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巧了。”
楊元慶笑着走上前,拱手道:“定襄郡一別多年,聽說裴司馬已升爲晉陽宮宮監,可喜可賀!”
‘哧!’的一聲,很多裴家子弟都忍不住笑出聲來,楊元慶的話太犀利了。
裴寂臉上露出慍色,哼了一聲道:“如果楊總管不知,我可以告訴你,在下是唐王府長史,新皇朝廷尚書左僕射.....”
“還有聞喜縣公對吧!”楊元慶接着他的話頭冷冷道。
裴寂被李淵封爲聞喜縣公之事只有裴家極少數人知道,絕大部分裴家子弟都不知情,衆人聽說裴寂竟然要搶家主的爵位,頓時一片鼓譟聲,年輕子弟紛紛斥責裴寂無恥。
“滾出去!”裴矩的幾個孫子憤怒之極,大聲叫罵起來。
“安靜!”副家主裴世清怒喝一聲,子弟們紛紛安靜下來。
裴世清也對裴寂強搶家主的爵位極爲不滿,但他比較理智,裴寂畢竟是李淵的第一重臣,他的到來明顯是李淵的意圖,以李淵現在的勢力,裴家對抗不起,不能意氣用事。
他上前打圓場笑道:“元慶,裴使君特地從長安來,也是我們裴府的貴客,今天上午剛到。”
“那裴使君就多盤恆幾日吧!”
楊元慶不在理他,回頭又去和裴家子弟們打招呼,裴寂的臉色變了幾遍,他認爲楊元慶會看在裴家的面子上不動自己,可這會兒,他忽然想起劉文靜被楊元慶擄去豐州之事,似乎楊元慶不是那種很講規則的人,他心中開始忐忑起來。
裴文意帶着楊元慶進了裴府,內堂裡,衆人都坐了下來,旁邊家主裴矩的位子空着,楊元慶坐在空位旁邊。其他幾名長輩則分坐兩邊,左首第一人是裴世清,裴世清受裴矩之託,目前負責主持聞喜裴氏家族事務,除了裴世清外,還有幾房長輩協助,他們成立了一個族會,在亂世之中保護裴氏家族的安全。
族會一共有七人。裴文意也是其中之一,他能成爲族會一員,完全是因爲他是楊元慶的岳父。
楊元慶先給大家簡單說了劉武周覆滅之事,又接着道:“李淵在關中發展的勢頭迅猛,已經有執天下牛耳之勢,如果我再不加快發展。很可能原本支持我的山東士族又會轉去支持李淵,豐州只是我起兵之地,而並非發展之地,河東是我東進的第一步,所以河東的爭奪將是我生死存亡的關鍵。”
裴世清也是朝中重臣,曾率領隋朝使團出使日本國,由於隋朝已日漸崩潰,裴矩便命他請病假在家,主持家族事務。
儘管李淵派裴寂來聞喜拉攏裴氏。但裴世清很清楚裴家的立場,連家主本人都在豐州,裴家怎麼可能再投向李淵。
楊元慶話中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希望裴家能夠支持他佔領河東,裴世清看了一眼其他族人,其他六人都向他點點頭,示意他可以代表大家表態。
裴世清便欠身笑道:“元慶,你儘管放心,裴家會全力支持你。我們會盡全力助你拿下河東。並穩住它。”
這只是一個表態,當然不是具體方案。但楊元慶需要的是,裴傢俱體怎麼做,他沉吟一下道:“我現在最大、也是最急切的問題,就是拿下太原,不知裴家能否在奪取太原上幫助我。”
裴世清沉思片刻道:“太原方面,我們也有一點關係,我們可以試一試,等我們完成後再告訴你。”
楊元慶點點頭,他知道裴家的謹慎,如果沒有把握他們不會輕易承諾,但在辦成之前他們也不會拿出來炫耀,這是一種理智而低調的家風。
楊元慶便將話題輕輕一轉,“那裴寂呢?裴家如何答覆他?”
儘管這種事有一點難以開口,但有些事情必須要擺明了說,他絕不能讓裴家也像京兆韋氏一樣,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如果是那樣,裴家就不會盡心盡力地幫自己了。
這一刻,楊元慶眼中閃過一道殺機,如果有必要,他要殺了裴寂,斷裴家的後路。
“這件事我來回答吧!”
說話的是裴世清的兄長裴世曉,他年約五十餘歲,也是裴家一名重要人物,裴學就是由他主管,他說話有一點口吃,語速很慢。
“裴寂主張兩裴合併,裴家上下都強烈反對,但我主張可以考慮,畢竟....桑泉裴氏和聞喜裴氏曾是一家,我的想法是,給裴家留一條後路,如果你不行,我們在李淵的朝廷也能有機會,元慶,請原諒我的坦率。”
楊元慶默默點頭,這些世家都會給自己留條後路,這也他們延續數百年的宗旨,家族的利益至上,他苦笑一下道:“我能體會到裴家對我的誠意。”
裴世曉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說話也順暢了很多,“但裴家不是政客,不會做牆頭草,裴家有自己的操守,我之所以支持兩裴合併,是因爲我看不到你的希望,但你的到來讓我改變了主意,我不會再支持兩裴合併,桑泉是桑泉,聞喜是聞喜,裴寂和我們裴家沒有關係,他只是裴家貴客。”
“可如果我失敗了,最後李淵成功了,那裴家怎麼辦?”楊元慶把這個敏感問題攤到了桌面上,既然話已經說開了,那索性就坦誠到底。
裴世曉微微笑了,他在裴家和裴學便是以說話坦率而出名,今天他和楊元慶雖是第一次見面,但楊元慶的坦率很合他的胃口,他立刻喜歡上了這個裴家之婿。
“元慶,你要明白一點,如果你失敗了,並不意味着裴家也會跟你一同失敗。”
裴世曉這句話說得太直白,令其他裴家人都有點受不了,裴文意的臉色當場陰沉下來,他心中對裴世曉極爲不滿,裴世清的臉上也掛不住了,低聲喊道:“大哥!”
裴世曉從不會在意別的態度,他呵呵笑道:“不妨事,元慶是胸懷天下之人,他會明白我的意思。”
楊元慶確實明白裴世曉的意思,其實這也是裴矩和裴蘊對自己分歧所在,裴矩是希望自己成爲裴家一員,將裴家的利益和自己的利益完全捆綁在一起,而裴蘊則認爲,他楊元慶是楊元慶,裴家是裴家,裴家會支持他,但不會和他捆綁在一起。
今天裴世曉也是這個意思,裴家會全力支持他,但也會和他保持一定距離,這樣,就算他楊元慶完蛋了,裴家也可以另找靠山,而不會和他同歸於盡,這纔是一個數百年名門世家的正確選擇,相比之下,裴矩有點偏重感情了。
“我完全能理解,這也是我所期望。”楊元慶用一種輕鬆的表情笑了笑,但同時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楊元慶的表態讓裴家所有人都鬆了口氣,除了裴文意,他心中感到一絲失落,他和父親一樣,都是希望楊元慶能成爲裴家一員,裴文意低低嘆了口氣。
........
裴寂坐在裴家的外客房裡,自從楊元慶進府後,裴家便將他冷落了,所有人都去陪同楊元慶,甚至連對他態度友好的裴世曉也不再理會他,這讓裴寂心中充滿了失落和沮喪。
很明顯,楊元慶的到來完全改變了裴家的態度,裴家不再支持他,裴寂站起身,揹着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他心中已經很清楚了,李淵交給他的任務已經失敗,裴家將支持楊元慶,而不再是關中。
除非他們能把楊元慶趕出河東,徹底擊敗楊元慶,使裴家不再有期望,那麼,裴家或許會改變想法,轉而投效李淵。
可是楊元慶出現在聞喜縣,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他的主力軍隊也在聞喜縣,而自己的兩萬軍隊也正從龍門縣向聞喜縣過來的途中,他們會不會爆發一次遭遇戰。
裴寂心急如焚,此時招攬裴家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趕緊讓李叔良知道這個情況,但裴寂又害怕他的安全,害怕楊元慶會殺他,焦急和擔憂煎熬着他的內心,令他坐立不安。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重重的咳嗽,裴寂回頭,只見裴世清走了房間。
“很抱歉,讓長史久等了。”
裴世清拱拱手笑道:“長史請坐!”
兩人坐了下來,一名丫鬟端上來兩杯茶,裴寂試探着問:“關於出仕之事,不知使君考慮得如何了?”
李淵爲把裴家拉去長安,特地許下諾言,如果裴世清願意去長安任職,將封他爲戶部侍郎。
裴世清沉吟片刻道:“很抱歉,這件事需要家主來決定,家主不在,恕我不能答應。”
裴矩現在在豐州,他怎麼可能答應,裴寂不甘心,又道:“可這是使君自己的事情,應該和家主無關吧!”
裴世清歉然地笑了笑,表示回絕了,裴寂無奈,只得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辭了。”
“長史,有一句話我要告訴你。”
裴世清注視着他緩緩道:“我們很擔心你的安全,希望楊總管能給裴家一個面子,讓你平安離去。”
“那他怎麼說?”裴寂緊張地問,這也是他最關心和最擔心的問題。
裴世清嘆了口氣道:“他說在聞喜縣,會給裴家一個面子,不會傷害你,但離開聞喜縣,他就不能保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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