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國王祖父十分的悲傷,他只差落淚了。
他抓起一旁盛着葡萄酒的酒杯,“咕嚕咕嚕”地一飲而盡。
這時,夫人走到了他的身邊,溫柔地輕撫着他的背,勸慰道:“不要再喝酒了,這對你的身體不好。你不必自責,你已經做得夠好了,這個國家的困難,並不是你的錯。”
看着祖父和夫人兩人,我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若非是夫人說的話,我還真以爲面前的兩人是一對普通的富豪夫婦。
不得不說,我的國王祖父,這位歷史上被稱爲路易十五的法國國王,因爲他的這一番真情流露,令我覺得他已經不再是昔日記憶中的抽象概念,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一個與歷史記載有些不同的人。
在平安夜的舞會上,在第二天的禱告會上,在後來的家族晚餐上,我回想着之前與他最近且最留有印象的三次見面,幾乎每一次都不例外,他都讓我覺得他是一個堅強、英明的統治者。但是,今天這第四次頗有印象的見面,卻讓我看見了一個不同的國王,不同的祖父。他軟弱地哭泣着,甚至需要一個女人來爲他撫背。他就如同一個小孩子,在接受着媽媽地疼愛。
我是路易十五嗎?
我迷茫了,也疑惑了。
如果我見到的這個是真的路易十五的話,那麼歷史上的那個被認爲是導致大革命爆發的罪魁元兇又是誰?他們明明都叫路易十五,明明是同一個人,爲什麼會表現得如此不同?
我意識到,這是一個很複雜很需要深入追究的問題。我沒有這份興趣,也根本無法做到,因爲我身處於十八世紀,而非是前世所在的二十一世紀。但是,僅僅從我現在所見到的,路易十五如果不是刻意將自己的僞裝展現在外,便是有精神分裂。
我的國王祖父挽起夫人的一隻手臂,然後輕輕將用它蹭着自己的額頭,他似乎沉醉其中。
蓬帕杜夫人少說也快四十了,她人近中年,雖然保養的如同三十歲的少婦,可是歲月在她身上也並非全無痕跡。她的髮絲、她的眼角,都已經留下來歲月女神的禮物。可是,即使是這樣,她依舊得到我國王祖父的寵愛,無論是平安夜舞會還是現在,無論是在凡爾賽還是楓丹白露。我相信,如果她想要在凡爾賽中取代王后的位置,住進王后的套間,我的國王祖父都會支持。
我早先便從侍女米雅那裡聽說了我的國王祖父新近又增添了幾個女人,是幾個年輕貴族少女。她們中有些已經成婚,嫁給了小貴族,有些還待字閨中,是男爵或子爵的女兒。她們先前都在宮中任職,其中還有一個是米雅的好友,米雅便是從她的這位好友口中得知了國王的私密事情。
不過,米雅的那位好友更多的只是向她哭訴。
原來,我的國王祖父僅僅只是將她們當做滿足需要的女人,那種可以過一夜或隨時招來一親香澤的女人。米雅的那位好友,原本以爲可以就此平步青雲,可以成爲凡爾賽中的第二個蓬帕杜夫人,可是最後卻僅僅是爲她的新婚丈夫得到了一個待遇不錯的公差。
我對這種女人並沒有什麼同情的,但是,在知道這件事的情況下,再來看今天出現在我面前的“夫妻恩愛”景象,我頓時明白過來,蓬帕杜夫人並不是如常人眼裡那種只供滿足我的祖父需要的女人,她可能是我祖父真心愛戀着的女人。
看着對面的那一對比我年長很多的男女,我不只是該默默祝福還是黯然嘆息。他們的愛震撼着我、感動着我,但是,這份愛永遠不可能受人祝福,只有流言蜚語、只有有色眼光會永遠跟隨。他們是幸福的,因爲他們可能找到了真愛,他們也是不幸的,因爲他們與生俱來便不可能成爲合法夫妻。
國王祖父被安撫了下來,他再度平靜了下來,臉上又一次出現了國王的威嚴。夫人則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只是她的神色有些憂鬱。
“奧古斯特,”國王祖父叫了我一聲,隨即問我,“你喜歡夫人嗎?”
他的這一問登時令我怔住了。
我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問。我確實喜歡夫人,甚至是對她產生了一種如同依戀母親一般的依戀感,但是,我從來沒有表露過,甚至我敢肯定即使是夫人也不可能察覺。我覺得他會如此問一定是看出了端倪,可是又不知道是如何被他看穿的。
我不安地看了看夫人,發現她的臉上產生了異樣的神色。期待、擔憂、不安,三種神色交替出現,攙和在了一起。
她想要我怎麼回答呢?
我在下一秒鐘便深吸了一口氣,堅定地答了一聲:“是!”
“哦……”
夫人驚訝地輕叫了一聲,她的手擋在了半張着的嘴前,但仍然難掩她驚訝的表情。
“哈哈哈哈……”國王祖父忽然笑了起來,並聽他笑着說道,“果然是我的孫子,我就知道你這個聰明的小傢伙不會向那些愚蠢之徒,被權力、金錢矇蔽雙眼。”
他的話令我慶幸,我慶幸我勇敢地說出了誠實之話。雖然我不確定他說的是否是實話,不知他是否真的早就知道,但是,至少我藉着這個機會在夫人面前說了我的情感。不過,我想我應該說得更爲準確一些,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一種親情。然而,從他的反應中,我發現我並不需要再多餘的解釋一番,因爲誰也不可能相信一個七歲小孩子會對女性產生成年人才會有的需要。
“我的孫子,”他問道,“你知道我是怎麼事先知道的嗎?”
我搖了搖頭,這正是我想知道的。
他說道:“是我最信任的一個聰明朋友告訴的我。”
他說的這話,那“聰明朋友”顯然不是指夫人,然而,如果是這樣,我實在是想不到會是誰了。
“他就是你的教師——巴斯特教授。”
巴斯特教授?那隻老狐狸,那個老神棍?我驚呆了,我早應該想到他,甚至應該早就覺察到,但最後我還是低估了他。他是唯一知道我和夫人相遇之事的人,也是我漏出太多破綻的對象。我可能是因爲被他的狡猾所擾亂,而沒有想到更多,我沒有想到他會和國王有關係。
“巴斯特教授是我遇見過最聰明的人,也是我最爲重視的朋友。他將你的事全部告訴了我,在花園中暈倒、在課上試探,同樣他也說了他的推測。”國王祖父微笑着說道,“我告訴他‘你從小就不在父母身邊’,身邊只是毫不相干的僕人,他立刻就對我說‘陛下,他或許和您一樣,都有着戀母情節’。”
或許是我在老神棍的面前暴露了太多,或許是他真的很聰明,總之我是無話可說了。
“我最初的時候並不相信,雖然我年輕的時候也很喜歡年長的女子,你的祖母瑪麗·蕾捷斯卡王后,我會喜歡她便是因爲她比我年紀大,我直到現在都很尊敬她,也很愛她,只是那是一種猶如對母親的愛,而非是一種男女之愛。但是,我會如此是因爲我從小就是孤兒,而你不是,所以我對他說‘奧古斯特不可能,他有父母。’可是他卻回答道‘有父母又怎麼樣?他依舊孤單一人。’他還向我建議道‘讓他來參加聖誕舞會,看看他看夫人時的樣子就可以知道答案了。’我便依照着他說的話去做了,我還故意增加了接見你的時間,但是,你卻讓我發現了你的不一般,我的孫子。”
國王祖父說的這一連串話,令我有了一種驚心動魄的體驗,那個老神棍真的很神。
“當我和他說了你在舞會中的表現後,他卻只是笑了笑,並對我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這很正常’。上帝啊!當時我真的很自豪,我的孫子——你——奧古斯特,居然讓那個老傢伙稱讚了。他一直目高於頂,藐視一切權威,能被他稱讚的人十分少,就是那少有的幾個,都是與他一樣聰明。你就是其中之一。然後,他又對我說‘陛下,您如果不希望殿下成爲像王太子殿下那樣的平庸之輩,就親自教育他吧!’然後,我就決定帶你來這裡了。”
平庸之輩?我的王太子父親被評爲平庸之輩,這雖然事實上,但國王祖父說到這裡的平靜之色卻也讓我驚訝。
我忍不住問道:“平庸之輩?我的父親被說成這樣,難道您一點也不生氣嗎?”
“生氣,我當然生氣。每當想起他愚蠢到去與奧爾良家的那個野心者聯合起來反對我和夫人的時候,我就異常生氣。”
他的臉扭曲了起來,怒氣似是從扭曲的摺痕中衝了出來,擊打在我的心中。
“他受了蠱惑,製造流言來攻擊我,來攻擊夫人。他說我是一個老花心,女人換了一個又一個,他說夫人是一個花錢如流水、將稅收拿來私人開銷的惡女人。他不遺餘力地攻擊着身爲國王的我,他以爲這樣可以令我失去民心!他或許做到了,但他也不會好,最後得利的只有幕後的奧爾良家族。”
我大着膽子問道:“那他說的話是真的嗎?如果都是事實的話,那也不能算是流言吧!”
“是的,我的孫子。他說的是事實,但是,也不完全是。”
他將手伸向了夫人,夫人也將手伸了出來,他們的手就在我的正對面握在了一起。
“我愛夫人,夫人也愛我,可是我們的身份卻成爲了阻隔。我敢向上帝發誓,我對夫人不像是對其他女人那樣,至於那些女人,她們接近我也就是爲了得到好處,我將她們看作是那種女人,用錢就能買到的女人。我知道這一切對於你來說都太難解釋了,但是,我絕對不像你父親那樣,居然會沉迷於美色而無法自拔!”
我相信他說的,他說話時十分誠懇,不像是假的,完全是其內心獨白,可是,我卻不明白他爲什麼會說王太子沉迷於美色而無法自拔,我從沒有聽說過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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