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匆匆將人趕出去,自己則趴在被子上裝睡,閉目垂眸,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子卻轉得極快。
華裳等人在門口站了一會,便看見那沉着臉的馮九卿帶着人走了過來,一身氣勢凜然,好像不是來探望的,而是來殺人的。
華裳惴惴不安地端着,在人還未靠近的時候便屈膝跪下了,“奴婢華裳見過太后娘娘,皇上已經睡下了,不知太后娘娘到此有何要事?”
馮九卿一眼便發現華裳的緊張,緩了緩臉色,輕聲道:“哀家只是來看看皇上,你們都在外面等着,哀家進去看一眼便出來。”
華裳疑惑地仰頭,卻見魏嬤嬤等人都立在外面,馮九卿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那身莊重沉悶的衣裳讓她看起來頗有幾分肅穆,從背後看去,恍若年紀都大了些。
馮九卿放輕聲音走到了殿中,在那偌大龍牀上坐下,看着那撅着屁股的小皇帝,心情略略好些,輕嘆道:“還沒 入夏呢,連小被子都不蓋。”
說着,她便趴下身,將那金龍覆面的薄背蓋在小皇帝伸手,瞧着小皇帝那稚氣未消的臉,輕輕笑了笑,手指在他臉上摸了一把,不由又嘆:“小孩子的皮膚就是好啊,跟湯圓似的,圓圓胖胖,咬一口一定很舒服。”
小皇帝:“……”
馮九卿在牀邊坐了片刻,復又起身,慢慢走出了殿外。小皇帝在牀上趴了片刻,猛地睜開眼,坐起身,愣愣地捂着自己的臉,哼了聲,“人家哪裡胖了?”
關上殿門,馮九卿就在殿外等候,魏嬤嬤帶着華裳和春雲等人齊齊往後退,留出了極寬的距離。
齊璞瑜到達龍御殿的時候,衆人正好散開,下面走過的宮女太監仰頭看了眼,只以爲是馮九卿正要離開,而齊璞瑜卻正好到達。
又是在青天白日衆目睽睽之下,衆人也沒覺得哪裡不對,眼皮子底下,這兩人連距離都隔着兩米呢,清清白白得很!
馮九卿伸手摸着白石盤龍柱,目光若有似無地打量着齊璞瑜的表情,見他面含笑意,風度翩翩,衣冠楚楚,心中不由冷哼。
裝模作樣還挺像。
“王爺可也是倆瞧皇上的,可惜,皇上已經睡了。”馮九卿淡淡道。
“哦,”齊璞瑜露出可惜的神色,搖搖頭道,“既然如此,本王這就回紫宸殿,便不進去打擾皇上午睡了。”
說着,齊璞瑜竟而就要轉身,馮九卿咬了下後槽牙,表情卻是無動於衷,沉聲道:“王爺既然來了,何必又走得那麼急,不如多歇歇再去批改奏摺,免得日理萬機累垮了你的身體,回府就照顧不了你的小情人了。”
齊璞瑜忍俊不禁,轉頭直勾勾地盯着馮九卿,似笑非笑道:“太后說得甚是,不過想來太后也聽見了這兩日的謠言,本王立身清白,實在不想再叫人說閒話,還是與太后適當保持距離比較好,至於說本王的小情人……”
他勾了下脣,“琦玉的確是個極有趣的人。”
“齊璞瑜!”馮九卿的臉瞬間黑了,聲音越冷,“哀家找你到底有什麼事,你自己清楚!你是攝政王,好男風之事無論是真是假總會讓人說道,但哀家根本不想管。不過你找誰不好,偏偏要找琦玉?”
齊璞瑜挑眉,認認真真地打量她,“你認識琦玉?”
馮九卿皺眉,“琦玉此人就是個妖孽,那花街柳巷誰不知道?但凡被他看中的人,哪一個有個好結局?你也不打聽打聽,就隨便屋裡放?”
“原來是此事,”齊璞瑜不以爲意,“太后實在是多慮了,此事我已經問過琦玉,不過是那些人時運不濟,自己做得陳年舊賬被人挖出,實在怪不得旁人。”
“巧合日日有,還是巧合嗎?”馮九卿冷笑,意味深長地端詳他兩眼,“王爺在京城縱橫,多少也有些事是不可見人的吧?”
齊璞瑜越覺有趣,他本對琦玉不上心,馮九卿今日偏要來與他警告,他反倒升起了不小的興趣了。
“即便有又如何?”齊璞瑜不以爲意,“他若有本事,儘管找,找得出來,就算本王能力不足,本王便吃了這個虧。”
馮九卿氣笑了,“王爺當真這麼自信?可知諸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三個臭皮匠還能抵一個諸葛亮呢。”
齊璞瑜也笑了,他凝視着馮九卿臉上微薄的怒氣,忽而壓低了聲音,“小太后這麼關心我,莫不是怕我被那琦玉迷住了?”
馮九卿臉上一黑,“別胡說八道!”
“那不然是爲何?”齊璞瑜往前走了一步,俊朗逼人的面上透着令人目眩的神采,風華無雙,“小太后,你是不是在嫉妒他?其實小太后不用擔心,本王由始至終,也只近了你一人而已。”
馮九卿好似被他身後的太陽晃花了眼睛,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囁嚅了一下,“你站住!”隨即又輕叱道:“哀家是怕你翻了盤連累哀家,你可別忘了,我們現在可是合作伙伴,一條繩上的螞蚱。”
“是,”齊璞瑜在她一步之外停住,語氣曖昧,“本王還從沒見過像小太后一樣可愛的螞蚱。”
手指一緊,馮九卿冷下臉,轉身走了兩步,拉開距離,背對着他道:“王爺,這裡是皇宮,切記謹言慎行。”
現在才讓他謹言慎行?不覺得太遲了嗎?
齊璞瑜搖頭失笑,卻並沒有再靠近,反而走到了那白玉石階邊上,頓了頓道:“宮中謠言自古殺人甚劇,若要徹底止住謠言,則必須將衆人的視線轉移,以毒攻毒。”
“但你選擇方法,殺敵一千自傷八百,”馮九卿看着前方垂首侍立的宮女們,神色稍霽,“琦玉此人,你務須遠離,不可太靠近。”
齊璞瑜看了她一眼,“你這麼害怕他?”
“害怕?”馮九卿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表情猙獰了一瞬,不禁咬牙,“那就是個妖孽是……你離他遠點,他就是個混賬。”
齊璞瑜默了默,“你,見過他?還是他欺負過你?”
馮九卿瞪他一眼,“你別瞎猜,那傢伙就是個混世魔王,家裡有好好的家業不要,偏要去當個小倌,哀家從小就討厭他。”
從小?齊璞瑜輕笑,“你們小時候就認識?”
“算是吧,不過不是什麼好事,”馮九卿不想多說,只道,“你要小心,他這個人心裡就沒藏着好事,依哀家看,他進你的王府,沒準不是你選得他,而是他選得你。”
“哦?”那倒的確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