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和往常一樣,楚夙陪着白韶卿一同用過晚飯,便陪着她在院裡散步,兩人平日所說的,無非是由楚夙告訴她一些楚國的瑣事,或是今日又有哪些人來看病之類,兩人話雖不多,相處之間,卻是自然的。
只是今日,白韶卿因在這裡呆了一段日子,正尋思着要和楚夙提出想離京尋人去,因而話便少了,楚夙說着,她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的應着。眼見走到了院牆邊,看幾個下人正將白天一些藥材裝進來,搬進屋去,二人便停了腳步,只看着眼前,一時都沒說話。
過了片刻,倒是白韶卿先回過神來,轉頭看看他,楚夙今天有些格外的沉默,眉目間,似有憂煩,她便道:“你有什麼煩心的事麼?”
她連問了三回,楚夙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抱歉道:“方纔想別的事,有些走神了。”
白韶卿笑笑:“有什麼煩惱的事麼?”
楚夙想了想,嘆氣搖頭:“也不算什麼煩惱,小事而已。”說罷也不再提這個話,引着她往別院走了,又隨意地聊了些別的。
過了一會,前院有人來找,楚夙也就自去忙碌,白韶卿回到院裡,李富本來在一邊幫着宅裡下人們搬草藥的,看她回來,也就跟着跑了過來,白韶卿看他滿頭是汗,便道:“他不是說不用你去幫助嗎?”
李富笑道:“我只是耐不住,林大夫這裡藥多着呢,後面放藥的庫房裡有許多我見都沒見過的好藥。”因爲這是楚夙的私宅,因此白韶卿向他介紹時,自然說了楚夙行醫用的假名。
白韶卿看他一臉興奮的模樣,臉上的汗水在夕陽下閃閃發亮,她一直是男裝,沒帶絲帕在身上,便提袖子爲他擦了擦臉上的汗。
這樣的情形初時李富自然是抵死不從,東躲西躲的,可是日子久了,也自然覺出這是他和白韶卿之間一家人般地親密舉動,慢慢習慣的同時更是十分高興地,此時便笑嘻嘻地站着由得她擦,又道:“我又學了一些東西,以後必定是有用的。”
“那就好,只是不要累着了。”白韶卿含笑點頭。
李富應了,又道:“我去泡壺茶給公子。”說罷轉頭朝外走,才走出院子一會,卻又立刻轉回來,拉住她的袖子便往屋裡走“那個傻瓜又來了,公子快躲躲。”
白韶卿一愣,隨即忍着笑,輕輕掙開他的手:“跟你說了多少回了,不許這樣說他。”
李富不屑“二十幾歲的男人跟個孩子似的,他每回拉着你手叫小哥哥,我就惡寒,冒一身疙瘩。”
白韶卿微有責備地道:“又不是他願意這樣的,林大夫不正在想法子治他麼?你也看病治人,怎麼能有這樣看人的心思呢?”
李富抓抓頭皮,仍道:“可我看他那樣抓着你……這身子就管不住的一陣陣發冷。”
這話倒說的白韶卿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還沒說話,果然便聽一聲歡呼“小哥哥……”月重錦白色的身影已經衝了進來,拉着她手再也不肯放開,一邊晃一邊說道:“陪我去院裡玩兒吧。”
李富伸手一攔“太陽都落山了,去院裡作什麼?又跟前天似的,帶着我家公子往林子裡鑽,回頭要人好找。”
月重錦拿眼一瞥他,不加理睬,只拉着白韶卿往外就走。李富一邊叫一邊攔,白韶卿只得止了他,自己便跟着月重錦往外走去,李富恨地跺腳,也不得不跟了出去。
三人在院外的林子裡轉一圈,眼看天色暗將下來,若大的山林很快便掩入黑暗中了,白韶卿好說歹說的才勸着月重錦回了院子,又不得不陪着他在院裡坐到月往西斜,才和李富送着他回院去了,二人回來後,也就各自睡下。
自從白韶卿下決心放下往事,當時本來就決定離開的,只是楚夙留着她,而她又看李富對楚夙的醫術充滿敬仰,有心成全他的心思,所以才留了這麼些時候,可是尋找小六他們的心思卻是一刻也沒放下。
她在這裡的這段時間,倒是不知不覺中成了月重錦除去楚夙之外,最願意接觸的人,他喚她“小哥哥”,雖然聽起來有些不適應,可他的笑卻着實令她心酸,她有時甚至會想,留下來等待他痊癒的那天,再送他回月,當然,這念頭也不過是一閃而過而已。
這時夜靜更深,她和往常一樣,不多時便漸漸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隱隱聽到院中喧譁,她向來睡的淺,經這聲音打擾,立時便有幾分醒了,眼還未睜開,鼻中卻同時味到一股異味,她心裡一驚,立刻睜眼坐起,披衣下牀,推開房門,竟然看到院子西面的天空有些發紅。
一股不好的預兆涌上心頭,她正走出屋子,院外已經有人搶了進來,李富一臉驚慌“藥房……着了……”
“什麼?”白韶卿大驚失色,擡頭看天,但見本就黑沉地天空中果然順着風勢,正有一股黑煙自西而來,觸鼻皆是混雜地草藥味道。
“林大夫呢?他知道了嗎?有了救火嗎?”白韶卿一邊說一邊朝外衝去,李富急忙跟上“已經在了,正在救呢,公子你就別去了……那邊火大的很,周圍都是林子,早燒成一片了。”
“不去不行,這個時候多一個人也是好的,”白韶卿說話間已經向西院衝去,眼睛瞥見右手側有個水缸,她二話不說便跳入缸時,此時雖近四月,水卻是冷的,一肌刺骨的涼意包裹全身,她卻又已跨了出來,溼淋淋地朝前飛奔,李富也學她的樣子弄溼了衣服,自後跟上。
轉出一個側院便見藥房所在的西院近在眼前,果然深煙滾滾,四下裡都是亂哄哄地人聲,嗆人的熱浪一陣陣衝來,照的人人面目通亮。
他們二人見狀,立刻跟着一邊救活的人一起接過水桶往裡撲水,藥房裡是全是乾燥地草藥,此時早已付之一炬,衆人要做的不過是壓制這裡的大火,讓它不能再向四周漫延。白韶卿一桶桶地往裡灌水,身上的溼衣服很快便烘乾了,熱辣辣地火勢帶着熱風撲面而來,稍微靠的近些,便覺衣角獵獵作響。
她正想將一桶水倒在身上,伸起的手臂卻被人一把拉住,回頭去看,火光下正是楚夙的臉,他朝她大吼,又從一旁叫了李富過來,兩人推着她出了西院,他的聲音有些強自鎮定的味道:“這不是無意起火,只怕是有人要乘亂尋人才放的,這會兒來不及說更多的了,我已經將一切準備就緒,李富,你帶着你家公子坐上馬車朝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