠伸個懶腰,翻身坐起,並用手扶着後腰,這地上可不平坦,這一覺睡來,竟把他給咯的腰痠背痛。
醒來之後,江寒夜發現身上蓋着一件女式的長衫,是岑若秋的外衣,原來在他入睡之後,岑若秋怕他着涼,特地脫下來給他蓋上的。
此刻岑若秋大概也是太累了,她背靠着巖壁,蜷縮着身子也陷入了酣睡當中。
江寒夜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筋骨,然後將那長衫輕輕蓋回岑若秋的身上,卻不料這樣一個不小心就把她給弄醒了。
“抱歉。”江寒夜滿是愧疚的說道。
“啊,你醒了?”岑若秋有幾分驚訝,她的眼角還掛着睡意。看看身上的長衫,岑若秋的心中涌入一股暖流,這感覺很奇怪,是她這一生都沒感受到過的。
“是啊,我在想咱們究竟該怎麼出去呢?”江寒夜有些愁眉不展的說道。
“別擔心,我可以活動了,這就是小事一樁了。”岑若秋笑了笑,從地上站起來。
“呵呵,是了,你能夠御劍飛行。”江寒夜恍然大悟道,“那麼我們就快些出去,不知二師兄他們現在怎樣了,我們還得把血蝠王的事情跟他們說一聲呢。”
“嗯。”岑若秋應了一聲,心中卻暗暗想道:“他還真是個單純的人,難道就完全沒想到人家問起來血蝠王是怎麼死的,他該如何回答嗎?”
不管怎樣,他們打算離開這裡了。
岑若秋祭起百花神劍,一道流光溢彩盈·滿那劍全身,她當先跳了上來,小白也跟着跳上去,站在她腳邊。
江寒夜站在地面上無奈的看了看小白,這傢伙現在究竟是跟了誰呢?
“快上來啊!”岑若秋催促道。
江寒夜猶豫了一下,縱身躍上去,站在劍的最末端。
“靠近一點,飛行的時候風的阻力很大的,少不留神就會跌落。”岑若秋說道。
靠近?江寒夜遲疑了一下,他和岑若秋之間,如今只有一尺不到的距離,若是再靠近,兩人豈不貼在一起了?雖然江寒夜沒有讀過太多書,入山門之後也只是跟着師父師兄學了一些字,但是男女授受不親這個道理他還是懂得的。
“快啊,要走了。”岑若秋又催促着。
無奈之下,江寒夜往前走了一步,這一次與岑若秋之間只有幾寸的距離了,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無規律的跳動起來,頭腦轟的一下,好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涌上頭頂一般的感覺。
“抓住這個。”岑若秋遞過來她衣裙上飄帶的一端,“這樣保險一些。”
江寒夜伸手抓住那飄帶,緊緊的攥着。岑若秋於是捻動咒訣,百花神劍便蹭的騰空而起,向那不知究竟多高的上方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