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事您說！”
“你爸，現在在家幹啥呢？”
“我爸啊，我爸現在還在廠子裡忙呢，也不知道忙個什麼勁！”石磊不屑撇撇嘴，他很是不理解，一個月就兩百多塊錢，老爺子拼個什麼勁兒啊！
“那你們兩口，現在……”
“我在重慶路那邊整了個攤位，賣烤鴨蛋，一個月還行，能對付個千把塊。”石磊說收入的時候故意很大聲，在他看來，我現在一個月能賺我爸五個月的錢！
出門在外，不就是爲了賺錢嗎？
不爲了賺錢，爲了理想爲了信念……
姥姥！
理想信念能換來幾個子兒？
舊時代結束了，新時代人的觀念正在飛速轉變，無論從上到下，從老人到小孩，眼光都在飛速向錢看齊！
石磊就是芸芸衆生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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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在家不，我去找他聊聊。”徐工擡腳就往石磊家裡走，石磊撓撓頭，繼續蹲下來看拖拉機。
石磊的父親石卓，是和徐工一起參與建廠的元老，這個人一門心思鑽研技術，對職位升降並不熱衷，加之脾氣比較爆，心裡藏不住事，屢次得罪領導，直到退休也沒當上個一官半職。
石卓剛下了夜班，正在補覺，聽到房門響，迷迷糊糊起身去開門。
“老東西，咋是你，你不是去京城了嗎？”經自家老太太和牌桌四友的宣傳，現在整個家屬區都知道徐工去京城了。
“剛回來，你這是又熬了一宿？”徐工扯過一把凳子坐下來，瞅瞅頭髮花白的老夥計，嘆了口氣，“你也不想想自己都一把年紀了，還這麼拼……”
“不拼咋辦啊，廠子那邊現在天天加班加點生產，別說我了說說你吧，京城咋樣？”
“蠻好的……”
石卓一邊聽着，一邊從枕頭下邊拿出一個小藥瓶，倒出兩片索密痛塞進嘴裡，看得徐工直皺眉頭，“你還要不要命了？”
“哈哈！”石卓笑了笑，“不吃咋整，熬不住啊！”
“行了你抓緊去長拖把工作辭了，跟我去京城那邊幹吧，在這麼幹下去，我怕你走在我前面！”
“老東西你就不能說我點好話！”石卓白了他一眼，“說實話，自從你去了京城，現在很多人心裡都活泛了，都跟我打聽你現在咋樣，其實我也……”
他抓起杯子咕嘟嘟灌了一通涼水，扯過枕巾擦擦嘴，“我也幹夠了，雖說咱們講奉獻，可也沒這個奉獻法子，到現在上個月的工資還沒給發呢……一個月就那麼點退休金，兒媳婦天天歘噠我嫌我掙得少，還得吃藥……”
“雖然廠子是我一手建起來的，但我看啊，再這麼搞下去，真是兔子尾巴長不了！”提及工資的事情，徐工氣不打一處來，“咱們工人辛辛苦苦，汗珠子掉地摔八瓣掙來的錢，都讓老楊他們給敗了！”
“別說廠子了，說說你吧，現在一個月能拿多少？”
“我你肯定比不了，我現在是總工程師，紅星拖拉機廠廠長，一個月這個數！”
“兩千？”石卓驚得眼珠子瞪圓了，“那不比我兒子賣烤鴨蛋還多！”
“算是吧！”徐工低調笑了笑，心道烤鴨蛋算個屁！
老子的收入是你兒子的二十倍！
“那個，老哥哥你給我整進去唄，咱手藝也不差，幹了一輩子了，高級技工，一個月不多，給我五百就行。”
徐工白了他一眼，瞧你那點出息！
五百塊錢……
你也好意思開這個口！
“行，不過我可得跟你說清楚，只帶你一個人去，你可別把你那些徒弟，什麼小馬小劉小陸他們整過來，咱們是不在長拖幹了，但也不能把他們的技工都挖走，幹那不是人的事。”
“我的老哥哥啊你可真是想多了，那幾個孩子都被廠子給開除了！”
“咋回事？”徐工一驚！
“還能咋回事，不會給領導敬酒唄！”提及此事，老石一肚子怨氣，“我不是有個女徒弟，叫韓琳琳的，長得好看，就被老楊他們叫去陪酒，喝酒也就罷了，那幫不知是哪裡來的客人就動手動腳，被我那幾個徒弟知道了，去把人家客人暴揍了一頓，老楊一怒之下把他們都給開了！”
“這他媽的，簡直是瞎胡鬧！琳琳是咱們看着成長起來的技術工人，咋能送去陪酒！”徐工氣得臉都紅了，“那琳琳現在咋樣了？”
“老楊開了誰也不會開了她啊，現在天天粘着她讓她當秘書，我看老楊這人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那你看着辦吧，我後天走，誰要跟我走就抓緊決定，那邊現在也在從全國各處引進人才呢，機會難得。”
徐工推門走了，留下老石一個人抱着腿，左思右想。
下午老石來到廠子，他的女徒弟韓琳琳跑過來，小丫頭二十三四歲的年紀，長得花容月貌，穿着一身藍色工裝，頭髮紮成馬尾，見師父來了，急忙端起一杯茶湊過去。
“琳琳，老楊最近沒找你麻煩吧？”老石接過茶杯抿了一口，問道。
“他讓我後天晚上跟他去出席一個招待會……”韓琳琳俏臉一紅，“我打心眼裡不想去。”
“老楊這個人啊！”石卓嘆了口氣，“跟你說個事，咱們的領導，就是你徐叔不是去京城了嗎？他回來攛掇我一起去，你也知道你師父我是個炮筒子脾氣，得罪不少人，領導也不待見我，幹得憋氣，我想好了，後天跟他一起走，去京城闖蕩闖蕩。”
“師父你真要走？”韓琳琳一臉詫異。
“嗯，我就是來辭職，順便把我的工具取走的。”
他放下茶缸站起身，提起一兜子工具，轉過身，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徒弟，笑了笑，“琳琳，你在這好好幹，我和老徐走了，你們這些年輕人就能受重用了。”
“師父……”韓琳琳雙目垂淚，呆呆看着身材已經佝僂的老頭，緊走幾步，一把攥住他的手，“師父你也帶我去京城好不好，在這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你這孩子……你家在這，還沒結婚……不是師父不帶你走……”
“師父求求你帶我去京城吧，我都聽說了，京鋼現在幹得可好了，人家規模老大了，掙得還多……我真的一天都不想在這待下去了，上次楊廠長帶我出去，對我動手動腳，我真怕哪天……”
小丫頭嗚嗚哭起來，整得老楊實在沒辦法，“那行吧，我回去問問老徐，看能不能加上你一個。”
“謝謝師父，我就知道師父是疼我的！”韓琳琳破涕爲笑！
“這丫頭！”
老石點了她眉心一下，“等我消息！”
老石本不想帶她，韓琳琳名聲在外，是長拖的“廠花”，帶她出門，瓜田李下的好說不好聽，但是考慮到繼續留在這會有危險，也只能和徐工打了招呼，將韓琳琳帶上。
至於小陸、小劉等徒弟，聽說有門路去京城拖拉機廠，馬上收拾東西，跑到老頭家裡集合，隨時準備出發！
“爸你說你都一把年紀了還折騰個啥，跟我一起去重慶路賣烤鴨蛋多好！”石磊對此不以爲然，憑藉着小小的烤鴨蛋，現在他已經成成爲家屬區收入最高的人，神氣得不得了！ “就是啊爸，您腿腳不好，還是在家養養吧，咱家不差你那仨瓜倆棗的。”兒媳婦也跳出來表孝心。
“你們倆在家好好幹，用不着擔心我，早點給我生個大胖孫子，我在外邊也好好幹，給我孫子多攢點家底……”
老石沒好眼色白了兒媳婦一眼，兒媳婦立馬閉嘴，扯扯老公的衣袖，“爸您要出門，我們倆也攔不住，能做的就是給您好好做一頓送行飯，到了那邊就給我們來個電話，省得我們倆惦記。”
“嗯！”
老石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兒媳婦眨眯着眼睛，扯着老公的胳膊下了樓。
“你這是幹啥，老爺子都六十多了，還當小年輕出去打工賺錢呢！”石磊一臉不滿，媳婦柳葉眉一豎，眼珠子瞪得溜圓，“老爺子要走你能攔得住啊！再說了去京城也不是啥壞事，我聽人說人家徐叔一個月能掙兩千呢，咱家老爺子的手藝再不掙也能對付個一千，一年下來就是一萬二，這些錢是誰的，到頭來不還是咱們……孩子的……”
“你這老孃們，真是，真是……”石磊盤算了一下，嘆了口氣，“咱就是說，一把年紀了還折騰，不讓咱倆省心！”
“可不是咋的，我嫁過來這幾年，可沒少操心咱爸，行了別墨跡了，走買菜去！”
一對大“孝子”數落着老爺子的不是，喜滋滋的跑去買菜買肉。
這老爺子還能發揮點餘熱，給我們兩口子再攢點錢！
徐工把拖拉機送到試驗場，第三天一大早，衆人就提着大包小裹的行李上了火車，經過漫長的旅程後終於來到了京城。
得知徐工從長拖挖來好幾個技工，劉衛東親自來到廠子大門口迎接！
遠遠就能看到幾個壯小夥圍着一個漂亮姑娘獻殷勤，劉毓文呵呵一笑，“哥，這女的不錯，要不你把翠嵐辭了，讓她跟着我幹，你讓這個給你當秘書吧！”
“也不咋樣……”劉衛東看看韓琳琳，撇撇嘴，比我媳婦差遠了！
也就是這幫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纔會像蒼蠅似的圍着她轉。
“那是，你天天摟着我嫂子那樣的天仙大美女，可不就看誰都是醜八怪！”劉毓文揶揄一句，氣得劉衛東直瞪眼。
“歡迎歡迎！”眼瞅着衆人走到近前，劉衛東上前一步，和他們熱烈握手！
“這位就是京鋼集團董事長劉衛東。”徐工一臉得意的給衆人介紹。
“這麼年輕！”衆人只在報紙和雜誌上看到過劉衛東的事蹟，沒想到見到本人後大家震驚不小！
他今年還不到四十吧！
三十五？
就當上了重點國企的董事長！
真是厲害！
不服不行！
“哈哈你們就別笑話我了，一路累了吧，走咱們先去食堂吃飯……”
衆人沒想到這個董事長不但年輕長得帥，而且非常平易近人，一點架子也沒有。
韓琳琳偷眼看着帥氣英俊的董事長，心裡砰砰亂跳，這位領導比電影明星還帥！
就是不知道結婚沒有，要是沒結婚……
“徐叔，劉董事長……成家了沒？”
“咳咳！”徐工咳嗽一聲，“琳琳別瞎惦記了，人家都是四個孩子的爹了。”
“啊……”
韓琳琳大眼睛裡閃過一絲落寞。
真是的，這麼好看的青年才俊，早就被人給占上了，只有那些臭不要臉的糟老頭子，才……
算了不想了，噁心！
“以後大家都是同事了，希望大家能團結互助，幫助徐老一起把咱們的拖拉機事業搞起來！”劉衛東端起一杯水，衝衆人笑道。
衆人也紛紛舉杯，互相客套着，越發覺得這位董事長一點官架子都沒有，非常好打交道。
韓琳琳看着他身邊站着的那個穿着入時，身材高挑的美女，八卦之火熊熊燃起，，“徐叔叔，那個女生？”
“啊，那是他堂妹，東南亞富豪的女兒，也是咱們食品廠的大股東。”
啊……
我還以爲是他的小三……
韓琳琳初來乍到，看什麼都覺得好奇，廠子裡進進出出人可是不少，漂亮的女工多如過江之鯽，把她這個“廠花”給比了下去。
小地方養成的優越感在這種超大規模的集團化工廠內簡直一文不值，這裡多得是各種各樣的人才，還有很多從海外留學歸來的高材生，至於美女那更是車載斗量，讓韓琳琳很是鬱悶了一陣。
“其實這個廠子最漂亮的可不是這些庸脂俗粉，而是咱們董事長夫人！”被派來接待衆人的秘書小藍眉飛色舞的八卦董事長同志的奇聞趣事，這貨捏着蘭花指，唾沫飛濺，“咱們董事長夫人還是蒙古格格呢！”
“格格？”韓琳琳眼睛瞪得老大！
“那可不，見了咱們董事長夫人，我才知道什麼叫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小藍眯縫着眼，一臉豔羨，“啥時候我能像她那麼漂亮……”
嘔！
“咳咳，這人有點二倚子……”送走小藍後，徐工和衆人交代了一番，“咱們住的這家酒店，就是咱們董事長的那個堂妹買下的，住在這都好好的，不要惹事，別給人家找麻煩聽到沒？”
“知道了徐叔！”大傢伙一臉興奮的打量着這家四星級酒店，看什麼都好奇！
乖乖，還是人家京鋼出手大方，不讓我們住宿舍，直接住四星級酒店！
“從明天開始進行學習，學一個月，然後考試，考試過的話就可以直接籤合同了。”徐工簡單給他們講了一下入職流程，“像你們幾個的基礎工資是一千塊，老石高一點。”
“石叔多少錢？”韓琳琳好奇追問道。
“呃……”徐工遲疑了一下，“三千。”
啊？
三千！
這麼高！
連老石自己都被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