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裴敏秋從睡夢中驚醒,她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感覺房間有人,她隨手推了一把身邊的丈夫,卻推了一個空。
“夫君,是你嗎?”
“嗯!”楊元慶答應一聲。
裴敏秋一顆心放下,原來是悉悉索索的聲音是丈夫,“現在什麼時候了,天亮了嗎?”
窗戶掛着厚厚的窗簾,遮住外面的光線,看不出時辰。
“你睡吧!現在時辰還早,才四更。”
裴敏秋嚇一跳,這麼早起來做什麼?她摸到牀邊的火鐮,點亮了蠟燭,只見楊元慶穿一身普通的士兵軍服,正在彎腰穿靴,頭髮長長披下,若是他說話在先,乍一看,裴敏秋還以爲是哪個小兵賊摸到自己房中來了。
敏秋抿嘴一笑,託着香腮望着丈夫這身打扮,不知他又動了什麼念頭。
“夫君,你過來!”敏秋伸出玉藕一般的手臂向他招了招。
“什麼?”楊元慶穿好靴子,回頭問道。
“我給你扎一下頭髮。”
敏秋從被子裡坐了起來,她身上只穿一件抱腹小衣,露出她豐腴而又細膩如羊脂般的肌膚,她拍了拍自己身邊,“坐下來!”
楊元慶在她身旁坐了下來,敏秋跪坐在牀上,細心地將他頭髮挽起,低聲在他耳邊戲謔笑道:“這麼晚出去,是要去當採花賊嗎?”
楊元慶反手伸進她玉股間,摸索着笑道:“有你這樣如花似玉的娘子,我還去當什麼採花賊。”
“別....”
敏秋拉開他的手,俏臉一紅,將下巴枕在他肩上,小聲在他耳邊道:“要麼再睡一會兒?”
楊元慶剋制住了心中的慾念,笑着搖搖頭。
“你這個壞傢伙!”
敏秋在他背上捶了一拳,嬌嗔道:“那你就是想出去當採花賊,對不對?”
楊元慶笑而不語,敏秋只是和他開個玩笑,替他將頭髮紮了個髮髻,扎牢實了,便推他一把,嬌笑道:“去吧!採花賊。”
她鑽進了被子裡,閉上了眼睛,“嗯!還是被子裡暖和,外面那麼冷,只有傻子纔出去。”
楊元慶輕輕在她俏臉上親了一下,便快步出門去了,敏秋慢慢睜開眼睛,目光變得異常溫柔,他知道丈夫出去做什麼,今天是第一天新兵拉練,其實他應該住在軍營,這是他的傳統,每年這時候都要忙碌一個月。
“哎!當個總管也真不容易。”
敏秋低低嘆息一聲,此時,她也睡不着了,起身穿上衣服,向自己孩子房間走去。
.........每年的十月,是豐州招募新兵的季節,豐州是實行府兵制和募兵制相結合的兵制,每個男子十八歲後都要從軍,獨子不從軍,二子則抽一丁,父子同在軍,父走子留,兄弟同在軍,兄走弟留,但即使不從軍,也要加入民團,從軍後每月有軍餉,秋末發放屯田的糧食。
豐州軍的人數定製是三萬人,但楊元慶自立後變成六萬,今年則要猛增到十萬,所以今年深秋的募兵人數是四萬。
對於豐州這樣有着二十餘萬戶人口的農業大郡,朝廷的標準是六戶養一兵,所以二十餘萬戶人口養十萬大軍,確實是有點沉重了,好在豐州的土地肥沃,灌溉便利,擁有整個河套平原之利,因此軍隊也進行屯田自養,基本上能解決軍糧問題,民衆的負擔也不是太重。
新兵入營的第一件事,便是體能訓練,每天要跑五十里,連續一個月,這些士兵也都是民團,平時就有嚴格的訓練,這種高強度的巡練,只是讓他們儘快從民轉化爲兵。
新兵的拉練從五更不到開始,從城外的軍營出發,向大利城方向奔跑,全副武裝,盔甲、戰刀、弓箭、盾牌、軍毯,負重足有二十餘斤奔跑,但並不是跑向大利城,跑到中途二十五里處,再折道返回。
漫天星光下,四萬新兵分成二十隊,在寬闊的馳道上奔跑,這是一道極爲壯觀的風景,一隊隊士兵隊列整齊,沉默不語地奔跑,旁邊的集訓軍官騎馬跟在旁邊,他們手執皮鞭,態度嚴厲,膽敢有躲殲耍滑者,皮鞭就會無情地抽下。
在離城五里時,一個黑影悄悄加入了隊伍,緊接着十幾名黑影也加入了隊伍,恰好一名軍官看見,他不敢吭聲,他們事先得過叮囑,假如路上有人加入拉練,不可大驚小怪。
但心中的好奇還是促使這名軍官催馬上前,悄悄打量那名加入隊伍的黑影,藉着星光,他忽然看清楚了,驚得他嘴都合不攏,穿着普通士兵軍服,一樣負重和士兵們跑步之人,竟然是他們的總管楊元慶。
帶兵軍官心中緊張到極點,怎麼總管在他的隊伍中出現,如果出點什麼事情,他怎麼交代?他擔心是多餘,後面十幾名黑影便是楊元慶的親兵,隨時保護着他,而且這名軍官也是第一次帶新兵,他不知道楊元慶其實每年都會出現在新兵拉練隊伍中。
楊元慶看到了他,笑着向他揮揮手,帶兵軍官心中生出一絲感動,他不再多言,默默地騎馬跟在楊元慶旁邊。
“這位小哥,祖籍是哪裡人?叫什麼名字?”
天色漸漸青明,衆人都跑出了汗水,楊元慶一邊跑,一邊低聲問旁邊的新兵,新兵很年輕,看樣子也就十七八歲,他靦腆笑道:“我是長安人,名叫江小福,大哥你呢?”
楊元慶呵呵一笑,“巧啊!我也是長安人,我姓楊。”
新兵一下子有了興趣,連忙問道:“我家老宅在長安平康坊,楊大哥的在哪裡?
“我家在務本坊,已經好多年沒有回去了。”
“務本坊可住了很多達官貴人,楊府也在那裡,就是咱們總管的老家,楊大哥,你見過總管沒有?”
“見過!還和他呆過幾天。”
“那你見過總管射箭沒有,聽說總管的箭術天下無雙。”
“他的箭術還算馬馬虎虎,不過天下藏龍臥虎,有很多箭術高強的無名高手,天下無雙只是一個美譽,不能當真。”
“你是什麼人,竟敢在這裡胡說八道!”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惡狠狠的聲音。
楊元慶一回頭,見他身後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後生,也就十八九歲,長得極爲膀大腰圓,正滿臉怒色地瞪着他。
“我們總管箭術天下第一,這是天下英雄公認,你算老幾,竟然說不能當真?”
他聲音響亮,充滿了責問之怒,引來很多人向這邊望來,旁邊軍官大怒,揮鞭向年輕人抽來,楊元慶手疾眼快,反手一把抓住鞭稍,怒斥他,“不準再抽打士兵!”
軍官嚇得心驚膽戰,一下子忘記了楊元慶此時的身份,連忙躬身道:“是!卑職遵命。”
他這一聲‘卑職遵命’使四周士兵一片譁然,身旁新兵江小福的眼中一陣驚恐,顫聲問:“楊大哥,你...是誰?”
楊元慶狠狠瞪了這名軍官一眼,他知道很難隱瞞下去了,便索姓跑出隊伍,對旁邊的新兵揮手笑道:“各位兄弟,我便是豐州總管楊元慶,從今天開始,我也是新兵,和各位弟兄一起跑步,我們做一個月的同伴,當年,我是一名小小的火長,今天,我還是大家的火長!”
隊伍中,士兵們一片驚呼,都不可思議地看着和他們穿着一樣軍服的楊元慶,這就是他們的總管,和他們一同訓練,很多士兵都感動得大喊起來,“楊總管萬歲!”
楊元慶大笑道:“萬歲兩個字就別喊了!”
他不準士兵們喊萬歲,不料數千士兵一起大喊起來,“楊總管萬歲!萬歲!”
這是發自內心的呼喊,這些年輕的士兵們在從軍的第一天上午,便被他們的總管感動了。
那名魁梧的士兵狠狠抽了自己一記耳光,罵道:“你這個白癡,除了楊總管自己,誰還敢說他的箭術馬馬虎虎。”
這是他的偶像,他激動得眼淚都出來了,也振臂大喊:“楊總管萬歲!”
年輕小兵江小福也激動得大喊:“萬歲!”
“大家請安靜下來!”
楊元慶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就像一個要求嚴格的火長,“整肅隊伍,不準再說話,注意步調一致,加快速度奔跑。”
士兵們精神振奮,加快步伐向北方跑去,隊伍整齊,‘咔!咔!’的皮靴聲充滿節奏,每個人的心開始沸騰起來,他們覺得自己已漸漸地成爲了一名真正的士兵。
........跑完五十里,天已經大亮了,楊元慶不再參加新兵們的訓練,而是在十幾親兵的護衛下回到了總管衙門。
剛走到衙門口,便迎面看見內衛府新任長史蕭璡匆匆走來,蕭璡也是在敦煌從軍的士子,也是蕭家名門之後,他出任豐州軍倉曹參軍事,謝思禮被楊元慶派去楊玄感處後,蕭璡便接替了內衛府長史之職。
蕭璡也看見了楊元慶,慌忙上前道:“卑職有急事向總管稟報!”
楊元慶點點頭,“進去說吧!”
走進公務房,楊元慶坐了下來,五十里的奔跑對他算不上什麼疲憊,反而讓他精神抖擻,他先問道:“那家韓記雜貨鋪控制得怎麼樣了?”
蕭璡躬身道:“回稟總管,那個韓昶已經向我們投降,他願意配合我們。”
“就把那套重甲裝備給他。”
楊元慶沉思一下,又道:“再等等,不要讓李淵覺得這麼容易就拿到。”
“卑職明白了!”
楊元慶便將話題轉回頭,“你有什麼急事,說吧!”
“思禮有消息了。”
“怎麼說?”
蕭璡取出一封信,遞給楊元慶,“他說他已經成爲了楊...公的幕僚。”
楊元慶見他臨時改口,便笑了笑,“直接稱他名字也無妨,我有時也是直呼其名。”
“是!”
楊元慶取出信看了一遍,點了點頭,謝思禮不負重託,成爲了楊玄感幕僚,下一步就看他怎麼實施自己的策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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