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陰兵,匯同沃礁石下的數萬惡靈造反,陰帥鬼王親自前往鎮壓,閻君則召集四府判官和六案功曹共商對策。
按理鬼王法力無邊,不過數萬小鬼,實在不足爲慮。可是那糾結一處的三萬陰兵,正是當年屈死的三萬白家軍,其中有數字武曲星下凡歷劫,端的是讓閻君輕不得、重不得!
若是鬼王誤將武曲星魂魄打散,莫說天界,便是陰司冥界的酆都大帝,也會過問。
五年前,三萬白家軍新死之時,就因不甘心揣着冤屈入輪迴境,在地府中大鬧了一次。不然,也不會至今仍被拘在黑煞雲海之中受過,不得往生。
那一次,閻君授意崔判官,勸白濯以尚在人間的兒女爲念,放下仇怨;而查察司判府查明冤屈,則答應親自去陽世,施法入夢,將冤案告知白氏後人,好替他們報仇雪冤。
是以,在白濯的勸說下,三萬英魂才平息了憤怒,安心受過,等待下一次輪迴。
但是不料,如今白家長女白宛,陽壽未盡,就不堪苦痛,心死而亡…剩下一個不諳世事的小世子白毓,只十二稚齡,孤身一人,生死堪憂。
而那陷害衆軍士的罪魁禍首,卻仍然逍遙法外!
三萬英魂忍無可忍,再次憤而糾集沃礁石下惡靈十萬,誓要衝破地府,回陽世找真兇索命報仇。
現在閻君最頭疼的是,白濯早已輪迴往生,無人可以壓制那三萬英魂;而新死的白家長女白宛又陷入魂眠,不然貿然喚醒他怕白宛一旦知道了父親死去的真相,比三萬白家軍還要激憤。
衆人正一籌莫展,頭疼不已之際,外頭大地震動。
身高十丈、巍峨如山的陰帥鬼王臂挽鎖鏈,手提鎮妖鈴,一步步回殿。
閻君看了他青面獠牙的臉,頓覺親切,跳下高座,親自出來相迎,詢問黑煞雲海的戰況。
鬼王聲如喪鐘,激盪刺耳:「閻君,此番鬧事的小鬼,皆已被本座壓在鎮妖塔下。」
一張猙獰的鬼臉,橫豎也看不出表情,閻君只得湊上去細問:「不知卿可以鎮多久?」
「三五年…若是中途他們破塔而出,本座也攔他們不住!」鬼王倒不好大喜功,據實以答。
閻君嘆氣,鬼王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連鎮妖塔都舍了。
只是這些英魂要輪迴,怎麼也要等足十二年,最少也要十年才說得過去,如今纔過去五年而已…最要命的是,十二年後,他們就肯聽話,飲孟婆湯,入輪迴境了麼?真是抓狂崩潰啊,閻君淚流滿面。
崔判府怯怯瞄一眼查察司判府,自打這位判府上次破例去陽世入夢報信兒後,至今還是一身烏鴉毛的鳥身。
乾嚥了下口水,猶豫許久,崔判府還是說出他思慮已久的打算:「閻君,不如去陽世找個身子讓白家那個女兒還魂吧,乘着這個機會,了了那樁冤案,也可解閻君之困。」
見閻君綠眉一抖,崔判府又道:「橫豎年年陽壽未盡就早死的人比比皆是,尋個合適的身子不難,也不壞規矩。」
是啊…橫豎不壞規矩,只當白宛替那個短命的活了。若是真能查明真兇、報了仇,這三萬英魂自然安心往生去了。
六案功曹皆沒意見。
說幹就幹,拘來白宛魂魄送去還魂,崔判府列出名單,閻君思來想去,還是隻能勾選了秦氏庶女秦淺夕。一來都是女體,年齡相若,融合容易;二來,秦家與此案牽涉最深,其他幾個人選,都八竿子打不着,猴年馬月才能接近真相?
唯獨一點,這個小庶女太弱了些,只怕身陷陰謀險計中,小命都難保。
鬼王卻不以爲然,刺破指尖,一粒緋霧蒸騰的血滴墜下,落在白宛鎖骨處,結成一粒胭脂痣,爲她護命。
衆人交換下眼色,都是不語。
須知,鬼王精血,又名「血斑斕」,乃是三界之中最陰毒之物,天下任何奇毒遇上它,都只能雌伏!
且諸人皆不阻攔還因一點,鬼王法力無邊、戾氣最重,若這小女子真是被人害得中毒,激發了這血斑斕,只怕暴怒之下憤而殺人都是輕鬆事。
如此一來報仇豈非又多了一成勝算?雖然勝之不武…
不過,閻君睜隻眼閉隻眼,崔判府樂得裝不知,六案功曹都順嘴打哈哈,七手八腳把白宛推回陽世。諸人心裡都想得是,一個弱女子,頂多激憤之下手刃仇人,還能翻天不成?
唯獨鬼王素來心直,不曾想到這些,見事情已了,便顧自回了職司…
甦醒的記憶,在淺夕夢境裡重現,這一次再一一回憶過去,她已有八九成相信。不然,自己的重生要怎麼解釋?明明中了秦月朧的毒,卻莫名好起來,又怎麼解釋?還有她每到憤怒之時,心口忽然流竄的那股戾氣,是什麼呢?
鬼王的鎮妖塔只能堅持三五年,是不是自己也只有三五年的時間,來完成重生復仇的使命?!可她已經成了這幅鬼樣子,慕容琰她都怯於面對,要怎樣重返東都,去完成她的未完之事!
淺夕茫然痛楚。
次日,天還沒亮,秦閬便將她用棉褥裹在木凳上,揹着離開。
到了河邊,果然發現冰層漸厚,品字形松石的地方,原是一個風口,怪不得這一方河面上沒有流動的浮冰,結得整板牢實。
小心蹭到河心,二人皆聽見冰層碎裂的咔嚓聲。
淺夕悶聲道:「二哥,實在不行就躍過去!」
秦閬低低應了,拖着淺夕在河心又匍匐行了幾丈,就聽河冰咔嚓如炒豆子一般,秦閬當機立斷,提了淺夕躍向近岸的冰層,河水翻滾涌動,二人已到了岸邊,總算有驚無險。
天色大亮,二人沒費多少功夫,就找到了路。
還不待兩人鬆口氣,就聽幾聲「喲呵」,路上已經竄出幾名短衣盜匪,一看就是剪徑打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