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暮成追了幾步，眼睜睜看着那輛車開走了。
他濃眉深皺。不是他小人之心，是夏興東這病，來的也太巧了些。他轉頭撥給夏晏林，說了幾句，沉着臉掛斷。
他可以不相信夏興東，卻絕對相信夏晏林，夏晏林是絕對不會跟他們合夥騙夏朝蕊的。所以，夏興東是真的病了？想着那小姑娘離開時的眼神兒，柏暮成咬了咬牙關，怎麼想怎麼不放心。
後頭痕檢員高浩然叫他：“柏隊，你過來看看這裡！”
柏暮成長吸了一口氣，終於還是轉身大步過去，一邊隨手抓過楊光，叮囑了幾句，楊光急急點頭，趕緊打車追了過去。
夏朝蕊去了車站，但最近的一班高鐵，也在兩個小時之後，她一刻都等不及，索性直接從外頭找了個黑出租，花錢讓人送了她一趟，楊光趕到的時候，她的車已經上了高速，楊光沒辦法，記下車牌號就走了。
坐在車上，夏朝蕊心裡一片迷茫，一個聲音一直在說不可能，不會的，但又很難過很難過，後悔讓爸爸生氣，後悔沒有多陪陪他，後悔偷偷上警校，後悔執意當警察，甚至……後悔揹着爸爸談戀愛，後悔沒有聽他的話。
這時候想起來，全都是後悔，全都是難過，全都是愧不當初，她很怕很怕，怕會“子欲養而親不待”。
進了南城，眼睛都哭腫了，她下車買了冰，一路冰敷着眼睛，到了醫院，看夏興東躺在牀上，插着氧氣管，掛着水，她沒忍住又哭起來，撲上去抱着他：“爸爸！”
“哎，我寶貝兒回來了！”夏興東精神很好，拍着她背：“爸爸沒事，看見我閨女就啥事兒都沒了。”
一聽到這一句，她又想哭，卻強忍着，趴在他懷裡努力嚥着哽咽，好一會兒，才稍稍平伏下來，把臉埋在夏興東頸間，依戀的偎依了好一會兒。
王雅妧靜靜的道：“別壓着他。”
夏朝蕊嚇了一跳，趕緊直起腰來，又繞到牀那邊，抱着他胳膊，夏晏林和王雅妧都坐在病房裡，夏興東轉頭問她:“我們小花今天沒上班？”
她抱着他手貼在臉上，哭的腦子都有些濛濛的，下意識的回答：“上了。”
他問，“沒案子？”
她搖了一下頭，又點了點頭：“有案子。”
“哦！還忙呢！”夏興東溫言道：“我閨女這回能待多久啊？”
她哽咽了一下，低下頭，小聲道：“不忙的，等爸爸好了再說。”
“嗯，”他摸着她頭，柔聲安慰：“乖小花不哭了啊，爸爸沒事。”
他一說，她又想哭，垂着眼，眼淚就想往下掉，王雅妧淡淡的道：“別觸黴頭！要哭你出去哭！”
夏朝蕊咬着嘴脣強忍住，小聲道：“爸爸，我去一下廁所。”一邊又忍不住捱了挨他的臉，這才站起來走出去，夏晏林無聲嘆氣，跟了出去，摟着她進了樓梯拐角，夏朝蕊轉身抱着他，無聲大哭，可是隻哭了幾分鐘，她就強嚥住，擡頭問道：“哥哥？”
夏晏林按着她頭，“別多想，我把病歷託人去問了，不行我們去京市治，出國治。不會有事的。”
她默然點頭，不敢再問，夏晏林輕輕揉着她頭髮：“不哭了，不哭。”一邊說着，自己的眼眶，卻也紅了。
…………
此時的尉城。
現場發現了被砸爛的手機，捆綁用的繩子，鍋底灰等等，基本上可以確定，這就是第一現場。但是跟上一個案子一樣，現場沒有找到刻字用的工具。
案發車庫是在一個自建車庫，周圍都是小店鋪，又是在學校附近，過節期間都沒有開門，所以居然沒有人聽到這邊的聲音。
相比之第一個案子現場的乾淨，這個現場，找到了數個菸頭，包含數個人的DNA，數量之多，就好像很多人排隊進去過一樣，後來找到了車庫的主人，才知道他們經常在這裡面打牌，過年回老家，也沒有打掃，鑰匙向來都是隨手一丟，裡面也沒有東西，不知道誰拿過，或者複製過。
上一次的案子，女受害者被放出，是在22號，倒推上去，做案時間是在15號左右，而這個案子，女受害者被放出，是在19號，倒推上去，做案時間是在12號，也就是春節假期剛過，回去的同時就被這個兇手抓走了。但中間的冷卻期只有不到一個月。
時間緊迫，案子卻沒有明確的抓手，這麼多的DNA只能先一個個認定，再進一步覈查，這中間需要時間。幸好掉落的油漆桶沒有用上，所以第二個案子的男受害者，沒有被砸傷。大家都急迫的等待着他的口供。
柏暮成倚着牆，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煙，心煩意亂，再怎麼咬牙努力，心思都移不到案子上。
他給夏朝蕊打了兩個電話，她都沒有接，發微信也沒回，給夏晏林發了個微信，夏晏林只簡短的回了一句，說她已經在這兒了，就沒有再說話。
小姑娘肯定難過的厲害。
他得趕緊破了案子，過去看看她。
柏暮成掐了煙，推開吸菸室的門出去，也就是剛上樓，就見楊光幾人急急的過來，柏暮成心頭一沉：“怎麼回事？”
楊光急道：“死了！那個男的死了！”
柏暮成一驚：“怎麼回事？”
“砷中毒！”楊光道：“送來之前，他就服了三氧化二砷！”
三氧化二砷，也就是砒、霜，這個男人沒有被兇手弄好的油漆桶砸中，大家都以爲他已經逃過一劫了，沒想到，他來之前，就已經服了砒、霜？所以，兇手難道是故意手機開機，就爲了讓警方上門，然後親眼見證他的死亡？
好囂張的挑釁！
柏暮成眉頭都要打結了，他轉身上樓，一邊撥通任行止的電話：“那邊的心理疏導有進展麼？”
“沒有，”任行止也愁的不行：“1號女受害者，家屬帶她回家了，我們嘗試上門，那家人根本不讓見，2號女受害者也是受了刺激，門都不許進，醫院現在常規檢查都費勁的很，一見我們就抱怨，讓我們轉精神病院，倒是1號男受害者，正在嘗試接觸，成效也不大。”
一邊說着，柏暮成也上了樓，看到任行止站在窗邊，就掛斷了電話。
任行止小聲道：“走，去看看。”
這幾個都是單獨的病房，任行止帶他過去，在門邊聽了聽，就聽請來的那個心理疏導的專家劉思遠，正輕言慢語的試圖交談，但1號男受害者姚強，只不時的發出一些模糊的啞音，似乎十分驚恐不安，根本不與他交流。
柏暮成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低聲道：“檢查了嗎？會不會有其它情況？”
任行止道：“外傷都處理過了，其它的目前沒發現什麼。”
柏暮成上前一步，伸手按住把手，輕輕推開一條縫。醫院病房門口是廁所，在病牀上根本看不到門打開，而柏暮成的動作，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可是下一刻，就聽1號男猛然叫了起來，聲音飽含驚恐，卻根本發不出更大的聲音，只是嘶啞的呼喝。
劉思遠聲音平緩的道：“別怕，別擔心，現在沒有人……啊！”
他踉蹌後退，柏暮成急步衝進去，就見他撕扯着劉思遠的衣服，柏暮成正要上前，他已經又啞呼起來，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往後退，一咕嚕跌下了牀，然後拼命的往牀底下鑽。
他母親急衝了進來，一把堆開柏暮成，趕緊去拉他，一邊哄他：“強啊……強啊，不怕不怕，媽在呢！媽媽抱啊！”
可是1號男姚強卻好像完全聽不懂一樣，只是啊啊的叫着，拼命的想要掙脫她，柏暮成想上前幫忙，女人再次一把推開他：“滾！滾啊！你們還想怎麼樣！是不是要害死我的孩子才甘心！”
劉思遠道：“先出去吧。”
柏暮成打了下鈴叫護士，一邊退後幾步，見1號男並沒有要動手的意思，就又往後退，醫生很快帶着護士來了，兩邊好一番折騰，終於抽冷子注射了鎮靜劑，1號男漸漸安靜下來，手足仍舊不時的痙.攣一下。
柏暮成道：“醫生，有沒有做過其它檢查，他這樣子，不像是單純的精神受刺激。”
醫生也是滿腹牢騷：“你們送來的這三個人，就沒有一個配合的，我們護士抽血，有時候好幾個人被打都抽不了一次，連架子都能砸壞！發作起來，好幾個人按不住！我們都沒人敢進他們的病房了！你們警察光找我們醫院有什麼用，早點把人抓着啊！”
柏暮成沉聲道：“我也想抓人！但我需要這幾個人的口供。”
醫生髮了句牢騷，也有些過意不去，嘆了口氣道：“行，我們儘快做全面檢查，這個病人據說這兩天有點感冒？所以才非常煩燥，對不對？”
他問姚母。姚母一直在哭，抽泣着道：“他就是嚇着了，門也不能開，窗也不能開，一點風都嚇的不行，還老扯他包的那布。”
問了幾句，不得要領，柏暮成幾人只得轉身出來，劉思遠道：“完全無法接觸，我覺得我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不行我就先走了。”
任行止急客氣的道：“師兄，你再等等，幫幫忙。”
“不是我不想，”劉思遠爲難的道：“我要是不想幫忙就不過來了，但是來了這兩天，連一次談話，一次正常接觸都沒法完成，多等也沒有什麼用。坦白說，我也覺得這不是單純的受了刺激，還是再詳細檢查一下。”
任行止一邊苦苦挽留，一邊看了柏暮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