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愈發暖和了,晴朗的天空下,幾隻黃雀披着鑲有黑邊的羽毛梳理着新築的巢穴,向陽的地方長出了嫩嫩的綠草,河流已經安全融化,春汛水漲,碧綠的水面上漂浮着冬天尚未掉盡的枯葉,迅速向南流去。
隨着春天的到來,河北戰役再一次拉開了帷幕,隋軍調集了十萬精銳大軍分駐涿郡和博陵郡,像一隻鉗子的兩牙,一北一西,虎視眈眈地注視着河間郡,另外,又有四萬大軍在主將徐世績的率領下,乘坐數百艘大船從蒲津出發,抵達了黎陽城,準備從南面向河北發動進攻。
隋朝在河東地區的全部兵力只有十七萬人,而這一次河北戰役便調動了十四萬大軍,幾乎是傾國之軍。
二月中旬,楊元慶在三千騎兵的護衛下抵達了涿郡隋軍大營,這一次他的布將略有變化,他親自擔任北路軍主將,任命李靖爲北路軍司馬,裴行儼爲副將,而秦瓊則調到博陵郡爲西路軍主將,羅士信爲副將,這場戰役非同尋常,需要以穩制勝,相對而言,秦瓊的沉穩更讓他放心。
北路軍大軍位於涿郡南部的巨馬河南岸,共有七萬大軍,紮下一座延綿近十里的大營,大營內軍帳整齊,士兵戰馬各行其道,在軍營中間是一片寬近五里的訓練場,無論白天黑夜,都會有軍隊在這裡訓練。
楊元慶騎馬從旁邊馬道上慢慢走過,遠遠望着楊思恩率領一千陌刀新兵校場上訓練,這是去年才招募的一批新兵,以晉中兒郎爲主,從十萬大軍中挑選而出,個個體格高壯魁梧,按照陌刀士兵的標準,身高不能低於六尺五,必須連續五次舉起百斤重的石鎖,而且要能扛百斤重的石鎖奔跑三裡。條件非常嚴格,才能從近百人中挑選出一人。
這樣便使陌刀軍人達到六千人,和五千重騎兵一起成爲成爲隋軍中最精銳的陷陣軍。
校場上喊聲如雷,楊思恩看見了主帥到來,他大喊一聲,向楊元慶猛地一揮陌刀,一千士兵也跟着他大吼,同時向楊元慶劈出一刀。聲勢壯觀。楊元慶笑着向他們揮了揮手,回頭問李靖:“李司馬覺得如果用五千重甲騎兵對陣六千陌刀軍,誰取勝的可能性更大?”
李靖前段時間和裴行儼在定襄郡防禦突厥。沒有參加幽州戰役,隋朝突厥簽署了和解協議後,楊元慶便將他們調了回來。定襄郡只留兩千駐兵,這次對竇建德的戰役,李靖擔任總行軍司馬,裴行儼出任楊元慶副將。
李靖搖搖頭,苦笑一聲,“說老實話,我不知道,若非要我評論的話,如果陌刀重甲步兵承受得住重甲騎兵的第一波的衝擊。那麼就應該是重甲步兵佔優勢,如果承受不住,那麼重甲騎兵就可以擊敗陌刀步兵。”
“我覺得李司馬的想法很有意思!”
旁邊裴行儼接口笑道:“最好讓兩支軍隊比試一番,誰強誰弱,那就不就明白了嗎?總管,能不能安排一下?”
楊元慶笑而不言,反問裴行儼。“裴將軍對自己的武藝很自信,那你認爲你和羅士信相比,誰的武藝更高?”
“當然是我略高一籌。”裴行儼很自信地答道。
“可是我也問過羅士信,他也自信地說,他的武藝要比你稍高。這可怎麼辦?”
“那就比一場,看誰高誰低!”
這時。李靖已經明白楊元慶的意思了,笑着拍拍裴行儼肩膀解釋道:“總管的意思是說,重甲騎兵和重甲步兵若不比試,將士們就覺得擁有兩支最強的軍隊,若比試後,就只剩下一支,勝者固然自豪,可敗者卻深受打擊,不如保持一種神秘,讓兩支軍隊都覺得自己最強,給士兵們雙重希望,裴將軍和羅將軍也是一樣。”
楊元慶呵呵一笑,“李司馬知我心也!”
他們邊說邊走,很快便來到了中軍大帳前,楊元慶隨即下令:“命所有偏將以上將領來大帳內集中,我有話要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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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軍大營紮在巨馬河南岸,距離河間郡約五十里,此時在河間郡文安縣境內,一支百餘人的斥候騎兵正在一條樹蔭濃密的山道上緩緩而行。
“程世叔,我爹爹真的欠你五百吊酒錢沒還嗎?”
隊伍前面,十七歲的年輕小將蕭延年一臉疑惑,他心中有些不信,他父親從來不會欠任何的人情,可他身邊程世叔一臉嚴肅的模樣,讓他又不得不信了幾分。
程咬金自從上次被重打一百軍棍後,傷勢已經漸漸好了,在軍中閒得無聊,楊元慶便交給了他一個任務,讓他帶蕭延年熟悉實戰,蕭延年儘管跟父親宇文成都學到了真本事,但他沒有一點實戰經驗,程咬金雖然人比較滑頭,但他的經驗着實很豐富,尤其擅長保命之道,這對蕭延年很重要,楊元慶可不希望蕭延年死在戰場上。
這些天,程咬金一直領着蕭延年在河間郡作斥候,教了他不少東西,蕭延年出身將門,人很年輕,長年在嚴厲而封閉的訓練生活中度過,父親宇文成都又是一個極爲嚴肅認真之人,這使得蕭延年思想很單純,他聽信了程咬金的信口開河,對他極爲崇拜。
不過說父親居然欠他五百錢,蕭延年就有點不太相信了,程咬金微微一笑,“這件事我只是隨便說說,可沒有問你要錢的意思,你千萬別誤會。”
蕭延年默默點頭,片刻,又好奇地問:“我爹爹說,他平生只欠過先帝和總管的情,其他人不欠一分,他怎麼會欠世叔五百吊錢,我有點不明白,世叔說說看,如果真是這樣,我一定替爹爹還你。”
這時一名士兵湊上前眨眨眼笑道:“蕭小將軍,可別聽他胡說。他在詐你呢!”
程咬金一巴掌把士兵拍開,笑罵道:“滾一邊去,當心老子割了你鳥下酒。”
衆人一陣鬨笑,程咬金這才得意洋洋對蕭延年道:“你認識楊巍吧!那個大胖子。”
蕭延年點點頭,“我見過他,騎一匹駱駝,與衆不同。”
“就是他,這小子號稱拼命三郎,年輕時在京城是個紈絝子弟,整天惹是生非,大概是在大業二年,有一次我和他在洛陽酒肆裡喝酒,結果你父親帶兵從街頭巡邏而來,當時你父親被皇帝老兒譽爲天下第一將,結果楊巍這小子不服,跑出酒肆去挑戰,結果被你父親一腳踢到酒肆門口的一輛送酒車中,壓壞了幾十壇酒,你父親揚長而去,最後是我賠了酒肆的錢。”
蕭延年眉頭微微一皺,“那這樣說起來,應該是楊巍將軍欠你的錢纔對,和我父親無關呀!而且幾十壇酒也不值五百吊。”
“這個....你父親那鳳翅鎏金鏜一掃,誤傷了酒肆夥計,打斷了人家的一條胳臂,我只好又另賠了五百吊錢醫藥費。”
蕭延年雖然思想單純,但人卻極爲聰明,他又疑惑問道:“程世叔昨天不是說,仁壽四年本來考上武舉第二名,被人頂下,便離開長安傷心之地,再也沒有回長安和洛陽,怎麼大業二年又出現洛陽街頭?”
“或許....是我記錯了時間,呵呵!他孃的太久遠了,不提了!不提了!”
蕭延年卻明白過來了,他狡黠一笑:“世叔是在哄我玩吧!”
程咬金哈哈大笑,伸手攬着蕭延年的肩膀拍了拍,“我只想讓你請我喝頓酒罷了,你還只是個孩子,哪能真要你的五百吊錢,逗你玩的,我和你爹爹只在仁壽四年見過一面,跟他比武,他孃的,我只堅持了二十個回合就敗了,說起來真丟人。”
“可我爹爹說,除了總管外,他手下從無三合之將。”
衆人哄地大笑起來,就在這時,一名斥候從遠處奔來,大喊:“前面有一支敵軍,足有五千人之多,正向我們迎面而來,已不到三百步。”
程咬金臉色一變,一拉蕭延年,“快跟我撤!”
蕭延年急道:“可是世叔,我們是斥候.....”
“別廢話,先保住小命再當斥候。”
程咬金撒馬向回頭之路狂奔而去,蕭延年無奈,只得跟着他一路奔逃,其實按照他的想法,斥候就應該躲藏起來,觀察敵軍的情況,然後再想辦法抓兩個俘虜,這聞敵訊而逃命,哪裡像隋軍。
一路跑了十幾裡,衆人慢慢停了下來,程咬金這纔對蕭延年道:“你要明白一點,敵軍離我們只有三百步,這個時候不能冒險隱藏,首先就逃跑,拉長了距離,然後再想法刺探情報,任何時候,保住自己的性命是第一重要,其次纔是任務,記住了嗎?”
旁邊一名老兵補充道:“蕭小將軍,程將軍說得沒錯,當斥候第一要務就是不能被敵人抓住,否則敵軍的情報沒拿到,我們自己反而泄露軍機。”
“在戰場上也是一樣,首先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立功報國,而且你小子沒有兄弟,你若痛快地死了,你讓總管怎麼向你父親交代?你老孃以後怎麼活下去?”程咬金的臉色變得極爲嚴肅。
蕭延年默默點頭,“程世叔,我記住了!”
程咬金拍了拍他肩膀,笑眯眯說:“既然你叫我一聲世叔,我自然不會讓你白叫。”
程咬金又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遠遠扔下山坡,銀子在陽光下白晃晃地格外耀眼。
“世叔,這是做什麼?”蕭延年不解地問。
程咬金嘿嘿一笑,“這是魚餌,等會兒軍隊走過以後,肯定會有士兵會偷偷回來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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