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介在北方住了近五十年, 早已經習慣了北方菜色,如今唯一剩下的那點南方人的特質大概就是相比較還偏愛南方菜了。
早上起來的時候雲沐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留的紙條,問站在一邊刮鬍子的耿介。“我上次給你留的紙條呢?”
耿介的手頓了一下, 繼續着動作“臥室的電視櫃抽屜裡有個銀色的小盒子, 在那裡。”
雲沐把臉上的乳液抹勻, 照他說的果然找到了。只是盒子裡不只那一張紙條, 還有她當初留給他□□號的便籤, 一元硬幣,和她以爲丟了的一條手鍊。這些小東西,耿介都留着。
他從浴室出來, 她擡頭看他。“過年那天,我想給你打電話發短信, 可都沒敢。那天我吃了一盤餃子, 當做是陪你過年。”
耿介摸摸她的頭頂, 輕聲說了句“傻姑娘。”
雲沐卻笑起來,拉下他的手“我們中午吃餃子吧。”
她坐在餐桌邊, 耿介站在料理臺前叮叮噹噹的剁肉餡。她開玩笑“一會兒全樓的人都來找你,擾民。”
耿介笑了下,不理她,手上的動作沒停。她看着他的腰背,心裡的喜歡抑制不住的冒出來。走過去, 輕輕環住了他的腰。
耿介看着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 笑着說她“別搗亂。”
她就笑嘻嘻的去掐他的腰, 輕輕地捏, 一下一下的。耿介放下刀, 配合的假裝閃躲,嘴裡叫着“饒命, 饒命。”
雲沐放了手,他就又拿起刀剁肉餡,嘴裡調笑着叫她“小魔女。”
她喜歡他,很喜歡。這種感情在心底無限的滋生,濃濃的,滿的要溢出來了。她站在他旁邊,靠在料理臺上。“我喜歡你,很喜歡。”
耿介放下菜刀,握住她的手。“我知道。”
這麼久,她一直沒聽他說過喜歡。但是她心裡明白,耿介對她的喜歡只比她多不比他少。她也並不需要他說出口,‘我知道’這三個字,在她的耳朵裡和我喜歡你,甚至是我愛你並沒有什麼區別,同樣動聽。
耿介剁好了肉餡,去和麪。雲沐看着大碗裡被剁的細細的肉,伸手點了點。“我來拌餡吧。”
耿介看了她一眼,不太確定的問“你會?”
雲沐撅嘴,有些不滿,但她確實不會。“你指揮啊。”
耿介點頭,繼續去揉麪。告訴她把切好的蔥薑末和韭菜放進去,再放醬油,耗油,料酒,最後放雞精和鹽,然後按照一個方向攪拌。
雲沐按照他說的,在調料盒裡找出這些東西,加進去,然後攪拌。
耿介和好了面,放在一邊醒着。突然看見料理臺上沒動過的裝鹽的玻璃罐,心裡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加鹽了麼?”
“加了。”她隨手指着連成一排的調料盒。
耿介無奈的搖頭,用食指彈她的腦門,又指了指裝鹽的罐子“那個纔是鹽,你放的是細砂糖。”
他手上粘着的麪粉從她眼前簌簌落下,掉在鼻尖上,看她的眼神無奈無奈又好笑。“嚐嚐甜餃子吧。”
她笑起來,伸手擦了擦鼻尖上的麪粉。“我以爲你要罵我呢。”
耿介低聲笑着說了句傻瓜,低頭去親她亮晶晶的眼睛。
眼皮上溼且溫溫的觸感,讓她不斷眨着眼睛發笑。耿介笑着去刮她的鼻子,在上面留下白白的麪粉。
她皺了皺眉鼻子,調皮的像個孩子。然後貼過去將麪粉曾在他深灰色的衣服上,看着耿介無奈有縱容的樣子笑的開心極了。
耿介的餃子包的小巧漂亮,還能捏好幾種花邊。雲沐躍躍欲試,可是有些人天生不是做飯的料,正常的餃子捏出來尚算醜,花邊更是完全捏不出來。
雲沐失去了動手的樂趣,洗了手坐在餐桌邊上一邊玩兒貪吃蛇,一邊看有條不紊做飯的耿介。她無數次的在心裡承認,他不是個英俊帥氣的男人,但是很迷人,很迷人。
甜兮兮的餃子,可想而知有多難吃。好在包的並不多,雲沐勉強吃了兩個,就趴在桌子上耍賴 ,再不肯吃了。耿介只是笑着看她,將剩下的餃子都吃了。
她看他吃下最後一口,趴在那問“好吃?”
“不算好吃。”耿介抽出紙巾擦嘴,如實回答,然後起身將碟子收到水槽裡去洗。
“那怎麼還都吃了?不浪費糧食?”
他沒說話,回過頭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睛亮的懾人。看着他的眼睛,雲沐似乎明白了,是因爲餡是她拌的,他不想她自責難過吧。雲沐笑起來,有些傻傻的看着他。
耿介關上水龍頭,把手裡洗了一半的小碟子扔回去,擦了擦手。“我給你下碗麪?”
雲沐點頭,小雞啄米一樣,她餓了。耿介兩步走過來,站在她面前,在她頭上輕輕敲了兩下,笑罵“你個小不要臉的。”
她笑着,並無半點不好意思。將他的手拉下來,放在脣邊輕輕地親着。“在你面前,我要臉幹嘛?”
耿介不成想她還有這般無賴的時候,只笑着把手抽出來,轉身開火給她下面。雲沐趴在桌上看着她的後背,心裡熱熱的。
吃過了面,耿介帶着她去小區旁邊的公園散步。五月的天氣已經很溫暖了,她穿了長袖的連衣裙,出門前耿介又給她拿了帽子戴上,竟是一副去春遊的樣子。
她拉着他的手,並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覺得父女也好,其他也罷,都和她不相干,唯有身邊的這個人才最重要。
耿介帶了相機出來,進了公園就一直抓拍她。偶爾碰到風景光線都好的地方,他會不厭其煩的讓她擺姿勢。她隔着相機看站在逆光中的耿介,那一刻出現在她眼前的是站在她家茶室的那個耿先生。
一路走下來,有好多對情侶或者已經是夫妻在拍婚紗照。她拉着他的手站在小徑上看,心裡卻在想着自己和耿介的婚紗照會是什麼樣子?
優雅迷人的耿先生只要現在這個樣子就可以,她想漂亮一點,畢竟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照相,她想美一點,才能更加的配得上她。
她想着,擡頭去看他,正對上他的目光。那雙眼睛裡有濃濃的歉意,不忍和隱隱的痛苦。雲沐知道他的心,握着他的手更加用力了幾分,笑着晃了晃,收起自己眼底的那些羨慕。“我們走吧,去別的地方看看。”
耿介沒說話,只是拉着她的手繼續走,又在湖邊坐了一會兒,直到天色微黑纔回去。
她洗了澡出來,頭髮溼漉漉的披在背後。耿介放下手裡的書,去浴室拿了電吹風出來給她。“把頭髮吹乾,我去洗澡。”
雲沐坐在牀前的地毯上,也不去吹頭髮,只是拿了牀頭櫃上的《晉書》攤開放在牀上看,這是她最喜歡的看書的姿勢。
耿介洗好出來,看見她這樣子很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和你說過,不要直接坐下,墊個墊子免得受涼。”他拿了墊子給她,雲沐討好的衝他笑,把墊子墊好坐下。
“也不吹頭髮,溼着睡覺會頭疼的。”他雖然是埋怨嗎,語氣卻是十足的拿她無可奈何。只能拿起風筒插上電,坐在她後面細心的給她吹乾。
她的頭髮雖然長,卻並不厚重而且好乾。只不過十幾分鍾,就乾的差不多了,他用手指梳順,在後面抱住了她。“沐沐,對不起。”
她知道,他是爲了什麼說這句對不起。她回頭去看他,他的下巴放在她的肩上,讓她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是雲沐聽出了他聲音裡的愧疚和失落。
他說“很多東西我好像都給不了你。”
雲沐心疼,心疼這個像孩子一樣失落的男人。他的愛深沉又包容,他有什麼值得愧疚的呢?除了君生我已老的這種他無法把握的事情,她相信,耿介是這個世上愛她最深最沉的男人。
他有無數的好,卻不能僅僅因爲他不可控的年紀就這樣整日不安心懷愧疚。她愛他,並不在乎他的年紀是否大,更不在乎他是否更夠給予她這些世俗的東西。
她承認她的確在看見別人拍婚紗照的時候有羨慕,但那僅僅是對於她和他美好未來的嚮往。那不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東西,這個世界上有多少恩愛夫妻沒有沒有拍過婚紗照,甚至沒有錢,沒有很好的健康,不仍舊相愛着?
她不想聽見他說這些,更不想看見他愧疚失落,他不能給的她就可以不要,只要擁有他能給的就已經足夠了。
雲沐放開書,掙扎着轉過身去回抱他,將自己整個人擠在他的懷裡。第一次這麼認真,正式的叫他的名字“耿介”
她擡頭,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堅毅“我只要你,就足夠了。”
是的,只要你。這是這世上最簡單的要求,也是最貪婪的要求。
耿介將她抱得更緊,“傻姑娘。”他說,輕輕的去親吻她淡粉色的嘴脣,一點點的加深。長夜纔剛剛開始,而這對跨越了時間長河的戀人的感情,正在夜色中一點點的發酵着,濃郁着,流淌在彼此骨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