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及至此,他們已經來到一處高大的宮殿之前。歐陽靖同一把推門而入。
門內景象華貴雍容。大廳中央的地毯上,一幅“百鳥朝鳳圖”雄偉壯麗。廳內兩側各擺着三把上等的雕花木椅。牆上掛着四幅精美的書法。
看得出來,這就是堂文族爲了報答天嵐治好了上官公主,而特意收留他們的華貴宮殿了吧。
廳內,柯悍、林行還有風殤劍主蕭州旭,早已恭候多時。天嵐神劍,五把已經聚集在此——龍騰、絕嘯、木迭、狂瀑、風殤
歐陽靖同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風殤,你到底要救誰?值得讓我去冒這個險?”
蕭州旭緩緩轉過身來,他的眼中明顯帶着淚水的痕跡,緩緩說道:
“一個很重要的人。她救過我的命。當年我們天嵐城破後,我一直在被魅冥追殺。後來我逃到了一個村落裡。是那個姑娘救了我。”
歐陽靖同頓了一下,其餘人都在等待着他們兩的對話。
“既然這樣,那我們不得不幫。我們明天就動身,去平賢城救人。”
大師兄提高了聲音,繼續說道:“各位,都記在心裡!對天嵐有恩的人,我們必當回報,在所不惜!”
“是,大師兄。”
五把神劍,已經很久沒有一起並肩作戰。但是,這次卻仍不能如願。因爲龍騰劍主,又將缺席。
大病初癒的道役元,已經經受不起戰鬥的折騰。他功力全失,甚至無力再揮動長劍,來斬殺一個最普通的敵兵。
那麼,他只能再次退居一旁,充當看客。
役元沒有反駁。他自然深知,現在的自己只能是拖累。不給兄弟們添麻煩,纔是最應該做的事情。
他只能鄭重的向兄弟們道出一句:“你們,多多保重!”隨後,役元直接推門而出,抱着神劍走遠,不再回頭。
他已經沒有了妹妹,沒有了族城。現在他連戰鬥的權利,都已經被無情剝奪。
廳內一行人望着他遠去的背影,氣氛悲哀起來。
歐陽靖同忽然覺得,自己帶他來是一個錯誤。原本他只是想讓五把神劍得以團聚,卻無意間傷害到了役元。沒想到如今在龍騰劍的面前談論戰鬥,實在是一種莫大的傷害。
“咳,看來這一劫,只能靠役元自己渡過了。好了,我們來說正事吧。明天動身,記住,平賢族自從祝里科上臺之後,一直很古怪。大家多多小心,況且,我們對城內的情況一無所知,所以……”
“所以!”——歐陽靖同的話被打斷。
一看,是祝甫正從門外匆匆而來。“所以,你們怎能不帶上我呢?”祝甫高擡頭顱說道。
“你?”
“別忘了,我是平賢族的大皇子。沒人比我更瞭解那兒。”
大師兄斟酌一下,覺得無甚不妥,就應允下來:“也好,有個熟悉地形的,自然有利多了。那就勞煩祝甫皇子,帶我們一起去平賢城救人。”
“天嵐對我,有救命之恩。關於天嵐的事情,在下必當相助。”
祝甫接着問道:“哎,要去搭救的是什麼樣的人?能夠驚動風殤劍主的人,想必也應該是功力高深的隱士吧?”
“不。她只是一個不會武功和仙術的弱女子而已。但她極善鑄劍之術,而且,我的命是她救的。”蕭州旭臉色黯然,滿懷傷感。
林行聽此,插話說道:“呦,跟役元的小妹妹一樣,都是鑄劍的靈士吶。這年頭肯學鑄劍術的姑娘,可真是難得了。”
“什麼,役元還有個妹妹?”蕭州旭似乎顯得有點驚訝。
一邊的柯悍也回道:“對啊,咋?你不知道?”
蕭州旭點點頭,想到些什麼,兀自小聲嘀咕道:“我記得,她是說過,她曾經是有一個哥哥……”
柯悍接着解釋:“哦,對。役元的妹妹在入門兩年後,就中亂箭死了,據說死的很慘,連屍體都沒找回來。你別看役元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這件事就是他的死穴。他妹妹替他擋住了亂箭,代他去死。十一年了,這件事還是對他影響不小啊。”
林行搖手,緩緩說道:“從我們行醫的人來看,其實只有檢驗過屍體後,才能確切地說一個人已經死了。”
……
此刻夜裡,千里之外的平賢族城內。他們今晚就出發去救人了。
歐陽靖同、柯悍、林行、蕭州旭、祝甫,他們五人已經降落於平賢族城內。很少有過這麼大規模的神劍、仙劍的聚集——絕嘯神劍、狂瀑神劍、木迭神劍、風殤神劍,以及祝甫手上稍遜一籌的落亦劍。
爲了一個小姑娘,天嵐的四把神劍竟然會全部出動。
如果這些劍主們願意,甚至都能掃蕩半個族城!
但是,他們只能低調進入。歐陽靖同特意要來駱駝和馬匹,把他們打扮成外地的商隊,在大街上隨意晃盪。
平賢族位處大地的西方,茵河的上游,依靠霞年平原的養育,地大物博絕頂繁榮。歐陽靖同早就想領教一下,傳聞中的平賢大族到底能繁榮成什麼樣,是不是比他們的天嵐城還要壯觀。
不過,眼前的景象讓他失望之至。
寬闊的街道上,難得見到三兩路人,個個都低頭快步經過。兩旁的店鋪,都大門緊閉。平日裡風騷之客擠滿的怡紅花舫,門前早就起了蜘蛛網。更不用說其他什麼賭坊、酒店和客棧,都白白掛了個金字閃閃的招牌。
大街之上,蕭瑟的寒風吹過,異常冷清。這樣的景狀,真的是民不聊生,悽慘悲涼,儼然就像一座死城。
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有個挑柴的老樵夫,從他們身邊低頭匆匆經過。歐陽靖同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打個招呼:“老人家,老人家請留步!”
衣衫襤褸的老樵夫,擡起頭顫巍巍的看了他一眼,就連連搖手,恐慌的回道:“不知道,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別找我,求求你們別找我。”
老樵夫一聲也不敢多吭,把掛滿柴火的扁擔往肩膀上安頓一下,就又朝前邁開步子。但是,老人在剎那間彷彿注意到什麼,又趕緊擡起頭來,看見了在一行人最後的祝甫。
祝甫提着仙劍走上前來,作爲族城的大皇子,他向老人家恭敬的行了個抱拳禮。
老樵夫渾身顫抖起來,揉了揉自己昏花的雙眼。他難以置信,半天張着嘴說不出話。這不正是“已經戰死”的那個大皇子?
是的,這座族城的大皇子回來了!昔日,祝甫的“戰死”消息傳來,舉城悲慟。今天,祝甫歸來,安然無恙。是的,他們的守護英雄回來了,落亦在手,安然無恙。
樵夫老淚縱橫,瘋瘋癲癲的說着:“是大皇子,是大皇子回來了啊!啊,有救了,平賢有救了!”他難以控制情緒,情不自禁一把跪倒在地,仰天悲呼:“鄉親們吶,大皇子活着回來了!鄉親們吶,都出來吧,大皇子回來啦……”
街邊的住宅商鋪,通通把門窗打開一條縫。縫的後面,是卑微張望的眼睛。他們看着空曠的大街上,有着那麼熟悉的那張臉,那麼熟悉的一把落亦仙劍。那個族城的英雄終究歸來!
所有百姓從兩邊的房子裡蜂擁而出,涌向祝甫。如同節日的狂歡一樣,不,比任何一個節日都更大快人心。整條大街,瞬間人頭攢動。一條街的街坊百姓們,都笑出了滿臉淚水。
他們知道,他們的守護神回來了,他們的苦難日子也就到頭了。三千年的古城能否重回往日繁華,所有的希望全在祝甫身上。
大街上聞訊趕來的百姓越來越多。受盡殘暴統治的鄉親們,把這個好消息奔走相告。他們如同參拜一尊佛像一樣,趕來參拜他們僅僅十八歲的守護神。
十八歲啊,僅僅十八歲的年輕小夥,已經成爲族城的英雄。
那個跪在地上的老樵夫,一把抓住祝甫的手,老淚縱橫的哀求道:“大皇子啊,平賢族不能就這麼亡族啊,祖宗的基業不能毀啊。求求你!救救我們吧!救救我們吧!”
祝甫還不知道,弟弟上臺之後究竟幹了些什麼。
“老人家,您快起來。”他試圖去攙扶老樵夫。
可老樵夫堅持下跪:“您要是不答應,我這把老骨頭就不起來!”
此時,發自內心的,街上圍着的層層人羣,也陸續重重跪倒在地。
“請皇子登基,繼承大統!” “請皇子登基,繼承大統!” “請皇子登基,繼承大統!”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磕頭呼喊着。
整條街都在爲一個十八歲少年下跪的情形,實在是壯觀的讓人感動。一邊的歐陽靖同不得不驚歎,祝甫必是個賢明之君。十八歲就能讓全族歸心,着實是不簡單啊。
不過也難怪,平賢族一共就兩個皇子。二皇子祝里科整天遊手好閒,生性善妒。如今族城在他的殘暴統治下,大街上白天都不敢走人。而大皇子祝甫卻恰恰相反。一次又一次的打退外敵侵犯,而且善於治國、彬彬有禮。整座族城都以爲,祝甫必定是下一任族皇。
可他偏偏莫名其妙的受了重傷,一直“假死”到現在。趁着他“死”去的時候,二皇子祝里科已經完全主導了平賢族的政權和兵權。
祝甫原地轉了一圈,茫然不知所措。天嵐的四位神劍之主們,也面面相覷傻站着。本來只是想進入平賢族,去救一個普通的姑娘,但是沒想到場面被搞得這麼大。
祝甫正在籌措言語,來回應族民們的跪地懇求。就在他分神的此刻,一把利箭“嗖”的一聲穿過層層人羣,向那個樵夫老漢射來。
手無寸鐵的老人,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就直接被貫穿胸膛。嫣紅的血流在了他的兩捆柴火上,他睜着眼睛倒地死去。
這些發生的太快,祝甫活活愣住了。
見到有暗箭傷人,歐陽靖同他們立刻拔出神劍。四把上古神劍的光輝,分外奪目耀眼。絕嘯,狂瀑,木迭,風殤——全部出鞘!
周圍的平民鄉親,霎時陷入恐慌,四散奔逃。拉長了的尖叫聲充斥整個街道。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他們抱頭鼠竄,毫無招架之力。
遠處傳來整齊鏗鏘的腳步,還有奔跑時戰甲的震動聲。大街上的人都沒能逃離這條街,因爲他們被軍隊的兵卒棍棒交加,渾身見血。
平賢族的軍隊已經趕來。八百名精銳步兵相繼抵達。他們闖入人羣,將族民驅趕到大街兩側。
百姓們一個個都匍匐跪倒,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蠻橫的士兵直接踩在老頭子的脖子上,或者朝小孩撅起的屁股上猛踹一腳,摔他掉兩門牙。
軍隊,本應是保家衛國、守護族民的崇高武者;在平賢族,卻是蹂躪百姓、殘暴粗蠻的地主老財。
祝甫面對自己的族民,就這樣被肆意侵犯,他怒而撥動落亦仙劍,積聚的仇恨使得胸膛爆炸。他倒想見識見識,是哪個愚蠢的將領允許部下幹出這種事。以平賢族大皇子的名義,他非誅那個將領的九族不可。
步兵把族民隔在街兩側,中間留了條暢通的道路,留給他們的將領騎馬而來。
一個騎着白馬的俊俏公子,緩緩向祝甫走來。他的臉上塗了一層厚厚的**,眉毛刻意畫的很濃,嘴脣也染的十分嫣紅。看上去他身材不高,也很瘦小;從頭到腳都是華麗的打扮,手中優雅的搖着畫扇。
他就是這支軍隊的將領,或者說這個族城的最高人物——二皇子,祝里科。
“皇兄,別來無恙啊。哈哈”
“是你?滾開,我不是你的皇兄!”
“呦呦呦,皇兄重傷初愈,起死回生。回家就不認我這個弟弟了?”祝里科用畫扇掩面一笑,如同女子,嫵媚妖嬈。
“說!你爲什麼把平賢族搞成現在這個樣子?”祝甫義憤填膺怒吼而成。他可以容忍弟弟的荒淫,但決不能容忍他禍害族城的百姓。
“這是怎麼了嗎?看來兄長回城,是對城裡的新氣象不太滿意呢。”他的眼中充滿着洋洋得意,詭拮說道:“呵呵,好吧好吧,來人呢,接祝甫皇子回宮,都好生伺候着!”
祝甫習慣性的想要反抗,如果他出手,這一千名士兵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但是他卻不能反抗,他只能束手就擒。因爲
——士兵們把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之上,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無論是枯黃面容的大肚婦女,還是哇哇大哭的懵懂孩子,或者瘦的皮包骨頭的老人。
整條街的百姓都被作爲人質,還能有什麼反抗的理由?
祝甫仇視着白馬上的皇弟,然後心甘情願的把落亦仙劍收入劍鞘。
兩個粗蠻的士兵,在祝甫的胸膛上猛推一把。他連連後退三步,拼命壓抑着落亦劍的怒火。
然後,一個士兵奪去祝甫手中的落亦仙劍。另一個把厚重的枷鎖往他頭上一套。從未戰敗的英雄皇子,就這樣簡單的被活活生擒。
街道兩側的百姓開始騷動起來,但終究沒有人能站出來。
白馬上的祝里科得意洋洋。他奸佞大笑的時候,這才注意到祝甫身後的天嵐的人。
“哦?這四把劍,有點意思啊?莫非是……”
歐陽靖同無奈,眼睜睜的看着祝甫被活活生擒,卻無力可出。他剋制着內心將要爆炸的憤怒,把絕嘯劍重重的收入劍鞘。然後大師兄果斷地命令道:“我們走!”
“可是師兄,要救的那位姑娘怎麼辦?祝甫皇子怎麼辦?”林行關切問道。
歐陽靖同惡狠狠地盯着白馬上的祝里科。他咬牙切齒的回答道:“放心,改天再來拜訪,哼!”
四把神劍剛出鞘,什麼都沒幹,就又都全部入鞘。
祝里科“噗”的一聲,收攏了他的畫扇,帶着蔑視的口氣說道:“呦,當你們誰啊?想我平賢族,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
“天底下,還沒有能困住我們天嵐劍主的地方。”
還沒等祝里科反應過來,地面上早就劃出四道光影,直指蒼穹而去。神劍之力,去留隨意。
歐陽靖同這麼着急離去,是他害怕若是多停留一刻,恐怕祝里科還會以無辜百姓的性命相威脅,逼他們交出神劍。
祝里科被四道光晃了眼,驚了三秒。他緩過神來,趕緊招呼牽馬的親信近身,俯身到他耳邊竊語道:
“去,通知斐羅將軍,天嵐族的人,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