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役元扶着歐陽靖同,御劍飛回山洞。他駕馭龍騰劍的速度實在是慢。午時出發,到達時竟已是黃昏。
夕陽把這兩個兄弟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蒼茫的地平線上,一輪血紅色的殘陽正見證着亂世的戰爭與生死。
洞裡,七位師弟師妹見大師兄終於歸來,滿是喜悅。又才反應過來歐陽靖同已身受重傷,趕緊停下喧譁。他們一邊讓歐陽靠着石壁躺下,一邊高呼着一個名字——“林行”。
林行結束一天的草藥的研磨,此時在自己的房間脫衣入睡,卻被吵鬧聲活活驚醒,就趕緊爬起來趕回前廳。
林行,天嵐六劍之一的木迭神劍劍主,草藥醫仙。
他專心於磨練草藥,從頭到腳,一身都是白色的衣裳,就連木迭神劍的劍鞘都是雪白杉木製成的,可能白色就是醫者的代表色吧。
他小小矮矮的身軀和斯文的性格,無法在戰爭拼殺中發揮太大的作用。可他在醫術之上卻是妙手回春,常常能起死回生,令人驚歎不已。
畢竟六把神劍的主人,必然都不會是泛泛之輩。
林行匆匆趕到前廳,看見大師兄滿身的血污,膿黑骯髒的血染紅了他深藍色的衣裳。
他立刻警覺起來,靠着敏銳的直覺與經驗,連忙對面前傷痕累累的大師兄進行醫治。
半柱香的焦急等待後,林行放開雙手。他扭頭用他柔弱書生氣的聲音彙報他的結果:
“無妨大雅,無妨大雅哈。師兄莫過於皮肉之傷,又加之以長時間的高度緊張,身心疲憊氣血透支而已。小生開個方子,療養數日就好。不過——”
“不過,”林行清了清嗓門,又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他的右手已經被劍劃傷太深,傷及筋骨。要說恢復也不難,只是尚需很多時日了。”
周圍的人終於能把一口氣給吐完。區區這點傷早就司空見慣。三年以來,誰身上還沒落下幾處劍傷刀病的?
“各位,”歐陽靖同知道自己沒事,努力坐直身體說道,“這些天,是爲兄拖累大家,大家都很操勞。可是接下來,我想我們又會有麻煩了。
我這次出去,本是,……額,本是想偵察下魅冥人在玉伏雪山羣的動靜。”說到這,歐陽不自然的聳了聳鼻子,神情恍惚。這個一本正經的大師兄,似乎根本就學不會撒謊。
道役元捕捉到了歐陽的不自然。他知道這不是實話,不過他沒有發問,而是聽他繼續說下去。
大師兄歐陽又把手放在嘴上,假裝咳了兩聲,繼續說道:“根據現在的情報來看,恐怕又得有一場宏大的戰爭,要開始了。”
大師兄嚴肅的說着正事,邊上的師弟師妹們卻還是一副喜悅和輕鬆的姿態。
唯獨道役元一人絲毫不放鬆警惕。眼神裡露出他一向渴望戰鬥的目光。
役元小心輕聲地退出圍在歐陽身邊的圈子,悄悄的轉身想要邁腳離去,卻被一邊的林行發現並且一口叫住:
“役元,你去哪兒?你身上也有傷兒,別亂動再崩了傷口。小生等會兒也給你開些藥方。”林行說道。
“不用了,都是小傷不礙事。我還有些事情要去做。可能我們……又要有新朋友加入了。”
說完,道役元抱劍扭頭就走,根本不理會林行的勸告。他一路小跑出了洞口,踏上劍凌空而去。
衆人面面相覷一臉疑惑:“難道除了我們,三年前還有別的天嵐族人倖存?”
歐陽靖同見狀,向他們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不是,是聖天使。我們意外遇見了那個丫頭。役元說,既然聖天使私自逃離出城,他就想把她拉攏到我們這邊來。”
這句話有如一個重磅的新聞,邊上六人立馬就議論開了。
“哇,天使族的少主誒!聽說她十七年都被困在城裡,還沒人知道她長什麼樣呢?”
“說不定啊,是個大美女!”
“肯定是個醜八怪,才躲起來不敢見人!”
……
大家七嘴八舌閒聊起來,山洞裡的氣氛好不熱鬧。可是能不能邀請到這位空中的高貴少主,還得看道役元的本事了。
十
當兄弟們正在討論天使族的少主時,役元已經站在劍上在雲層中穿梭。此時已是夜裡,圓圓的月亮剛剛爬上地平線,天空上僅有幾粒星光。
役元御劍原路返回,向着白天的雪山羣進發。
如果前方是血肉相博的戰場,他定然氣定神閒,毫不在意;但是現在前方是一個萍水相逢的小姑娘,役元心裡難免有一絲緊張與興奮,也說不出來爲什麼。他心底總是有些不平靜,就好像是要去赴一場冥冥之中的約會一樣。
他手裡緊握着那塊撿到的寶田之玉。他知道,這塊玉材質上乘,又被磨得如此圓潤,想必是它的主人倍加珍惜,常常拿來把玩。如今她丟失此玉,必將重回尋找。
廣袤無垠的雪山之中,役元雙臂張開,穩穩地降落了。四面八方都是冰天雪地,見不到一個活物,寂靜與蕭瑟充斥周圍。
役元小心翼翼地查看雪地——除了白天她留下的,還沒有那少女新的腳印——也就是說,她還沒回來過。
役元心裡有底了,少女必然會回來找玉。接下來,只需要耐心的等待便可。
不久,他正在低頭巡視,看有沒有隱蔽之處尚未發現的腳印。意外的是,他沒有發現那少女小小的腳印,反而找到了幾處稀稀拉拉的的大腳鞋印。
一時他也沒放心上。縱然是荒涼的雪山之中,難免也會有人穿行吧?
月光照在他獨行的身影上。積雪被踩踏發出“嘎啦嘎啦”的清脆聲響。這片天地冷清寂靜,不免平添了幾分寒意。
忽然,黑暗的夜空上有了動靜。
圓圓的冷月之下,劃過一道絢麗的流星的光芒。那純潔的光束極快的飛馳着,直衝向役元而來。他深邃的眼睛直盯着遙遠處飛舞的光色,不禁心神緊張起來。
他知道,和那姑娘的又一場相遇,要開始了。
白色的光芒慢慢減速,最後漸漸消散,在光輝霧靄中緩緩露出那少女的身影。
她纖細的雙臂緩緩收攏在胸前,收起了她的碩大的翅膀,輕輕地降落在雪地上。淡淡的煙霧下,那雙潔白的翅膀如同水晶的破碎一般消失。
白天太過倉促,役元沒有好好看清她的容貌,等到現在他再仔細一看,真的是被她的美貌給驚豔了。
這是一個純美天真的嬌柔少女。五官清秀可愛,面似桃花。她的長髮向後披到香肩上,柔軟的胸口飄蕩着一根絲巾。少女的肌膚白皙勝雪,身材稚嫩又婀娜。
她穿着單薄的連衣仙裙,在這冰天雪地裡凍得有些瑟瑟發抖。仙裙不算奢華,也沒有配上多餘的首飾。青色的腰帶緊緊地繫着柳腰。寒風蕭瑟地吹起她的裙襬,露出腳下淡黃色的雙靴。
這樣一個純美的少女,天然無瑕不加雕飾,就跟役元手中的美玉一般。
她離道役元十幾步遠,心神緊繃、小心翼翼。她看到了役元手中的龍騰神劍,害怕的緊緊抓着裙子。
月兒羞澀地躲進雲層,雪地的祥和披上熒光的羞澀。寂靜的周圍,似乎還有流水淌過雪底的低喃。
道役元謹慎地試探道:“我們又見面了。我等你很久了。”
“你知道我要來?”她小小的嘴脣微微輕啓,流露出黃鶯般的動人聲色。
“不出所料,你會回來這兒的。” 役元淡然一笑。說着,他便從胸口掏出那塊寶田之玉,繼續說道:“寶田之玉不僅出產稀有,還是至死不渝的信物。所以我相信你一定會回來找它的。
近來各處,常常能見到你們天使族人四處搜尋着你。族城的少主私自出逃,這可不是什麼小事。你爲什麼要離開天使族?爲什麼到了這麼偏僻冷清的雪山裡來?”
少女顯得委屈和焦急了,兩彎黛眉微微皺起:“這是我的事兒,你快把玉還我。我們萍水相逢,幹嘛拿我東西!”
“既然,你有你的故事,那麼我也不便多問。”
而她欲言又止,低着頭,不願再提及一些往事,臉上露出深深的委屈和傷心。
道役元從自己的劍柄上解下了那劍穗,握在手上,然後煞有介事地向她撒着慌:
“這是九龍敷絲劍穗,是我妹妹留給我唯一的遺物。你知道嗎?相傳九龍絲不會輕易被織就,每一件九龍絲的織品都會有一段故事。
如果我沒看錯,你脖子上的這條絲巾似乎也是九龍絲。你可想知道這其中的故事嗎?”
少女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絲巾。莫非,這母親送的九龍絲竟也深藏着什麼學問?
她趕緊點了點頭,渴望知道這其中的意蘊。
初入世事的少女,根本沒有什麼江湖經驗,就跟一個天真的嬰兒一般。她對於世間的欺騙和謊言未免太過無知。
“那就跟我來吧,到九龍絲的源頭去。每一件九龍絲的織品在那裡都會找到自己的故事”
說完,役元扭頭踏上劍,徑直向他的陷阱飛去。現在他有十成的自信心,認定她會乖乖跟來。畢竟眼前這個小姑娘,看上去就像無知的嬰兒一樣,也太不懂亂世的陰險了。
而少女真的就跟着他的背影,騰空飛了過去。
她哪裡能料到,九龍絲只不過出產稀有,但也不過是普通的蠶絲,哪裡有什麼故事之說。役元隨口編的謊話,她居然也就這麼相信了。
她乖乖的跟在役元的後面,向爲她設好的“陷阱”飛去。
天嵐的神劍,天使的翅膀。兩人一起幻化成共舞的軌跡,在夜空留下劃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