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哪個，就是昨天咱們在糧庫門口碰到的那個。”
劉衛東給女兒挖了個鹹鴨蛋蛋黃，放在她碗裡，“我看那人不簡單，興許就是新來的糧庫主任。”
“找他幹啥，咱們又不和官面的人打交道！”韓殿臣老爺子人老成精，多年的風浪闖蕩過來，讓他深刻認識到一個道理：當個平民小老百姓比啥都強。
“聊聊而已。”劉衛東一笑。
他猜得果然沒錯，當劉衛東領着女兒出現在糧庫門口時，昨天那個中年人也正在門口和門衛聊天。
“來了！”中年人衝他招招手，劉衛東嗯了一聲，兩人彼此心照不宣點了下頭。
“朱勝華。”中年人走上前，和他握了握手，“劉衛東是吧，咱們以前見過。”
劉衛東把手伸過去，盯着朱勝華的臉看了半天，卻也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見過他。
“我知道你是爲了糧食而來，你也知道現在糧庫虧空很大，張主任和段股長他們造假賬，把不少陳化糧都倒騰出去，賺了不少，現在已經進去了，據內部消息，極有可能被槍斃……”
朱勝華開門見山，劉衛東一笑，“我又不是來和你通同串謀，佔國家便宜的，我只是想通過正當渠道買陳化糧做奶牛飼料而已。”
“夠坦率！”朱勝華點點頭，“走吧，去我辦公室談談。”
朱勝華的辦公室剛剛收拾出來，桌上還殘留着擦拭過的水漬，小不點坐在椅子上，東瞅瞅西看看，對什麼都很好奇。
“這幫糧耗子把庫存的糧食倒騰出去不少，現在兜不住了……”朱勝華起身給劉衛東泡了杯茶，劉衛東把茶杯推給女兒，小不點抱着茶杯滋滋喝了一口，感覺不好喝，皺皺眉毛，又放到一邊。
“你想要陳化糧做飼料，不能聽你空口白牙一句話，我就把糧食賣給你，那樣我八成要和張主任一起吃槍子。”
朱勝華笑道，“這樣吧，你先去把飼料廠搞起來，拿到上頭的批文再到我這來買糧食，這樣公平公正，誰也不擔風險，你說呢？”
“您這個還真難不倒我。”劉衛東拿起人造革皮包，從裡面取出長白山鬍子溝公社酒廠開的證明，遞給他，“飼料廠還只是在我的計劃藍圖上面，辦起來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而我的這個酒廠已經開了好幾年了，年年都從你們這買高粱釀酒，這個都是有賬目可查的。”
朱勝華接過來看了看，皺皺眉，衝外邊咳嗽一聲，一個小秘書走進來，兩人咬了會耳朵後便走了出去。
不一會，鬍子溝酒廠的賬本就從文件堆裡找出來，擺在兩人面前。
朱勝華翻看一遍，沒找出什麼毛病，他有些尷尬的搓了把臉，“那你這次的意思是？繼續買高粱，還是？”
“我想辦飼料廠。”
朱主任臉一抽抽，合着劉廠長繞來繞去都是這幾句車軲轆話？
“張主任他們搞出來的虧空是他們的事，跟我沒有半毛錢關係，我今天來的目的就是想和你說好，什麼建廠、設備、批文什麼的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我只是想和你們合作一下，利用你們糧庫的陳化糧進行粗加工，形成一條糧食產業鏈。”
“那你先把批文拿過來吧！”朱主任上任伊始，還沒這個膽子和劉衛東做這麼大的買賣。
“借你電話一用！”
劉衛東抓起桌子上的電話，查到阿魯科爾沁的工商局後，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二十分鐘後，工商局回電，告訴他紅星飼料廠已經批下來了。
朱主任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這位年輕人，他和劉衛東的確有過一面之緣，不過是在一汽，當時他還只是個小司機。
沒想到這個小司機竟然如此手眼通天！
辦個廠子，只要一個電話就能搞定了！
“您看咱們是不是可以談談接下來的事情了？”劉衛東掛斷電話，笑着和朱主任說道。
“坐，坐！”朱主任喉結動了一下，“你，你門路挺廣的哈！”
“還行吧！”劉衛東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煙，抽出兩根，遞給他，“我已經在阿魯科爾沁推廣了三千多頭奶牛，現在這些牛都急需飼料餵養，你看陳化糧什麼時候能批下來？我好讓廠子派車隊過來取。”
“陳化糧就在庫裡，只要上頭的批文下來，你們立刻就能取走。”朱主任還是有些擔心，劉衛東這小子太敢打敢幹了，一個電話搞一個廠子，不會是個大忽悠吧！
“你們吉省糧食局的電話是多少？”劉衛東又一把抓起電話，被朱主任搶過來，“劉衛東，辦飼料廠不是兒戲，我勸你還是想清楚，畢竟我們的陳化糧不是白白送給你的，到時候就算你搞定了批文，沒錢買也是白忙……”
劉衛東握着話筒，兩眼直勾勾盯着朱主任，笑了。
小不點也歪着頭看着朱主任，她忽然發現這個叔叔的鼻子好像歪了，醜兮兮的……
嘻嘻！
劉衛東拍拍桌子，小不點跳下椅子，費力抱起人造革皮包，拉開拉鍊，從裡面掏出一捆捆嘎嘎新的票子，一摞摞擺在桌子上。
看着堆得像小山一樣的票子，朱主任覺得心跳加快，喉頭髮緊，他嚥了口唾沫，“你，你出門拿這麼多錢幹什麼！”
“我爸爸可有錢了！”小不點多嘴多舌，被劉衛東一把捂住嘴巴，“閨女你說的很好，不過不要再說了。”
“嗚嗚嗚……”小不點扯開爸爸的手，拿着一摞摞錢擺城牆。
“怎麼樣朱主任，我這些誠意，夠了吧？”劉衛東拿起一沓錢，拍在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把朱主任嚇了一跳。
“我要買一百萬斤陳化糧，就是不知道你們庫存有沒有那麼多。”
“我們，我們是國家重點糧庫，這點庫存還……還是有的……”
朱主任這輩子也沒見過這種場面，他有些懵。
劉衛東是來買陳化糧和高粱的，對吧！
對，就是這麼回事。
那我把糧食賣給他不就結了？
不行啊不行，上頭批文還沒下來，我怎麼能自作主張把糧食給他？
可是他拿錢了啊！
一張口就要一百萬斤！
朱主任站起身，靠在窗邊看着一個個圓形糧囤，腦瓜子嗡嗡的。
這小子，給我整不會了！
過了三分鐘，他才理清思路，抓起電話打給上頭糧食局，糧食局一聽也有些懵，但聽說劉衛東可以現錢交付，馬上轉了口風，說要向上頭請示一下。
朱主任放下電話，盯着桌子上摞成小山的錢，這些得有三五萬吧！
好你個劉衛東，真有錢！
不愧是當司機的……
關鍵這小子手眼通天，一個電話就搞定了一個廠子……
那個阿魯科爾沁，難不成是他家？咋就那麼聽話呢！
電話鈴鈴響起來，朱主任幾乎是條件反射式的抓起來，對面傳來糧食局領導低沉的聲音，“劉衛東同志是信得過的，你們可以先把糧食賣給他們，特事特辦，至於批文和手續，後續補辦就可以了。”
“是，領導，我明白！”
朱主任放下電話，一臉詫異的看着劉衛東，好小子真是手眼通天，連上頭都給他開了口子！
“陳化糧現在的售價是兩分錢一斤，你要買一百萬斤，那就是兩萬塊，你看這錢……”
“拿多了！”劉衛東從桌子上這堆錢裡數出二十沓，拍在朱主任面前，“您點點？”
“不，不用了哈哈！”
他眼巴巴的看着劉衛東把剩下的錢又裝回到文件包裡，撓撓頭，“你不是還要高粱？”
“對對對，差點把這茬給忘了！”劉衛東瞪了女兒一眼，“不是讓你提醒爸爸一下嗎？小迷糊！”
“略略略，爸爸都想不起來，我也想不起來！”小不點振振有詞。
“丫頭你猜猜爸爸今天爲什麼會買到糧食？”
回家的路上，劉衛東捏捏女兒的小臉蛋，笑問道。
“爸爸厲害，把那個叔叔都嚇到了！”小不點摟着他的脖子，開心得像只小燕子，“我爸爸最厲害！”
“哈哈！”劉衛東笑得不行，我這個女兒啊，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聰明的小腦瓜一轉就是一個主意。
“並不是這樣，而是現在這個糧庫虧空了上百萬，在全國算下來都是個驚天大案，上頭也沒錢填這個大窟窿，糧庫工人們的工資都欠了好久，朱主任新到糧庫，自然要想辦法幫工人們解決工資問題，收買人心，爸爸就趁着這個機會‘送錢’過來……”
小不點撲閃着長長的睫毛，聽劉衛東說這裡面的彎彎繞繞，她忽然發現，那個可憐的朱伯伯從一開始就被爸爸算計了！
嗯嗯，爸爸大壞蛋！
糧食搞定，第二天劉衛東借用朱主任的電話，給李奎勇打了個電話，讓他帶車隊來，將買下的一百萬斤糧苞米，五十萬斤高粱運到草原以及長白山鬍子溝，而他也要跟隨車隊往長白山運糧食了。
“來時也沒給孩子買啥東西，這個信封三舅您收着，就當是我們家的一點心意！”
臨行時劉衛東塞給韓殿臣一個厚厚的信封，三舅推脫半天，最後還是不得不收下來。
車隊緩緩啓動，滿載高粱，沿着公路一路向東，消失在晨曦的光芒中。
韓殿臣手搭涼棚，望着遠行的車隊，直到看不見了，這才嘆了口氣，打開信封一看，裡面竟然是厚厚一沓嶄新的票子！
足有一千塊！
“衛東這孩子……”韓殿臣握着錢，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啥好。
“表哥咋給了這麼多……”王蘭花抱着孩子出來，看到厚厚一沓錢，也是有些納悶。
“這孩子仁義，對咱們這些親戚也關照，比兩旁事人強多了。”
“可不是，每次來都不少拿東西，又給了咱們這麼多錢……”
老兩口感慨着，往院子裡走，不提防隔牆有耳，這些話，都被老四一字不落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