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九卿實在放心不下那姚月兒,自然也不會拖延時間等着齊璞瑜給她慢慢帶消息。
方將畫放下,她便迫不及待地讓薛放前往戶部查探,務必要將姚月兒的名字翻出來,姚家那一夥人,還有什麼星兒魂兒也都找出來,一個都不能放過。
而後,她便和齊璞瑜來到了御花園中等待,果然不久,薛放便將消息帶回。
“戶部戶籍雖然繁雜,好在朝廷要員的籍貫都有專人看守,末將很快就查到了,”薛放沉聲道,“姚家兄弟二人家族中,除了姚若華,子輩中包括嫡庶了九名女子,除了姚青兒、姚若雪之外,有四名已經嫁爲人婦,待字閨中的還有三名,姚月兒便是其中之一。”
馮九卿冷笑,“這姚家準備還真是周全,竟然準備了九個女人來和親。”
“其餘兩個也就罷了,”齊璞瑜問:“姚月兒在京並無名聲,可是在京城之外調 教?”
薛放點頭,想了想又道:“這姚家九女認真說來,都是在京城之外長大,但因這十幾年都沒有出過什麼幺蛾子,因此沒有多少人關注。”
“這姚月兒爲人如何?”馮九卿關心道。
“太后放心,聽聞姚家女各有所長,就如姚青兒擅長魅惑之術,姚若雪擅長醫毒之術,”薛放略有些不確定道,“姚月兒擅長什麼,末將還需要時間細查,但這下毒之術應當是不擅長的。”
馮九卿與齊璞瑜交換了個眼神,忽又想起方纔的事情來,心中有些彆扭的收回視線,面上卻一如往常,沉吟道:“只要姚月兒不是姚若雪,一切都好說,你先下去吧。”
“是。”薛放告退。
御花園中再度恢復了平靜,留下的兩人一時間都無動靜,好像不願打破這片刻的寧靜,等了許久,還是齊璞瑜先站了起來。
牡丹花香撲鼻而來,更比酒意微醺,叫人沉醉不已。
齊璞瑜收起了弓着的腿,站在亭下臺階之上,鷹龍虎燕四象成圈的錦袍未能掩藏住他寬闊的脊背,卻將他的背影襯得越發沉重,無來由地透着一股子低迷。
馮九卿擡起頭,半晌又收回目光,看着她腳面上的花瓣。
花瓣是淡粉色的,就像勺子一樣彎曲着,卻又比之柔 軟,散開的紋路比她腳上的針線還要明顯,看着看着,她竟有些走神了。
忽然,齊璞瑜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聲音清揚而從容。
“既然不是姚若雪,那其他的事情,本王會打聽,小太后寬心便是,等得了消息,本王自會告知太后。紫宸殿還有要務待處理,本王就不多陪了,告辭。”
他走得突然,似乎本也沒想着要得到馮九卿的應允,事實上,他也並不需要。
馮九卿見怪不怪,只是覺得有些提不上力氣,沒什麼精神,就連從鞦韆上起身都覺得力不從心,走了兩步,便忍不住喊道:“魏嬤嬤?魏嬤嬤,過來扶我一下。”
魏嬤嬤就在迴廊邊緣,一下子便聽到了她的聲音,心中發緊,忙跑過來,“太后怎麼了?怎麼聲音這麼難受?要不要奴婢傳太醫來?”
傳太醫?
“不,不用,”馮九卿慢慢擡起手,將半個身體的重量都靠在了她的身上,勉強擡了擡嘴角,硬是要扯出一個笑容來,以示自己無事。
“我回宮休息一會兒就好。”
看着她這幅樣子,魏嬤嬤心中都不由得慌亂起來,“太后,您這是怎麼了是……和攝政王吵架了嗎?還是攝政王說了什麼?”
這本不是該她打聽的東西,魏嬤嬤才問出口便又禁聲,但馮九卿卻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她靠着魏嬤嬤,腿腳沉重地擡起來,沉思了許久。
她也想問,她怎麼了?
她方纔做了什麼,會這樣的無力?姚月兒的事不是得了個好消息嗎?怎麼心裡沒有鬆口氣的感覺,反而還渾身乏力了?
時光繼續回溯,再往前走一點,馮九卿忽然想了起來,自己還做了一件事。對她來說,本該是好事的事,可好像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她便有些懶怠動彈了。
“我……”不覺聲音已經沙啞,馮九卿喃喃道,“我把他推給別人了。”
魏嬤嬤有些沒聽清,“什麼?”
馮九卿豁然回神,打起精神,想着之後種種能夠得到的所有好處,笑容僵硬地看向魏嬤嬤。
“嬤嬤,我要他娶廖晴兒,嬤嬤你說,他們是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是不是該在一起,我做得很對,是不是?”
魏嬤嬤啞然,她擡起頭,看着馮九卿那雙如蒙薄霧的雙眼,暗暗嘆氣,卻點頭道:“太后,您做得沒有錯。”
也許這樣,也好。
“是啊,我就知道我做得沒有錯,這樣不是最好麼?就應該如此纔對啊。”馮九卿看着那婉轉冗長的迴廊,聲音越來越細微。
撲簌落下的花瓣在她身後飛揚漫舞,就像下了雨一樣飄散,隨風起而喧囂,又雖風止而沉寂。
偌大御花園,終至無聲。
馮九卿回到了慈榮殿便躺在了牀上,魏嬤嬤想要叫太醫進宮,卻又被她攔下,只叫人在門口等着,不得擅入,至於晚膳時分,仍舊沒有人去打擾。
一夜無話,第二日早朝,馮九卿懨懨的去了。
整整一夜,馮九卿的腦海裡都在不斷閃過許多亂七八糟的畫面,有太多太多都是齊璞瑜,有他們臥榻纏 綿,有馬場肆意狂奔,還有彼此合作算計,更有壽宴上齊璞瑜對她的生死冷眼旁觀。
一幕幕過去,心焦體躁,直至天光將亮了,馮九卿才勉強睡了過去。
她來接齊尚上朝,卻發現齊尚也是一臉疲倦,忍不住道:“奏摺又多起來了,怎麼好似沒睡好?要不要讓三師將課業放得輕些?”
“不必,朕應付得來,”齊尚倒還固執,搖頭道,“只是昨天改了太多奏摺,手疼得緊。”
他撅了下嘴巴,有些不忿,“齊叔伯說要訓練我,昨兒一個下午他才批了兩個摺子,其餘都叫朕動手,唉,朕看齊叔伯現在是越發想討清閒了。”
馮九卿笑笑,“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這秀女中有身份不明朗的,只怕都要他去查證,忍過這段時間,想來就無妨了。”
齊尚點頭,好像真的被她勸服了,沒有再說什麼。
馮九卿帶着齊尚入行政殿,從後方往前走,卻還沒有入座,便看見了那空蕩蕩的攝政王位的座椅,竟然沒有人。
齊璞瑜今日,沒有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