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不用……”老頭頗有些爲難，“我讓我老伴幫我問問吧，他們要是願意來，那最好不過了，要是不願意咱們也不能強求不是？”
“嗯！拜託您老人家了！”
劉衛東握着老頭的手十幾年晃了幾下，險些沒把小老頭晃悠散架了。
老頭加着小心給遠在汽車城的老伴打了個電話，談及這邊嚴重缺工的事情，讓她幫忙聯繫下，看看有沒有願意來京鋼這邊發展的，老伴忙不迭的點頭，還有這好機會？
現在長拖的工人一個月平均工資纔多少？
一百二都算多的！
人家京鋼，進廠就一千！
七八級的高級技工，直接拿三千塊錢高工資！
“那我幫你問問，不保準啊！”老太太撂下電話，有些躊躇，錢確實給的夠多，待遇也好，可這已經算是明目張膽的撬行了，要是……
算了吧，長拖不仁，就甭怪我們不義了！
老太太想了想，擡起腳，走向隔壁老張二嬸家裡。
老張二嬸是出了名的碎嘴子，啥事只要經她一傳言，不到第二天，整個家屬區就都知道了。
“啥，一個月一千？那不比小石在重慶路賣烤鴨蛋還掙錢！”
老張二嬸一聽說京鋼招工，一個月保底工資一千塊，幹得好還給解決戶口和住房問題，頓時瞪大了眼珠子，天底下竟然還有這種好事！
“可不是，我們家老頭剛一去啊就給了三千……一千塊，現在他們廠正缺人呢，也不知道誰會有好運氣被選中，那可是京城的工作啊，還能給解決戶口和房子……這以後啊就是京城人了……”
老張二嬸一雙小眼睛嘰裡咕嚕亂轉，盤算着要不要把自己兒子給整進去。
他兒子現在在長拖當保安，一個月拿三十五塊錢的工資，經常不夠花還得找她這個老媽支援一下。
“老徐大姐你走啊，再坐會唄！”見老太太起身要走，老張二嬸虛情假意起身挽留，老太太搖搖頭，“我得回去吃藥了，這一天天的跟個藥罐子似的，要不是我們家老頭掙的多點，估計我現在連藥都吃不起，早癟谷了！”
“艾瑪這啥話，就我老徐大哥一身本事，到哪都餓不着，你慢走哈，我就不送伱了！”
老張二嬸一臉笑容衝老太太擺擺手，轉過臉就讓小孫女快點去把他爹叫回來！
“快溜的把你爸找回來，機會來了呵呵……”老張二嬸樂得後槽牙都看到了。
等老太太吃完藥，下樓遛彎的時候，院子裡都傳開了，衆人議論紛紛，都在說徐工去京城工作的事情。
“徐大娘來了！”
衆人一看到老太太，忽的一聲圍過來，問東問西，老太太有些煩躁的坐在長椅上，打了個哈欠，“跟你們說吧，我們家老頭子在那邊賺的確實不少，一個月有一千多呢，現在他們廠子缺人，你們要去就趕緊，別拖拖拉拉的機會都讓給別人了。”
這一下衆人的心又都活了，一個個追問誰都能去啊！
老太太白了說話人一眼，“五級以上的高級技工可以，什麼保安啊保潔啊人家就不要了，你也不用往我這湊了。”
老張二嬸一聽，臉耷拉得跟毛驢似的。
“我現在是五級車工，這個能去嗎？”一箇中年人湊上前，問老太太，老太太看了他的車工證，微微點頭，“行吧，算你一個。”
“我是七級鉗工……”
“我是……”
第二天，整個長拖都炸了窩，那些有證的技工們都跑去辭職，把老楊同志都給看懵了！
這幫人抽什麼風！
想走就走，想來就來，把我們長拖大國企當成啥了？
“走走走，都給我滾，把這些人的檔案還有集體戶口都給我起出來，讓他們有多遠給我滾多遠！沒了他們咱們廠還不轉了！”
楊茂生怒氣衝衝，把桌子拍得震山響！
“哎呀領導甭生氣嘛，氣壞了對身體不好的，來喝點水……”小秘書娜娜今天穿着一件高開叉真絲旗袍，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老楊一看到她，滿腔怒氣都消了不少，衝她勾勾手指頭坐下來。
小秘書坐在他大腿上，老楊的手自然而然的伸進去來回揉捏，“這幫畜生，廠子供他們吃供他們穿，他們竟然還幹這種吃裡扒外的事情，真是一羣喂不熟的狼崽子！”
“哎呀領導消消氣，把這些人放走了，咱們廠的生產怎麼辦嘛！”娜娜美眸中閃過一絲擔憂。
“怕什麼，咱們是國企，沒了這幫人還玩不轉了？再說了有困難找上頭，咱們操那個心幹啥！這幫人心活了，強留在廠子裡也只是每天混日子，倒不如通通趕出去，另招一批新人培養起來。”
“我有個弟弟剛從中專畢業，領導你看能不能把他招進來？”
“那就看你的表現了！”老楊一臉賤笑，“今晚記得給我留門哦！”
“哎呀討厭！你說什麼呢領導！”娜娜一臉嬌羞，捶了他一下，逗得老楊哈哈大笑起來。
長拖出現了建廠以來最大規模的離職潮，一百多名優秀技工紛紛辭職，坐上南下的火車直奔京城。
他們的到來給乘用車公司增添了不少新鮮血液，劉衛東讓徐工量才授用，全權交給他處理。
這點小事還不值得他劉大董事長親力親爲。
這也把郭工嚇了一跳，劉衛東三言兩語就把長拖的核心骨幹給掏空了，如果用這種方式對付一汽……
他不敢保證一汽那些工程師會拒絕這麼大的誘惑！
“郭叔叔您放心吧，先甭說我們的乘用車還沒發展起來，就是以後我也不會對一汽下手的，畢竟我們廠就是靠着你們給的訂單才熬過了那些年。”劉衛東給老頭倒了杯茶，笑道。
“那你準備對哪個廠子下手？二汽？”
“您這話說得……我非得對哪個下手才行？放心吧沒這一說！”劉衛東覺得自己的形象已經被扭曲了，合着我是那種拆人後臺挖人牆角的無恥之徒嗎？
簡直搞笑！
“那你是咋想的，跟叔說說。”
“我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就是尋思着造好車，造點老百姓喜歡的車。”劉衛東坐下來，把一套厚厚的方案遞給他，“現在上頭要求我們一對一幫扶京車公司，這點您已經有所瞭解了，我的意見就是將他們廠進行改造，利用他們的技術和人才，再加上咱們的設備，先生產出一輛試驗車，再在試驗車的基礎上進行改進升級……很多用在拖拉機上的技術都可以轉用到汽車方面……”
“那咱們是做小汽車還是重型運輸車？”
“能都做是最好的，我總覺得在汽車設計製造方面，一汽還是太過於保守，我們要大踏步向前邁進……”
“衛東啊，造車，尤其是這種高端製造業，沒有三年五載的技術沉澱是不行的，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那你準備先期照多少錢賠？”
“全集團全年的盈利，都賠進去我都不心疼！只要上頭批准！”
“好，有你這句話我心裡就有底了！”老頭摸摸下巴，“對了你家老三呢，我們家丫頭這幾天吵着要和他玩呢！”“那小崽子讓我扔在草原了，幾個猴崽子湊在一起，整天上房揭瓦，我們兩口子忙着伺候老四，哪有時間顧及他們幾個？”
“我還是挺喜歡老三的，小傢伙聰明又可愛，哪天你把他接回來，讓我好好稀罕稀罕！”
“那敢情好！”
劉衛東心裡卻在嘀咕我那兒子腦回路不正常你沒看出來？
到時候指不定抽什麼風，嚇你一跳！
唉，又忙了一個來月，都忘記我的寶貝們長啥樣了……
也是時候把他們接回來了，過了這個夏天，老大和老二還有珊珊就要去上學了……
真是歲月催人老啊！
忙活完手頭的事情，劉衛東一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他急忙收拾收拾東西下班回家，剛到家門口，就看到媳婦抱着孩子走出屋子，翹首以待。
看到他回來，老四高興得直拍小手，離得老遠就啊啊的喊，劉衛東一把抱住女兒，原地轉了個圈，“想爸爸了麼？”
小傢伙把小臉轉到一邊去，指指屋子裡坐在炕頭聽收音機的爺爺，比劃着小手，那意思是爺爺都回來了，臭爸爸也不回來！
你是不是忘了孩子了！
“哎呀呀太忙了，老閨女別生氣，讓爸爸親一口！”
劉衛東把嘴湊過去，小傢伙一臉嫌棄，小手使勁推着他的大臉，逗得小格格直笑。
最終可憐的小丫頭還是沒拗過老爸，被強吻了一下下，小丫頭一臉嫌棄的提起衣袖擦擦擦，衝媽媽直招手。
臭爸爸太煩人了，還是媽媽抱孩子吧！
“哥你這一忙起來就不分晝夜天昏地暗的，是不是忘了你還有個媳婦呢！”
“開玩笑我就是把自己忘了，也不能忘了我的寶貝媳婦！”劉衛東一把把小格格抱起來原地轉了個圈，唬得她連連擺手，“幹啥啊你這是，別讓人看到多不好！”
“老夫老妻了還有啥害臊的！”劉衛東笑着把媳婦放下，“今天把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拖拉機廠那邊又招進來一百多箇中高級技工，算是把長拖徹底掏空了，我和集團申請休假一個禮拜，太累了真是……”
“一個禮拜呢，那咱們去草原吧，我要看看房子修成什麼樣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阿爸總是心疼錢，修房子偷工減料，該放鋼筋的地方不放……”
兩口子推門進屋，老木匠見兒子回來了，一指後廚，“飯在鍋裡熱着呢，早早吃了吧！”
“爸我們明天去草原，你去不？”
“我不去了，我還有點事。”
劉衛東一愣，這老爺子還有啥事？
“你不知道，爸現在迷上釣魚了，這不是麼給你釣的魚……”小格格端上一盤子醬燉魚，神秘兮兮說道。
她是蒙族不吃魚。
“那也不錯，至少比在家呆着強。”劉衛東夾了一筷子魚肉放進嘴裡，感覺滋味尚可，衝媳婦一挑眉毛，“來嚐嚐？”
“你自己吃吧，我纔不吃呢！”小格格捏捏他的耳朵，“在我們蒙族的傳說裡，魚是馬兒死後變的，你想想咱家那兩匹馬死後也變成了魚，就這麼被你端到桌上吃吃吃，你怎麼下得去筷子啊！”
“哈哈！”劉衛東尬笑兩聲，也放下筷子，“找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有點不忍吃了。”
“和你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快點吃吧我的老公，吃完咱們早點睡覺覺！”
小格格衝他一挑眉毛，嘴角一抿，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劉衛東暗暗叫苦，不用問，今晚又少不得一番折騰了！
第二天一大早，兩口子早早起牀，給老四喂完奶後，開着車直奔草原。
一路行來，有些地方已經沙化非常嚴重了，遍地不見牛羊牧草，只有一片接一片的黃沙，被呼嘯的風捲起來，打在車窗玻璃上，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
小格格看得直揪心。
劉衛東雙手緊握方向盤，越過一個又一個大沙坑，掃了一眼窗外的風景，也是連聲嘆息。
前方出現了一條灰狗似的動物，豎着耳朵，滿嘴獠牙，擋在他們車前，劉衛東一看竟然是一條狼！
“哥，這條狼……”小格格也很好奇，離羣的孤狼一般不敢隨便接近人類，爲啥這條狼卻主動攔車呢？
劉衛東看看狼乾渴的嘴脣，動了惻隱之心，從車上拿下一瓶水，推開車門下去。
“哥，槍！”
小格格把手槍遞給他，劉衛東接過來，別在腰間。
雙腳踩在沙地上，留下兩個深深的腳印，野狼看到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卻又不甘心的搖搖尾巴，衝他低低嘶吼一聲。
劉衛東把塑料盆放在地上，將水倒進去，野狼看到水，有些激動得要衝過來，卻又一臉狐疑的看着他。
劉衛東只得向後退了兩步，野狼這才跑過去，低下頭，先嗅了嗅水有沒有異味，這才伸出舌頭吧唧吧唧舔起來。
這匹狼不知道渴了多久，幾乎將滿滿一瓶水全都喝光，這才擡起頭，瞅了劉衛東一眼，然後縱身一躍，跑向大“草原”深處。
“現在草場上養殖的牛羊實在太多了，把草皮都啃沒了……”劉衛東回到車上，繼續前行，望着一眼看不到邊的黃沙地，還有幾個牧民執着的趕着一羣羣山羊在沙地上尋找任何可以吃的東西，不由得感慨連連。
“沒辦法，無序帶來的必定是破壞，而一旦秩序建立起來，就會帶來不公平。”小格格捏捏女兒的小手，這丫頭上車就睡，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大的覺癮。
劉衛東深以爲然。
一直過了吉木倫河，進入阿魯科爾沁地界之後，草場的情況才逐漸好起來，厚重的防沙護林帶足有幾十公里寬，沿着地界一直連亙到遙遠的天邊，將整個旗囫圇圈起來，把周邊的沙子全部攔在外面！
白建功居功甚偉！
產房傳喜訊，現在這傢伙已經升任旗林業局副局長了！
而且，他和媳婦離婚了！
聽到這個消息，小格格驚得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