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族城地處在茵河下游,終年氣候溼冷。在這秋冬的交界,天使族城內早就被厚厚積雪所覆蓋。古城牆上有些斑駁的痕跡,隱約露出些灰土色的沉重石牆。遍佈大街小巷的塢奎樹的枝葉凋零。
聖潔的天使城堡,孕育了天使族對與世無爭的嚮往。只可惜,安寧從來就不是一個單方面的意願。
十三萬之多的魅冥大軍直接在四個城門外安營紮寨,而外圍還不知道有幾十萬的兵力打算趕來。
魅冥是想用圍城來耗盡城內的糧食。不費一兵一卒,他們就可以去給一羣餓死鬼收屍。
縷寒飛沉不住氣了。城內的給養快要告罄,族內開始出現騷動。有些流言開始口耳相傳。
底下的衆將領已經衆說紛紜、爭吵不斷,最後乾脆結成了兩派。
有的堅決決不棄城,誓與族城共存亡;有的主張向魅冥求和,保全大局纔是上策;當然也有的舉棋不定,在主戰派和主和派之間遊走。
連整個族城的統治階層都已經亂成一鍋粥,更別提民不聊生、百姓動盪。眼看被傳頌爲“天上仙城”的這座城堡,即將化爲烈獄。
在這個夜裡,天使族城依舊是一如既往的死寂。
不過唯一特別的是,此夜,一把神劍載着一雙人正在趕來。
這兩人將在今夜改變一切!
越是臨近茵河下游就越是寒冷。汐旻坐在劍上,都凍得有些微顫。
不過可能比冰雪還要寒冷的,就是臨近故土的惶恐和心涼吧。汐旻內心的寒冷,比深冬的寒冷還要厲害百倍。時隔將近一年之後重回故地,一種莫名的惆悵與傷感涌上心頭。
道役元不敢繼續靠近,怕驚擾了魅冥族的巡邏列兵。他遠遠的就御劍懸停在了半空。他除了看見密密麻麻的篝火在發光外,實在是看不清楚別的。
但是汐旻卻看的清清楚楚。因爲她不是在用眼睛來看着故城,而是用心在守望。
汐旻能看見茵河在城南流入,從城北緩緩流出。
她能看見城牆磚塊的縫隙中長出枝椏,上面開出一朵冬日的梅香花。她能看見城裡的大街小巷都在呼吸着濃濃的霧水,她看見古城艱難的吐出一口生氣。
她能看見七天七夜無法入眠的母親,看見三十萬的族民都面黃肌瘦。
她看的太清楚,看的太分明。她把這所有的一切都映在了淚花裡。她太熟悉這裡,她在這裡生活了十七年。這座城就是她的整個世界。
在以前的汐旻心中,這座城就像是一個牢籠,困住了她的全部的世界。她曾經多想飛過那厚重的宮牆,逃離這個無聊的地方。
但是現在當她終於得以站在城外時,她幡然醒悟昔日的牢籠就是她的家啊!這座曾經被她厭恨的族城,也許只有在這個時候纔會顯得可愛與值得留戀。
時隔一年之後汐旻回到故城的城牆外,卻是在這樣的一種情景之下。
天使,望故鄉。
“一線天。”汐旻低着頭,恍然間想起什麼。
“什麼?”道役元停止了向天使族城的張望,回頭問她。
“一線天,能帶我去那裡看看嗎?在城的西面。”
於是龍騰劍又轉動了方向,在外圍飛動。黑暗的夜幕再加上濃濃的霧氣,根本不允許役元辨認方向。
道役元始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始終覺得後背發涼,彷彿後面有什麼人盯着他一樣。可是扭頭一看又只能看見茫茫的黑夜,什麼人都沒有。
他深呼吸一口,想放鬆下緊繃的神經。
“再往左一點點。”他的身後又傳來汐旻的聲音,汐旻正在做他的嚮導。
役元照着汐旻的指引一邊御劍飛行,一邊提防着周圍。他們在一處上空停了下來。
此處有着些許的不一樣。地面上的篝火不再是零零散散雜亂分佈,而是排成了細小的一長條狀。
“這就是一線天嗎?”役元自言自語的說道。
“恩。”汐旻雙手撐住劍面,身體往前一傾。她從安坐的龍騰劍上飄下來,懸浮在半空中。她凌空飄蕩在役元的身側。
她的箜憐仙裙在空中有些飄動。潔白如雪的一身衣裙映着龍騰劍的微微炎光,變成了橙黃色。
汐旻飄到役元身邊,兩人在空中一起俯視地面。汐旻伸出手指,指着地上細長的那列篝火細語說道:
“就是這兒了。城西是高聳的山脈,夾成了這樣一道峽谷。峽谷的一端是山林,另一端就是我們的城牆。”
原來狹細的篝火是魅冥的軍隊駐紮在了“一線天”裡面。狹窄的出口一邊是天使族城的城西側門;另一邊,是連綿的山勢一片荒蕪。
可以說這是處最難圍城的地段,它跟其他的魅冥大軍很難聯絡。因此汐旻立刻就想到了這個易攻難守的 “一線天”峽谷。
役元此刻琢磨的是,如何攻開這個一線天的缺口。如果現在動手,到底又有幾成勝算呢?
天時:漆黑深夜,大霧瀰漫,根本看不清楚。
地利:一線天峽谷悠長、易攻難守。
人和:役元和汐旻之間不知不覺有了一種默契的信賴。
天時地利人和佔盡,卻還多了一位刺客!
詭異的刺客正在背後窺探着他們。
那個刺客從天嵐元閣外面的榕樹下一直尾隨到這裡,卻絲毫沒有引起道役元的注意。能有這樣的身手,絕對不是簡單的人物。
道役元的後背,已經完全暴露給了一個神秘的刺客。隨時隨地這個躲藏在夜幕裡的刺客,可能就會出手偷襲。這必然是一個恐怖的對手。
役元絲毫不曾發覺幕後之人,還在腦中思考着攻克圍城的辦法。
而此時,那個以夜幕和濃霧爲掩護的刺客,仍然躲在暗處看着役元的一舉一動,等待時機。
他從腰間的衣帶裡,取出了一支銀鐵的飛鏢。那種獨特的銀色金屬光芒,和上面雕刻的玄美的花紋,與破破爛爛的斗笠裝扮一點都不配。
隨時隨地以任何方式,一道飛鏢就可奪人性命。可怕的暗器是刺客最鍾愛的武器。
“慢着!”一道靈感如同閃電一般劃過役元的腦海,他在一剎那忽而頓悟,大喊出聲。
汐旻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喊聲驚愕到了。她趕忙衝着他把食指放在了小嘴前,示意他要儘量輕聲細語。
“噓——”
而役元,他已經意識到了什麼。他彷彿猜到了斐羅用來和一線天守軍聯絡的方法,他也想到了今夜攻開這圍城的方法。
他漸漸的將警覺演化爲了自信。他已經有了這樣一種感覺,那就是整場戰局的主動權已經開始轉交到自己手裡了。
那麼,一雙聖天使翼、一把龍騰神劍,就憑他們兩個就湊夠了抗衡十餘萬敵軍的資本。
“咳,如果他在,那該多好啊。”役元微微仰頭斜對上蒼,輕聲嘆了一聲。
“他?是誰?”汐旻側頭問道。
“一個兄弟,生死兄弟。如果現在他在的話,勝算還要再大一些。”
說到此處,役元微仰着頭望向天空。他在祭奠已經逝去的兄弟,祭奠他們六個天嵐劍士曾經塑造的神話。
天嵐六把神劍,散落在大陸四處。
如今一把華裂劍已經完全叛變,而風殤劍又至今不明蹤影,連生死都不知。傳唱的嵐劍神話,支離破碎的撿不起半點昨日的光輝。
劍士,在懷念過去;天使,在面對故城。
黑夜的大幕把整個古城包裹的嚴嚴實實,直到要讓整座古城窒息生機。
濃霧籠罩着這座古城,黎明前的夜色最爲黑暗。
夜幕後的斗笠少年,將燧葉飛鏢夾在雙指間。他靜靜的看着道役元和汐旻,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他不急於下手,他試圖弄清楚役元兩人的真正目的。深更半夜的臨近魅冥大軍上空,探查天使族城周圍的兵力部署,一定是有什麼計劃。
斗笠少年鷹一般的目光直直衝向前方,但是他又把視線移開了役元和汐旻兩人。
因爲他發現,先前因爲一直注意着他們,而完全忽視了此處的位置。他現在才發現,原來此處正是“一線天”的上空。
他用手把帽檐拉低了一點,嘴角微微的上揚,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道役元在剎那間感到脊柱有一陣陰涼。他回頭看了看身後,無非是一片朦朦朧朧的黑暗,和地上搖搖閃閃的篝火而已。
他總感覺身後有點不對勁,但一切又都那麼平常。
於是他也不再留意。微微興奮和激動的感覺衝上心頭。因爲役元找到了攻破圍城的方法!
他要帶着汐旻,爲天使族城送上一個大禮。他看了看身邊懸浮在空的汐旻。
瀰漫的霧色營造了虛幻的天上仙境。穿着箜憐仙裙的唯美天使,在這樣的夜空披戴着星月的光輝。
“汐旻,你……想回家嗎?”他轉頭徵求式的詢問汐旻,帶着自信的詭笑。
而顯然,汐旻被這樣猝不及防的問題驚訝到了,愣怔了幾秒沒有回答。
役元站在了龍騰劍上,向汐旻面前伸出了手。那是一種簡單的邀請之禮,邀請着她一起完成這戰場上華麗的舞蹈。
他需要戰場之上與聖天使翼的共舞。如果沒有聖天使翼,不會凌空飛行之術的役元無力對抗空中的魅冥敵軍。
而汐旻面對這樣一種直白的相邀,張着小嘴,顯露一絲意外的驚詫。
慢慢的她擡起了她的纖纖玉手,輕輕放到了役元寬厚的手掌上。她像交出自己的素手一樣,交出了全部的信任。
她願意把族城的命運託付到役元這雙手上。汐旻向他交出了所有的夢與期盼。
役元將她的素手握在自己掌心,難得露出了一種柔慰的笑容。
兩人手牽着手,汐旻溫馨的看着役元,臉上寫滿了天使的甜美和嬌羞。
一對雙人,相互目視。
此刻這霧色渲染的星空,美得像是天上仙境。
但!這種唯美的寧寂,只持續了短短的這一剎那。霧色被劃開。從黑暗的角落裡,一道暗器的軌跡突然迸出,直衝道役元的後背!
那個藏在暗處的刺客,終於向他們動手!一發暗器就足以擊敗目標,奪其性命於毫無聲息之中。
潛伏在暗夜的斗笠少年,終於忍不住現身了。他要以這種方式,向道役元寄上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