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傳來的溫度越發灼熱,齊璞瑜似乎將全身的溫暖都傳達給了他,寬闊的脊背卻擋住了前面的寒風,清寂孤傲,如瀑長髮不是掃過馮九卿手背,耳邊風聲不絕,不只是哪裡傳過來的風鈴聲,清脆悅耳,讓人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齊璞瑜嘴角不住地上揚,信誓旦旦般道:“會成功的。”
城郊外有一座大相國寺,每年浴佛節,大相國寺便會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長街上,僧人、喇嘛、道士無處不在,清聖氣象中,更有西域佛僧在大相國寺前表演金剛舞。
馮九卿曾去看過一次,可那時她只是個初入京城的官家小姐,被堵在人羣之外,只聽到那嘈雜的聲音,佛門清聖地,全被燒香拜佛、求安謁貴的人堵得水泄不通。
她對浴佛節其實沒有什麼好印象,但的確想去看看那金剛舞。
在皇宮之中,她可沒有這麼好的興致。
兩人緊趕慢趕地來到了京城一座恢弘別院,遙遙一看,便能看見那早就等待偌久的刑部尚書劉向與禁軍侍衛馮九玉,他們身邊沒有其他人。
衙役和侍衛都去了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有的就在這裡,有的則是卻禮部左侍郎府門前。
廖晴兒進入姚府已經過了很久,自正午到現在,府中只見進去的人,卻不見出來的人,馮九玉心急如焚,想要登上房頂去查看,可又被劉向攔下。
“姚府周圍一定布有暗樁,我的人都不敢靠近,你去幹什麼?被發現了廖晴兒反而會危險。”
馮九玉聞言,也只得作罷。
二人遂一直等在此處,馮九玉幾乎可以想到廖晴兒現在的處境,她一入府,必定是哭訴自己在馮家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前日自己在花街柳巷的事情已經傳開,廖晴兒追着他跑了半個京城,二人關係在外人看來,顯然已經極爲惡劣。
這便是機會。
馮九卿要廖晴兒進入馮府哭訴,而後告訴姚子晉,她嫁入馮府並非自己願意,而是大理寺卿刻意爲之,因爲他見姚府勢弱,想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廖晴兒會自稱無處可去,無人可求,故只好來求姚家幫忙,並且告訴姚子晉,馮九玉出現在花街柳巷,正是因爲他與刑部合作。而他們前日也已經發現了試題泄露的秘密,明日就要動手抓人,更要僞造證據,將姚家一舉拿下!
她以此緣由“投誠”,只是爲了表明自己的“立場”,獲取姚子晉的信任。
然後,逼他們露出馬腳。
廖晴兒以背叛廖府、馮府的姿態前去,可能否得到姚子晉的信任,卻實在人讓人擔憂。
若能,廖、姚兩府分崩離析,若不能,廖晴兒明顯便是背叛了廖、姚兩家,能否活着出來還是個未知數。
時間過了這麼久,姚府卻沒有人出來,馮九玉等得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整張臉都蒙上了黑夜的陰晦可怕,手上青筋不停地跳動。
他幾乎要按捺不住了,一雙手卻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玉兒,冷靜。若真出了什麼事,姚府一定會派人處理。”
處理什麼?自然是屍體。
馮九玉面色猙獰一瞬,但旋即又立刻反應了過來,回頭看向馮九卿,“阿姐?!”
“太后!”劉向比他更驚訝,也更緊張,“太后您怎麼能出宮!還有王爺,你們……哎呀!”
齊璞瑜笑着按住劉向,輕聲道:“放心,本王豈會做無把握之事?”
話雖如此說,劉向卻還是臉色陰沉,馮九玉扶額,幾乎有些無力了,“阿姐你怎麼能在這裡,萬一等會打起來,玉兒怕是顧不上你啊!”
“怕什麼?”馮九卿擡了下下巴,看了眼那掛着兩個大紅燈籠的姚府大門,嘴角閃過冷笑,“哀家雖然不會武功,可逃跑的速度還是很快的,放心,他們追不上。”
衆人:“……”
齊璞瑜噗嗤失笑,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額上捏了捏,無奈而縱容地看着馮九卿,“放洗吧,本王會保護好太后,兩位只管嚴防死守便是。”
劉向與馮九玉對視一眼,無言以對。
東華最是位高權重的兩個人都如此不羈,他們又能如何,總不能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把人打暈扛回皇宮吧?
話語漸熄,燈火漸杳,夜色越來越沉,空氣裡慢慢浸透幾分涼意,馮九卿揉了下手臂,目光忽然一凝。
姚府大門打開了。
靠在牆壁上的人登時不約而同地挺直腰背,緊張地看着姚府的小廝在門口瞻望遊移,過了片刻,才終於將門大開,一襲翠衫從裡面緩緩走出。
紅腫着眼睛的廖晴兒似乎有些虛脫,被人扶着手臂慢慢上了前面的馬車,走前對着小廝點了點頭,似乎在叮囑些什麼。
小廝訕笑,“晴兒姑娘只管回府,咱們老爺是不會忘了晴兒姑娘的幫助的,至於其它事,晴兒姑娘,不該問的還是不要多問得好。”
廖晴兒緊張地鑽進了馬車裡,轉眼便不見。
而巷子中,馮九玉等人也不知何時消失不見,只留下清冷晚風,幽幽吹過。
馬車慢慢往馮府走着,車中一片靜默,沒有半點聲音,廖晴兒無力地靠在車廂上,腦中不停閃過姚子晉那冰冷審視的目光,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頸側。
她險些以爲自己暴露了,姚子晉與她的父親相交甚深,豈能輕易相信她哭訴的鬼話?她跪在地上哭求姚子晉送她離開,可姚子晉轉頭便讓人橫刀而上。
“你是他的女兒,呵,如今卻要來高發自己的父親,”姚子晉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她,“晴兒姑娘莫非覺得老夫是傻子,這麼好騙?”
廖晴兒渾身發抖,刀鋒劃過皮膚,勾起數不清的雞皮疙瘩,後頸寒毛不停豎立,她將手指陷入掌心,幾乎破開皮膚、骨肉,才終於說出了接下來的話。
“姚大人,晴兒並非告發自己的父親!”
廖晴兒牙齒打戰道:“我父並不曾背叛姚大人,只是……我只是想請大人勸勸父親,接回我吧,我實在不能忍受馮九玉了,他……我本該是王妃!”
“他不過一個官家侍衛,我遵從父命下嫁於他本已委屈萬分,沒成想他竟然、竟然還同以往那些ji子孌童廝混!我……嗚嗚……姚大人,姚伯父,求您幫幫晴兒,晴兒、晴兒可以像伯父發誓,晴兒所說的消息沒有半分虛假!”
那鋼刀差點要了她的命,她若是鬆了口,或許就出不來了。
“九玉……”
“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