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奇怪……一點也不奇怪……在你故意用腳踩我水筆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這麼個人了……呵呵……”我有些吞吐地回答道,帶着有些乾澀和戲虐的微笑。說完,我腦海裡又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了四年前我尷尬地俯身拾筆時那支筆被她狠狠踩了一腳的情景。當時的我是那般狼狽,心裡也閃過一絲憤怒。但是,平靜過後想起來,她的這個看似殘忍的報復動作,是如此可愛如此讓人心動不已。如今我們都已經長大了,不再像曾經那般單純了,無法再那麼放得開手腳,我不知道,她是否還能那般天真一回,又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狠狠地報復我一次,讓我再狼狽不堪一回。

“是嗎,看來我很壞的樣子,咯咯咯……”聽了我這略帶戲虐的話,女神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然後突然擡起頭雙目直視遠方,又陷入出神的模樣,用很低沉很小聲的聲音喃喃道,“其實,你知道嗎,踩完你的水筆後,很快我就後悔了……我想過給你道個歉,甚至給你買過根新的水筆什麼的……但是最後我並沒有這麼做……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最後沒有這麼做,也許是因爲在潛意識裡我還是覺得你是活該的吧,呵呵……”說完女神笑得更加乾澀,但是嘴角卻是浮現着滿足和幸福的笑容。

“呵呵……”我也乾笑了起來,腦海裡再次浮現四年前被她狠狠報復和戲虐的那一幕。在想到她那得意的樣子而我無比狼狽的時候,我真怪我自己爲何當初手裡有個野豬夾,在她腳未踩到我筆的時候放過去,等她腳纔過來的時候,“啪嗒”一聲脆響,她的那隻腳就跟野豬腳一樣被夾得緊緊的再也掙脫不出來,想必到時候她會比我狼狽不堪一千倍,甚至會跪下來苦苦地哀求我幫她弄開那個冰冷的野豬夾……

不過,只是出於潛藏在內心深處的那種報復心的使然,我纔會冒出如此想法,其實,對我而言,我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如此對待一個我如此深愛的女孩的。當然,我也不想被她搞得太過狼狽不堪,因爲,我也想在這越來越難以找到自尊的世界裡,找到一絲絲的屬於自己的自尊。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我從來沒覺得時間過得如此之快,以至於當我感覺到我肚子裡的腸胃在打架和跳腳的時候,我才知道我還沒吃午飯。而此時,烈日也早已當空,熱辣的陽光如世間最惡毒的毒箭紛射向我們。而女神,居然也在這番心與心的忘我交流中,忘記了飢餓,直到感覺到我的異樣後方才覺察到什麼,於是扭過頭眯笑着看着我,正要開口問我是不是餓了。而我確實很有默契地點頭,沒等她開口,笑道,“你也餓了吧,走吧,回家吃飯吧,我也該回去了,不然飯被我表弟那個餓死鬼吃完了,呵呵……”說完我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有些不自然地看着女神,焦急地等待她的反應和迴應。

女神聽了我的話後,陷入了短暫的片刻沉默,好像在深思着什麼,手上心不在焉的揉着草,大概內心在激烈掙扎着什麼。片刻後她終於擡起頭,對我輕柔地笑了笑,道,“嗯,好的,那快點去,我也該回去了,我那表弟也是個餓死鬼呢,我也要去搶點殘羹剩飯,不然下午就得餓死了,呵呵……”說完女神也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後的灰塵,準備走。

“咯咯咯……”我被女神的幽默搞得笑了起來,笑了幾聲停頓下來後,藉機調侃她表弟道,“怪不得你表弟長得人高馬大的,原來是一個飯量超大的餓死鬼……”調侃完不待女神回覆,我就飛速告別,然後快步離開,給正要笑起來的女神留下了一個酷到極致颯到頂點的帥氣背影……

騎着單車行駛在街上的時候,我腦海裡除了一直閃現女神那迷人的身影,也在苦苦思考一個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那就是剛纔在我提到回家吃飯的時候,女神爲何深思和掙扎了片刻,她在那短暫的時間裡到底想了些什麼?……我根據她的性格,一直加以揣摩,但是最終無果,但我並不失落和忐忑,因爲我不覺得那是個不好的信號——相反,我覺得,她想跟我表達一些什麼,但只是出於各種考慮,最後放棄了,而將來的某年某月,在一個陽光燦爛天氣晴好的日子裡,她一定會將她的心跡袒露出來。而到了那時,我想,我可以牽着她的手,對她大地說,讓我陪伴着你一輩子吧……

回到表弟家吃了些剩飯,睡了會午覺,然後和表弟又趕往那小學繼續跆拳道的練習。下午的課程,除了一些基本的步法,拳法之外,還有體能和力量訓練。由於有了中午與女神敞開心扉的促膝長談,我們之間的關係增進了一大步,那種不適與尷尬的距離已經消失於無形之中,彼此說話的時候自然了許多。而且,女神還客串了一會教練,時不時在一旁用半嚴肅半戲虐的口吻對我進行指點,在碰到極其低級的動作錯誤的時候,會狠狠嘲笑和奚落我一番。我樂意接受她的嘲笑與奚落,儘管大男子主義的性格讓我有些掛不住面子。我多想,我們就這麼一直下去,因爲只有這時候,我才能真真切切體會到她是跟我一樣的人——沒有架子,臉上不貼着沒有北大才女的標籤,也不貼着“富家女”“官二代”之類的讓人感覺到厭惡的標籤。

這種平等交往帶來的快樂讓我很癡迷,我甚至一度覺得我們兩就是在上演一出諸如《泰坦尼克》和《暮光之城》這樣的童話愛情故事。我多想,我們不要被任何東西打擾,就如此這般地一直將我們的故事演下去。可是,敏感而自卑的我,又深深地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爲,我們都活在一個極其世俗的世界,我們要面對太多太多世俗的東西,我的這個美好願望,猶如玻璃珠一般脆弱,經不起太多的考驗!我快樂並痛着,我享受着但又不安着……這種讓人折磨與煎熬的心情,一直伴隨到訓練的結束。結束時,因爲我那神速的進步,女神破天荒地用略帶欣賞的笑容衝我笑了一下,我心裡如同吃了蜜一樣甜,那些過分的擔憂瞬間被拋到九霄雲外,我腦海裡又閃現出無數童話愛情故事裡的經典場景。

接下來我們去教練家的器材室進行體能訓練和力量訓練,由於經費有限,器材室就是教練家的一個房間改裝的,空間有限,空氣無比的悶熱。但我們這一大羣人就是在這個狹小的室內舉着啞鈴,拉着單杆,踹着沙包,擊着沙袋,推着練胸器……我是最怕熱的人,尤其怕這種讓人煎熬的悶熱,但是我此刻心裡卻是比什麼還涼爽,心臟跳得如同歡快的小鳥。我時不時透過擁擠的人羣,偷瞥一眼汗流浹背的女神,心裡在默默地爲她加着油,有時看她有些費力的樣子的時候爲她大捏一把汗。我真怕那些動輒幾十公斤的啞鈴槓鈴什麼的把她搞傷了……不過讓我舒心的是,這些糟糕的事沒有發生,而且相反她的臉上始終掛着淡淡喜悅的微笑。而且,讓我極度興奮和幸福的是,她也在訓練的間隙時不時在熙攘擁擠的人羣中搜尋我的身影。雖然有時我會故意避開她即將掃過來的目光,並且裝得風輕雲淡一臉認真嚴肅,但是心裡那是比吃了蜜糖還要美滋滋!

我們偶爾有些交流,但可能是礙於現場人數太多,也仍有些小小的害羞,有時候緊張得本來已經在腦海裡想好了的話卻突然又斷片了,不過我們併爲此而感到尷尬,已經有過心靈層面溝通的我們更多的時候只是相視一笑,然後心裡無比期待着訓練的早點結束——因爲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擺脫這種嘈雜與悶熱的環境,去外面尋找一片適合彼此深層次交流的場地。我很期待這樣的時刻,也可以說,只與女神單獨呆在一起而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擾是我一直以來最夢寐以求的。而如今,這夢寐以求的事,離我是那麼得近,以至於我有種興奮得心都要立馬狂跳出來的感覺。

下午的艱苦訓練終於在忐忑與興奮的錯雜情緒之中結束了,當我走出教練家的門,發現遠處西山那邊的夕陽正緩緩西下,最後那抹殘陽傾灑在大地上的陽光略顯暗紅,暗紅的讓人產生一股世界末日的錯覺,而喧囂了一天的周遭似乎要緩緩歸於沉寂,彷彿要重先歸於它原本最真實最本真的面目。聽老人說,夕陽西下的時刻,是老人特別是那些已到暮年老年人最難熬的時刻。因爲,這個時刻,往往預示着結束,甚至緊緊跟死亡掛鉤,人在這個時候會產生莫名的孤獨感和無力感。我曾經也有過這種感覺,覺得夕陽是個悽美的東西,看着它的時候會有種一切結束的無力感,甚至有時種種無比悲觀的情緒瀰漫上心頭。但是,此時此刻,我卻覺得夕陽是如此的美麗,它的光,那種暗紅色的光,則彷彿時間最美的色彩,而我,也早已被它深深迷醉,甚至一度,我產生,夕陽下,我們手牽手坐在山頭,靠着一顆依舊煥發着生機的枯樹,望着那輪即將西沉消失在地平線的夕陽出神。

我是在女神後面出來的,其實本來是在她前面的,因爲在教練宣佈訓練結束後,她還要拿衣服,拿包,拿帽子,不過爲了走在她後面,我故意上了個廁所,而且故意上得久了一點,因爲我爲了保證百分百走在她後面。而要走在她身後,當然是爲了偷偷看她,也爲了更好觀察她。此時,夕陽那暗紅的光灑在她那剛剛散落開來的髮絲上(訓練的時候紮起來的,訓練完她就會把皮筋拿掉),泛動着絲絲炫目的金銀之光,美得讓男人窒息,讓女人絕望。晃動的人羣時而擋住我的視線,但我會在視線被擋的時候飛速移動步子尋找新的空隙重先偷看她。她走得並不自然,時而微微扭頭側邊張望,似乎想扭過頭來尋找什麼,但最終出於某種原因又打消了這個念頭。每當此時我很想上前叫她一聲,但最後由於腦子裡想太多,還有就是過分的緊張,最終還是沒有。我有些惱怒這樣的自己,但又在心裡一直默默安慰自己說,“等會,等會,等沒人了,我就上去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