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入城,齊尚早就帶人守在城門口。
不同以往,這次,是齊尚親自坐着御攆,百官朝臣緊隨在後,公卿士族敢怒不敢言,馮宇不知在想些什麼,有些失神地望着少年君王。
那磅礴的生機,就像初升的太陽蒸蒸日上,帶着洋溢的青春氣息,不比他垂眸老朽,他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在朝堂政治上翻雲覆雨,而馮家現在,除了靠着馮九卿與馮九玉,還能靠什麼?
馬車漸漸停下,齊尚從御攆上下來,親自上前,在跪地埋頭的百姓前方躬身見禮,“兒臣恭迎太后回宮!”
齊璞瑜策馬在旁,看着精神飽滿的齊尚勾了下脣角,少年韜光養晦,而今終於露出了在溫和外表下尖利的爪牙,腐蝕國家的老饕們,若是還不明白這個舉動的意義,未免就顯得太糊塗了。
馬車裡慢慢伸出一手,指尖白嫩,姿態優雅。
齊尚莞兒,將手伸了上去,宮人掀開簾子,馮九卿擡眼,伸手搭在他的手上,慢慢走下了馬車,目光深深地看着齊尚,“皇帝,辛苦了。”
“母后,兒臣不辛苦,”齊尚執着她的手,慢慢走向後方的太后儀駕,嘴角含笑,“母后和齊叔伯能夠平安歸來,乃是幸事,兒臣已經準備好一切,只等太后回宮了。”
禁軍開道,宮婢福身,馮九卿緩步走向位於御攆之後的太后儀駕,輕輕掃了眼身後跟隨的齊璞瑜,輕聲道:“你齊叔伯這次遭了大難,人險些沒了,皇帝可得好好關懷一下攝政王才行。”
齊尚回頭,卻見齊璞瑜對着馮九卿挑眉,“這次救了我們的,還有一人,邢子濯邢公子太后可也得好好犒賞他纔好。”
敏銳地察覺到了眸中酸氣,齊尚輕笑,“要賞,自然都要賞賜!”
說着,兩人已經走到了儀駕之旁,齊尚看了眼吏部尚書,道:“今日朕高興,便免了太常寺卿的禁足,讓他明日入宮覲見吧。”
衆人心下一愣,馮宇擡頭看向齊尚,卻見那溫潤笑着的少年天子眼中沒有半分笑意,凌霜劍寒,冷冽帶殺。
心中一聲咯噔,馮宇下意識看向了馮九卿,卻見馮九卿對着衆人點點頭,而後慢慢擡起腳,登上儀駕,“皇兒,回宮吧,哀家累了,你齊叔伯定然也要回府好生準備,不可怠慢。”
“是,母后,擺駕回宮!”齊尚背過手,一派老成,動作與齊璞瑜如出一轍,卻略有些稚嫩,惹人發笑,但一想到他的金口玉言,任何人都笑不出來了。
浩浩蕩蕩的隊伍從宮城中來,又迴向了宮城之中,兩側靜候的百姓書生試探着擡起頭,看着那言辭穩重、態度親和的皇帝,面面相覷。
“都說皇帝是爲傀儡,懵懂無知,可我看,這皇上的舉止明明很妥帖穩重麼,一點都不像無知的樣子。”
“你這不是說笑嘛,那可是皇帝,帝師教導,攝政王輔佐,太后垂簾聽政,如今也到了懂事的年齡了,這點儀態當然知道咯。”
“若是我們更夠高中,這朝堂上怕是又有一批老人即將退下了吧?”
這話有理,但他們沒有想到,還未等到他們高中,朝堂之上,已經風起雲涌,不過兩日,這羣還沒有經歷會試的學子,便已經見到了朝堂政局之下的腥風血雨,翻手高 官厚祿,人人敬畏,覆掌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朝夕之間,生死兩變。
而此時此刻,那掀起腥風血雨的開拓者,卻正坐在儀駕之上,慢慢進入皇宮大內,看着那玉瓦高牆,龍盤虎踞的行政殿,大難不死的人滿懷復仇恨意,手中的斷頭刀緩緩出鞘……
當晚,齊璞瑜回府休養,派人通知了馮府待命。
馮九玉端着安胎藥,正小心翼翼地喂着廖晴兒,呵護着自己的結髮妻子,看着身邊的侍女丫頭,皺起了眉,“攝政王夜半來信?”
廖晴兒摸着小腹,眸中精 光一閃,“王爺可是讓我們準備什麼?”
“是的,夫人,”丫頭對兩人輕笑,“王爺傳的太后的話,讓兩位明日進宮觀禮,今晚務必好生準備,晴兒姑娘身子若是不行,就在府中靜等消息便是。”
馮九玉笑了聲,看向廖晴兒,“你要在府中,還是進宮?”
“當然是進宮!”廖晴兒手指打顫,恨火燎原,卻不無快意,“這麼好的日子,我怎不能進宮?”
於此同時,刑部尚書劉尚、大理寺卿薛世也同時收到了書信。
劉向匆匆點燃燭火,看着信中之語,眼睛大亮,“好好好!人證物證具,這次看他如何狡辯!來人!”
門外守衛忙上前來,“大人有何吩咐?”
“通知順天府尹,明日早起直接整頓人馬,”劉向想起上次的憋屈,目光一冷,“這次,本官就是先斬後奏,也要把那老傢伙給做了!”
劉向兇態畢露,可薛世卻沉穩得很,早在齊尚展露鋒芒時,他就已經有了警覺,負手看向漆黑的夜空,他笑了笑,“天快亮了,是該準備了。”
兩個時辰前,宮中,慈榮殿。
馮九卿揉着額心,聽着魏嬤嬤報備這兩日宮中消息,卻有些無語。
唐媛媛被困在沁香閣中無妨,柳芷若看似大大咧咧性格暴躁,但卻是個極其細心之人,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但那唐媛媛卻不得安生,死到臨頭還不停喊冤,聽聞每日都在沁香閣鬼哭狼嚎。
江如雪將皇宮內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別的都還可,偏這唐媛媛,她和柳芷若兩人都應付不來。
“到底是沒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丫頭,”馮九卿搖了搖頭,“對付潑婦和囚犯還需要忌諱什麼?只要人不死,堵住嘴巴綁住手腳扔在一旁便是,給她幾碗飯吃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可不是麼,”魏嬤嬤失笑,“奴婢就是想看看這兩個姑娘的能耐,如今看來,這柳芷若善爭,江如雪善穩,只是到底手段溫柔了些。”
“姚若華都被關了,唐媛媛還敢大呼小叫,哀家聽着心煩,”馮九卿眯了下眼睛,緩緩道,“讓人去沁香閣,指點那丫頭兩句,齊璞瑜暗中安排入宮的人,總不至於冥頑不靈。”
魏嬤嬤領命,讓人去沁香閣走了一趟,回來便傳沁香閣中鬧騰了好一會,說是唐媛媛撒潑闖宮被抓,衝撞了柳容華,柳容華震怒,派人打了她三十板子,堵住嘴扔進了偏殿,只叫人看着別死了,竟連太醫都沒有請一個。
謀害皇帝的人,本也就活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