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機關 1

信息處

以前機關裡並沒有這個處,隨着形勢和發展纔有了這個處。可以說信息處是新生事物,現在的新生事物人們到處都能感受到。信息處雖說是新生事物,但在機關裡仍顯得可有可無,平時並沒有什麼大事,收集同行業的信息,爲其他部門服務。報紙、刊物還有一臺上網的電腦,成了信息處信息的主要來源。自信息處成立以來,機關的工作效率並沒有得到什麼明顯的提高。於是信息處在機關裡的地位就顯得可有可無,也就是說不怎麼受待見。大家都知道這一點,但都不說什麼,其實說了也沒用,於是大家便什麼也不說。

最近國家發生了一些大事,比如機關裁減。國家機關已經行動了,信息處黃姍的愛人就被裁減了,爲了安撫這些被減下來的人,國家機關安排黃姍的愛人去英國進修。故事就從這兒講起。爲了便於瞭解故事的全貌,有必要交代一下信息處的一些自然狀況。

信息處人員一覽表:

老薑:男四十六歲,處長。

老洪:男,五十多歲,享受副處待遇。

老李:女,五十多歲,享受副處待遇。

小梧:男三十多歲,有兩月婚史,正科級。

宇泓:女,三十多歲,副科級。

小界:女,二十六歲,科員。

黃姍:女,二十八歲,科員。

故事先從黃姍出國講起。

黃姍的第一封信

幾個月前,黃姍終於走出了國門。其實她走出國門和她自己並沒有什麼直接關係,是因爲她的丈夫小王有了公派一年的機會,於是,她便隨丈夫去了遠在萬里之外的英國。這樣的機會對許多人來說並不是很多,於是就顯得彌足珍貴。早在黃姍的丈夫剛有了要出去進修的消息,她便開始活動了,她不是爲丈夫活動,而是爲了自己,爲了讓自己能夠順利地出去。那一陣子,機關所有認識黃姍的人都知道黃姍要出國了,就是不認識她的人,也在紛紛打聽黃姍是何許人。那些日子,許多認識不認識黃姍的人,都找各種藉口來到信息處,一睹即將出國的黃姍的風采。那些日子黃姍成了機關裡的名人。黃姍在那些日子裡也顯得異常活躍,在辦公室裡都能看見黃姍穿戴齊整、花枝招展的身影,她對自己目光中所觸及的人和物都充滿了同情和關懷。那些日子她是那麼的溫柔和大度,她不再與人計較任何什麼,也就是說,什麼都沒有什麼了。能隨丈夫去一年大不列顛讓黃姍變了一個人似的。她不管見到的人熟悉還是不太熟悉,都一律和那些人道別,彷彿她這一走就永遠不再回來了,永別的情景讓人難忘。最後黃姍終於辦好了停薪留職的手續,並且終於坐上了飛往大不列顛的航班,飛向了萬里之外。把同情和關懷的目光也一同帶到了萬里之外的大不列顛。她只能在萬里之遙的英國把同情與關懷變成因特網上的一封短信寄給那些仍水深火熱的同事們。於是就有了黃姍的第一封信。

宇泓:

你好!我來到英國已經一個星期了,我這裡一切都很好,小王已經開學了,我主要是學英語。來到英國這幾天,感觸最深的是這裡和國內真是不一樣。這裡的天空是那麼的藍,物質是那麼的豐富。就是那些走在街上的小夥子,個個都是那麼帥氣,幹什麼都是手腳麻利。這裡真是很好呀。宇泓,你要是有機會出國就來英國吧,這裡真是不一樣呀。機關還是老樣子吧?不知爲什麼,我現在是一身輕鬆,完全沒了在機關時的那種碌碌無爲。原來是看什麼都不順眼,一到了這裡就沒了那種感覺,真是太好了。我有時間還會給你們寫信的,把這裡的一切告訴你們。我要到樓下的自選市場去買幾樣菜,好給小王做晚飯,就說到這裡吧。希望你們也經常給我寫信。別忘了給處裡的老薑老洪老李小梧小界帶好。祝你們快樂平安!

遠在英國的黃姍

宇泓女士

宇泓女士看完黃姍的信,滿臉通紅,誰也不知道她爲什麼要滿臉通紅,兩眼也是水汪汪的,像是要哭出來的樣子。看完信後,她就坐回到自己的座位前,有一搭沒一搭地在翻一本書,其他人都圍在電腦前驚驚怪怪地看黃姍的信。老洪和老李最先走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他們什麼也沒說,老洪先嘆了口氣,接下來老李也嘆了口氣。誰也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嘆氣。嘆完氣後,他們就各自坐下了,然後就是雷打不動地翻桌上的那幾張報紙,那是昨天他們都已看過的報紙,今天的新報紙還沒有來,他們就只能看昨天的舊報了。

宇泓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長相說不上好看也說不上難看,經常愛激動,一激動就臉紅。黃姍沒走時,在信息處,兩人的關係最好。說是關係好,其實就是兩人在一起時話還多一些,因爲宇泓這個女人沒什麼朋友,在這種情況下,黃姍的存在對她來說,顯得就很重要。黃姍說走就走了,她就有些孤獨,沒有人愛和她說話。這種狀態已經很久了。幾年前宇泓這女人還是名職工,在這個局裡幹一些雜事,那時她已經結婚了,丈夫就是現在這位下崗的技術員。那時丈夫正滿懷信心地想成爲工廠裡的工程師,正當丈夫爲遠大理想而努力時,工廠改革減員,丈夫就下崗了。當然這都是後話了。當職工的宇泓看着身邊的人都是國家幹部,她就有些急,這種心情可以理解。都是八小時上班,自己覺得也並沒有比別人少幹,別人是幹部自己卻是職工,工資少不說,還有許多不公平的待遇。比較失落的宇泓女士,不知是從哪一天,就和馮副局長有些說不清楚。其實這種不清楚只是人們的感覺,誰也沒有看見什麼,更沒有抓到什麼。馮副局長是幾年前從部隊上轉業到局裡來的,轉業之前就是師級幹部,據說是因爲作風問題而被處理轉業的。這也是聽說。但有一點大家都知道,那就是馮副局長的老婆是自殺死的。自殺的原因是,馮副局長,那時還是馮師長,一直和老婆感情不和,鬧了許多年的離婚。老婆是他從農村帶到部隊裡來的。老婆還在農村時,兩人就鬧得不可開交,後來老婆提出,如果讓她隨軍就同意離婚,結果是隨了軍也沒離成。再後來老婆就自殺了,自殺之後,老馮就轉業了。人們就相傳,老馮是因爲作風問題才轉的業。

宇泓和老馮不清白,自然也是人們的猜測。原因是那一陣子,宇泓經常往老馮的辦公室跑。老馮沒事時也很願意找宇泓說話,那時宇泓剛結婚不久,還年輕。又過了不久,宇泓就參加了市裡的黨校學習。這是老馮親自推薦的,這事大家都知道。黨校學習之後,宇泓就轉幹了,來到了老馮分管的信息處。

從那以後,人們有千條萬條理由認定,宇泓這個女人是和老馮有一腿的。究竟有沒有一腿誰也說不清,這種事本身也說不清,越說不清,就越是有事。從此,宇泓就經常愛激動,一激動就臉紅。自此,宇泓就沒有了什麼朋友。平時還能和宇泓這個女人說上一些話的就只有黃姍了,她這一走,宇泓心裡就很不是個味。

其實人們不願意理宇泓這個女人還有別的原因。人們最不滿意的是,她經常分不清哪兒是單位哪兒是家。

說到這裡就要說一說宇泓的家了。其實她的家很簡單,一個在工廠裡當技術員的丈夫,還有一個兒子。丈夫的工廠離機關不遠,起初兒子所在的幼兒園離機關也不遠。機關的福利還不錯,每個月都有一百多塊的伙食補助。丈夫工廠也有食堂,搞得卻不好。兒子上幼兒園時,先是丈夫每天中午很準時來到機關,就和上下班一樣。然後就是宇泓爲丈夫和自己去食堂打飯,不一會,熱氣騰騰,鍋是鍋碗是碗地端回來。接下來就圍在辦公桌前和丈夫一起,有聲有色地吃。其實這麼做也沒什麼,關鍵是她丈夫這個人,很不把自己當外人,不停地和所有信息處的人打招呼,就跟到了自己家裡一樣。吃完飯仍沒走的意思,而是大模大樣地坐下來,稀里嘩啦地翻報紙。這一點剛開始大家也能理解,工廠裡看報的機會少,藉此機會學習學習,也沒什麼不好。最主要的是,他翻了一會兒報紙仍沒有走的意思。機關的人大都有午睡的習慣,尤其是老洪老李等人,年紀大了,不休息一會兒下午上班就很難受。辦公室裡有沙發,躺一會兒,倚一會兒,總之機關的人都是要休息一下的。宇泓的丈夫這時仍不走,仍很響地翻報紙。以老洪爲代表的一干人等就有些不高興了,老洪這時就乾咳一聲說:小吳哇,你們到上班時間了吧?一般人是能聽出這句話的弦外之音的,該幹啥就幹啥去了。小吳這個人卻不把老洪的話放在心上,只衝老洪笑一笑說:還早呢,你們休息,我給你們站崗。他以爲他的話很幽默,說完不看別人的臉色,倒是把自己先給搞笑了。

小吳這個人,吃虧就吃在太自以爲是上,包括後來他的下崗。當然宇泓這個女人是聽出來老洪的弦外之音了,但她覺得老洪等人純屬沒事找事。自己的丈夫在辦公室待一會兒怎麼了,不就是待一會兒麼,又沒吃你又沒喝你,辦公室又不是你老洪一個人的。宇泓這麼想過了,就覺得丈夫這樣沒有什麼不好,讓丈夫在有空調的辦公室裡休息一箇中午是很正常的事兒。丈夫畢竟是自己的,自己不心疼還有誰心疼?小吳厚着臉皮在辦公室這麼耗着,有一多半的責任應該要由宇泓來負。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宇泓是屬於什麼樣層次的女人。看來老馮讓她去黨校學習也沒能讓她高尚起來。

這樣一來,大家都對宇泓這個女人有意見,很不把她當回事兒。後來宇泓的兒子大了,上學了。學校就在機關的後面,這回不是小吳一個人來了,還帶來了他們的兒子。一家三口在中午時分,前呼後擁地來到機關。自從兒子上了小學,一家人才發現兒子的智商有點問題。其實在這之前人們早就看出來了,就是宇泓和小吳沒看出來。孩子是自己的好,看哪兒都那麼可心可眼。直到上了小學,能算出一位數的加法,兩位數就掰扯不明白了。還有就是識字,今天學會了明天準忘。自從發現兒子是這般模樣,宇泓這個女人就長吁短嘆。小吳每天中午把兒子帶來,一進門,宇泓就開始嘆氣。宇泓一嘆氣,老洪就一邊唱京戲一邊拿着飯盆去打飯。衆人就笑。

一家三口都在辦公室裡,中午的信息處就不得安寧了。傻兒子精力很旺盛,從不知疲倦的樣子,看什麼都新鮮,嗚嗚地叫着。能安靜下來就是看動畫片。信息處有一臺上網的電腦,這臺電腦是信息處存在下去的理由。是它給機關提供這樣那樣的信息。爲了讓兒子安靜下來,也許是讓兒子能從動畫中學到一些知識,宇泓每天中午都給兒子在電腦上放動畫片。一放動畫片兒子就老實了,一雙小眼睛睜得溜圓。動畫片是有動效的,每次看動畫片兒子都要求把動效放到最大。兒子就和動物一樣弱智了。

這樣一來可以說信息處就雞犬不寧了。大家都對宇泓這個女人有意見,老洪老李帶頭把這意見對姜處長說了,姜處長連屁也沒放一個。他就是這麼一個人,在下級面前還好點,在上級面前,更是沒有話說。信息處不受人待見,和姜處長的無能也有一定關係。老洪和老李私下裡就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從那以後,老洪老李有什麼意見也不對姜處長說了,知道說了也是白說,還生一肚子氣。

宇泓這個女人表面上看是家庭觀念太重,其實骨子裡很自私,自私到都失去了自己。別看丈夫小吳是個下崗的技術員,說話還有些娘娘腔,但在宇泓這個女人的心裡可非同一般,讓她佩服得五體投地。在家裡時,小吳一進家門就有許多話要說,說的都是一些國家大事,從政治說到經濟,又從國內說到國外。總之,天上飛的地下跑的,都是他要闡述的對象。這些信息當然大都是他從信息處的報紙中得來的,此時都變成了他自己的觀點了。有時也一知半解地看一點哲學書,然後生拉硬扯地和現實聯繫在一起。這樣的丈夫在宇泓這個女人的心目中可就了不得了。丈夫說的話句句都是真理,別人的話都成了謬誤。她在機關裡張口閉口就是,我家小吳說了。小吳說了這,小吳說了那,成了她的口頭語。

小吳在家裡的地位是至高無上的,他什麼也不需要做,他的主要工作就是看哲學書和看電視,然後就是高談闊論國際國內的形勢。弱智兒子成了他們一塊心病,小吳自然有自己的解釋,他就衝自己的女人說:貝多芬、畢加索們這些天才都有着生理或者精神上的毛病,但他們卻都是天才,誰敢說咱們兒子以後不是個天才?宇泓不敢說自己的兒子不是天才,眼巴巴地望着丈夫小吳,小吳給她點燃了希望的明燈。從那以後,她卻有一些瞧不上別人正常的孩子了,覺得別人的孩子是那麼的平庸,只有自己的孩子纔是天才。在她的眼裡兒子就是小畢加索,小貝多芬……

因此,宇泓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自己的兒子委屈了。在辦公室的桌子上,擺滿了爲兒子買的書,琳琅滿目什麼內容的都有,她巴望着一不留神兒子就成了天才。丈夫在她的眼裡是大天才,兒子在她心裡是尚沒出道的小天才。她也知道辦公室的人對她有意見,但她不能爲了讓大家沒有意見而委屈了一對天才。她裝作什麼也不知道,該怎樣還怎樣。

自從丈夫小吳下崗以來,她從沒有在丈夫自身找原因。她一直認爲是丈夫單位的領導太不是個東西,是有意和小吳過不去。這樣的天才工廠不用還想用什麼樣的人?領導這是嫉妒。在這之前,小吳並不被單位的頭頭兒待見,嘴上說得比誰都好,可實際做起來,又比誰都差,這種人我們在生活中經常可以見到。平時又清高得很,誰也瞧不起,就自己行,到了關鍵時刻這種人不下崗讓誰下崗?

小吳一下崗,信息處的人們就更容易看到小吳懷才不遇的身影了,他差不多和信息處的人們一起上下班。上班的時候,他搬一把椅子坐在宇泓的身邊,把信息處昨天的報紙都拿到自己的眼前,然後很深刻地看報紙,一邊看一邊思索,嘆氣搖頭。這時他不會說話,他知道他說什麼也不會有人搭茬,他知道沒人待見他。他此時裝了一肚子話,這些話只能回到家裡和自己的女人一吐爲快了。

中午時分是一家人團聚的時刻,弱智兒子的出場是宇泓一天裡最高興的時候,也是她一天中最累的時候。她一邊督促兒子吃飯,一邊計劃吃完飯後,是該讓兒子先看動畫片還是學童話。總之,她的心思都用在培育天才上了。兒子卻很不爭氣,她爲兒子讀童話,兒子一邊流口水一邊說:媽,我想睡覺。她就很生氣地說:只有沒出息的人才只知道睡覺。這時老洪等人已經睡了,她這麼說,老洪等人一定生了一肚子氣。她就舉起一隻手衝兒子說:這是幾隻手指頭?兒子說:一隻手。宇泓就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她沒心思教兒子了,便讓兒子看動畫片。一看動畫片兒子就高興了,流着口水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

中午一過,她顯得很累,坐在辦公桌前打瞌睡,有時也流出口水。這時丈夫小吳已經回家了,下午他送走了孩子就算下班了。他要回到家裡睡上一覺,晚上等女人回來還要說許多國家大事,當然還有許多對社會對單位領導的不滿等等。宇泓覺得丈夫的話太正確無比了,這個社會真是對丈夫這類人太不公平了。她堅信丈夫遲早有一天會有出頭之日的,現在沒有出頭只是時間沒到。

黃姍這女子

宇泓自從黃姍去了英國以後,她就開始羨慕黃姍,她覺得黃姍的命比自己好。黃姍的丈夫小王也是下崗,可下崗和下崗卻有很大的不同,人家一下崗就去了英國。宇泓目前又崇拜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就是自己的丈夫小吳,女的就是黃姍。

黃姍在談戀愛時宇泓就覺得黃姍這個女子非同小可。那時黃姍一口氣談了三個對象,其中有一個就是現在的丈夫小王。她談對象時不是一個一個地來,而是三個人一起來。這就需要很高的智慧和膽量,有時還要膽大心細。黃姍一口氣談三個對象,她不是在玩弄男人,如果那樣的話,黃姍也就不是黃姍了。她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條件下她要找一個最適合自己的。她的想法並沒有錯,認爲自己的行爲充滿了善意。

也就是說,黃姍這個女子在三個男人之間,遊刃有餘地來往了有兩年之久而沒有穿幫,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她的精明之處在於這三個男人都覺得黃姍是自己的唯一,根本沒有感到危機四伏。黃姍穿行於三個男人之間,那一陣子她就像一隻候鳥,這一陣飛向那兒,過一陣又飛向這兒。她隨時掌握氣候的變化,什麼季節穿什麼衣,什麼季節化什麼妝。總之,她把三個男人搞得五迷三道。

黃姍另一個聰明之處在於,她不僅掌握着三個男人的心理,同時自己一直保持着冷靜,她在冷靜地分析着三個男人的優劣,也可以說三個男人各有所長,有的家庭條件好,有的長相不錯,還有的老實厚道。黃姍也時時困惑,爲什麼這些優點不集中在一個人的身上。但她很快就能從這困惑中解脫出來,要不然她也就不是黃姍了。她知道熊掌與魚不可兼得的道理。這麼一想之後她就沒什麼可困惑的了。她最後之所以選擇了小王而不是另外兩位,是因爲她感到小王這人日後會有所作爲。那時小王隻身一人在這座城市,大學畢業能留在這個城市本身就已經很說明問題。還有一點就是,小王在國家機關工作,日後會很踏實,人也不會太出格。在當前紅塵滾滾的社會中,黃姍不可能不務實地想一些未來和現在。這就是她的聰明之處。她和小王結婚後不久,另外兩個男人也相繼結婚了,沒多久,一個出現了第三者離婚了,另外一個日子過得很不順,正準備離婚。到了現在,黃姍自己也覺得當初決定是英明的。現在雖說小王也下崗了,可這種下崗比上崗還要實惠。能在大不列顛居住上一年,還有比這種下崗更榮幸的嗎?

自從黃姍和小王結婚以後,黃姍就和自己的母親結下了仇恨。原因是母親不同意她和小王結婚,在這三個男人中,母親最不喜歡的就是小王,小王不會討黃姍母親的喜歡。母親無法改變黃姍的決定,到最後只能是母女不和了。其實這也沒有什麼,一般情況是,隨着時間的推移,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黃姍要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因爲這一段時間,她無法和母親處好關係,一定會有人說三道四;她爲了不讓人家說三道四,便開始說母親的壞話,她要先下手爲強,把母親推上道德被告席。

每到星期一,一上班,她就向每個同事述說這兩天遇到的不幸,說週末回母親那裡去,母親如何不讓她進門,進了門之後,母親又如何冷言冷語;說是讓她償還這麼多年來的撫養費,要是不交就當沒養她這麼個女兒等等。字字血聲聲淚的,聽得老洪老李也是眼淚汪汪的。他們都是有兒有女的人,他們站在親爹親孃的角度都覺得黃姍的母親做得太過了,太不應該了。他們一致同情黃姍,都說黃姍並沒有做錯什麼,錯的是黃姍的母親。黃姍在人們這裡得到了同情,擦乾了眼淚,該幹什麼就幹什麼了,反正她已經把心裡的負擔甩了出去。

其實母親並沒有像她說得那麼嚴重,母親只是有些不高興,閒言淡語地說了幾句黃姍。如果換成別人,說一說也就過去了,但黃姍不一樣,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吃虧,否則就不是她黃姍了。她忍不下這口氣,和母親大吵起來,然後離開母親的家。

在單位黃姍也是向來不吃虧的,只要有便宜有機會,就寸土不讓。例如機關發水果、大米什麼的,總是她先挑。大的好的留下,小的差的留給別人。當然大家都不太高興,但一想到目前黃姍和母親的矛盾,覺得她也挺不容易的,就算了,容忍了。其實人們都挺善良的。

這次小王先是下崗,曾一度讓她對自己的眼力產生了懷疑,但隨着小王又被宣佈出國進修,她很快又肯定了自己。她經常對宇泓說:其實婚姻就是押寶。押上了也就押上了。宇泓對她這句話深信不疑。她還說:其實愛情不愛情的,那是騙人的,和誰都能過一輩子,只要對方對自己有用,這日子就能過下去。宇泓對她這句話半信半疑。

黃姍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這麼多年她就是這麼過來的,而且感覺很好。上學時,她就入了黨。後來她說,大學時的黨支部書記愛找女生談心,當然黨支部書記是一個歲數很大的男人,不少女生談過兩次就不談了,只有她一個人堅持了下來,結果是隻有她一個人入了黨。畢業時,她現在所在的機關去學校挑人,因爲她是黨員就被選中了。這更強化了她的這種人生信條——那些虛的都沒用,只有利於自己的那纔是真的。

老洪和老李最後也看出了黃姍這一點,都覺得現在的年輕人比他們那時候不知要強多少倍。要是當初自己有黃姍這兩下子也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老洪和老李

老洪和老李可以說是一對冤家,他們從開始工作就沒有分開過。可以說他們也是機關的元老了,差不多機關成立他們就在這裡工作了。那時他們都還年輕,年輕的他們有許多夢想,他們也都曾爲自己的理想奮鬥過,結果就是今天這個樣子。

那時他們的最大理想就是當處長,他們是這個機關的元老,差不多所有和他們一起進機關的人都是處長了,就是現在信息處的處長——小姜(他們從來都把姜處長稱爲小姜)比他們的資歷要淺得多,都當上了處長,只有他們還只是享受副處待遇的調研員。

其實這一切誰也不怪,只能怪他們自己。那時兩人是名副其實的一對冤家。兩人是同事,同時也是競爭對手。如果他們不在一起,也許結果會是另外一個樣子,然而命運偏偏把他們安排到了一起,從沒分開過。那時兩人似一對好鬥的雞,只要見面就掐,直到雙方都鮮血淋漓。

有幾次,領導已經作出了讓他們其中一個當處長的決定。另一個聽說了,便找領導談話,列舉對方種種不是,比如,某年某月對方說了什麼話,當然這些話都是對對方不利的;又某年某月,辦了什麼事,這個事當然也是對對方不利的;還有什麼時間說了領導的壞話,這樣的壞話經對方過分的渲染和誇張,都是有損領導形象的。領導聽了自然很不高興,於是就把提拔的事放下了。就這樣提提放放,放放提提,一晃幾年,又一晃又是幾年,兩人漸漸就都老了。當機會再一次來到的時候,已經沒有他們的份兒了,原因是他們都過了提拔的年齡了。於是他們就只能安於現狀了。

在這期間,局領導換了一批又換了一茬,每屆領導差不多都給過他們機會,他們又都差不多用相同的辦法把自己進步的路給堵死了。一茬又一茬的領導都沒弄明白他們爲什麼要和自己過不去。這真應了那句老話,當局者迷。

直到有一天,他們終於明白這樣的機會再也不會有了,他們才醒悟過來。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也許是人到了一定的年紀才什麼都想開了,想開了之後,兩人再也不爲是是非非鬥心眼了。他們看到了眼前,人到了五十開外,啥都沒啥了。他們都有了第三代,仔細一想才發現這日子過得太快了。他們爭爭鬥斗的日子彷彿就是一個月前的事,真不明白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他們都已經看到了未來,那就是再過兩年就退休了;退休以後,在家裡帶孫子孫女;等孫子孫女大了,他們也就真的老了;然後說不定遇到什麼病呀災的,說起不來就起不來了,這一輩子也就到頭了。

兩人差不多在同一天就都想開了。不再爭鬥的兩個人,彷彿過去的恩恩怨怨從來都沒發生過似的,相互一笑泯恩仇了。現在兩人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交流氣功心得。最近自己又學了什麼氣功,收到了怎樣的效果,腿不疼了,睡得也香了等等。兩人交流很方便,兩人桌子對桌子,就坐對面,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他們現在有許多共同語言,吃什麼好,幾點睡覺更有利健康,走路是快走好還是慢走好。

如果其中一個人因爲家裡或身體而幾天沒來上班,對方就會覺得缺少了什麼,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然後拿起電話接通對方,講上幾句,才放下心來。辦公室的人都覺得不對勁,大學畢業沒多久的小界因涉世不深曾一度懷疑兩人是在搞黃昏戀。

兩人從這個極端轉而走向了另一個極端。當初小姜當處長時,局裡曾徵求過兩人的意見,兩人幾乎不假思索就說:沒意見,讓誰當處長我們都沒有意見。黃姍出國了,在兩人眼裡出去也就出去了,跟出趟差也沒什麼區別。出國又能怎麼了?最後不是還得回來?當處長又怎麼了?最後不也是得退休?到老了都是一樣的,該咋樣還得咋樣。於是日子在老洪和老李的眼裡就別樣起來,啥都沒啥了。

小梧

三十出頭的小梧到現在還沒有結婚,說是沒有結婚不太確切,應該說小梧曾有兩個月名不副實的婚史。

事情還得從小梧三十歲那一年說起。小梧三十歲那一年,趕上機關分房子,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次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但分房卻是有條件的,那就是必須是結了婚的無房戶。這一點小梧是不符合條件的。三十歲的小梧,正處在失戀的痛苦之中,也就是說,他談了三年的女朋友和他說再見了,原因是女朋友又找到了比他更好的男人。說是比小梧更好,是因爲那個男人比小梧有錢,是做手機生意的男人。那個男人比小梧的年齡還要大上五六歲,是一個謝頂已經很厲害的男人,小梧曾有幸見過一次。那是小梧和女朋友分手那天,那個男人來接她。她就對小梧說:這是我的男朋友。小梧就看見了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對小梧笑一笑,便挽起她的腰走了。小梧站在那裡,覺得自己很像是一名運動員,把接力棒交給了下一個人,然後就沒自己的事了,只能遠遠地看着下一個運動員去跑了,是贏是輸也是別人的事了。

小梧這次不成功的戀愛使小梧對愛情又有了重新的認識,那就是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愛情,愛情那是騙人的。曾經分手的女朋友和他戀愛三年,也海誓過,也山盟過,結果還不是這樣?女朋友是他的大學時同學,可以說也算知根知底了,兩人又同留在了這座城市,兩人戀愛,應該是情理之中的。小梧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公務員,他以前也沒曾奢望過什麼,如果說是奢望那就是過平常百姓的日子,別人怎麼生活他也就怎麼生活。現實徹底粉碎了小梧過平常百姓日子的夢想。

在小梧失戀不久,就趕上了機關分房子,機關已經有幾年沒有分房子了,房子對每個瞭解國情的人來說,有多麼重要,在這裡就不多說了。小梧清醒地認識到,這樣的機會無論如何也不能失去,過了這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要想分到房子,除非結婚。那幾日,小梧真是一籌莫展。

小梧留在這座城市後,就一直在租房子住,機關沒有宿舍,他只能租房子。沒有自己的房子就是沒有自己的家,小梧一直有一種漂泊感,有時像斷了線的風箏,上也上不來,落也落不下去,就那麼浮在半空。留在這座城市後,他一直有這種感覺。那時他就想等機會成熟了,就結婚,結了婚,有了家也許就沒有這種感覺了。現在結婚也成了他遙遠的夢想。然而並不是夢想的房子就在他的眼前,他不想再失去了。

那些日子小梧發動了這座城市中所有的熟人,諸如老師同學,讓大家一起爲他獻計獻策。一個男同學就出了一計,那就是讓小梧假結婚,說,如果願意的話,他可以爲小梧找到這麼個人,但女方是有條件的。也就是說,小梧得付給對方兩萬元錢。這位同學說得很有把握。因爲,在這之前,這個女人,曾經和別人有過這麼一回交易了,第一次對方付了三萬,這又不是第一次了,就降到了兩萬。小梧也沒有別的更好辦法了,心想花兩萬塊錢買一套房子,值!當下就答應了。

從結婚到離婚,小梧一共見了那個女人兩次。也就是兩個月時間,小梧的房子到手了,就和那個女人辦了離婚手續。小梧分到了一套房子,同時也背上了一個離婚的名聲。反正小梧也想開了,就沒有什麼了。

小梧除上班外,他迷上了上網。他現在在現實生活中幾乎沒什麼朋友,網上他卻交了不少朋友,他在網上和那些沒有見過面的朋友聊天成了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在網上誰也見不到誰,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甚至可以不問對方是男是女,只要話題投機,他們就可以在網上聊下去。這是小梧在現實生活中無法體會到的樂趣。現實生活只能使他失望。

他平時最瞧不起的就是宇泓這個女人,他甚至從來不和她講話,她的爲人和做派簡直無法讓他忍受。他也不喜歡黃姍那個小女子,說她是小女子一點也不爲過,黃姍差不多把自己的命運都交給了男人,到時候吃虧的一定是黃姍。他說不清黃姍是不是愛她的男人,反正她的男人給她帶來了她想得到的。這一點,要在以前覺得黃姍是在出賣自己,這是讓他所不齒的。現在他已經不這麼想了。因爲他的所謂愛情已經破滅了,他不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愛情了,既然已經沒有了愛情,那麼和誰也就是都一樣了,誰能讓自己過得更好一些就跟誰,這有什麼錯呢?他覺得黃姍這個小女子很聰明,起碼比自己醒悟得早。這麼想過了他倒有些佩眼這個小女子了。

宇泓在他眼裡卻不是這樣,她的所有做派只讓他感到噁心和不快。只兩件小事,就讓小梧看透宇泓這個女人了。機關各部室訂了幾種報紙,過一段時間就要賣一些廢報紙。每次賣報紙,宇泓都很積極,她主動去賣,每次都能賣個十幾元錢,其實十幾元錢誰也沒當回事,宇泓每次都說:這錢咱們買雪糕吃。然後很大方地把錢就放在了辦公桌的筆筒裡。過了一陣,又過了一陣,吃雪糕的事就不了了之了,那十幾元錢也就無聲無息地沒有了。下一次賣報紙時仍是這樣。每年“六一”的時候,機關都爲有孩子的人意思意思,有時發一些小孩吃的,有時發一些現金。老李、老洪和姜處長的孩子大了都不在分發之列,其他的人還都沒有小孩,符合條件的只有宇泓這個女人。每次她領到分發的東西,都是一副佔了天大便宜的樣子,然後對小梧小界等人說:有孩子多好,你們趕快也要孩子吧。彷彿她生的孩子是專門等機關分東西似的。在小梧眼裡,這些小事足以讓他看透這個女人了。小梧有時就想,真不知這種人是怎麼混到公務員的位置上的。

老洪和老李兩個人,存在等於虛無,他們倆人有沒有,在小梧眼裡是一樣的。也就是說,倆人在混吃等死。姜處長的存在,只是因爲他是信息處的處長,讓這種人當處長還不如不要這個處長。在小梧的印象裡姜處長從來沒有過自己的主張,屁大一點小事也要請示上級,也許是上級看上了他這一點才讓他當的處長吧。在信息處,姜處長只是一個傳聲筒,且整日板着臉,從沒見到他笑過一回。

還有小界,大學剛畢業不久,有些地方還沒有脫開學生氣。整日裡約會電話不斷,不是去泡吧就是蹦迪,總之沒有空閒的時候。小界雖說也二十多歲了,但一點也看不到何時才能成熟起來的跡象。雖然小梧和小界的年紀差距並不太大,但他卻和小界沒有什麼共同語言。

小梧便只能每日裡面對電腦和網友們聊天,在那裡他才感受到自己的存在,這也是他生活中唯一的樂趣。最近他在網上結識了一個叫小心的女孩子,他們已經聊了幾次了。每次一上網,他都能碰到那個叫小心的女孩兒,每次兩個人都聊得很投機。他們天南海北,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各自的單位,小心這個女孩的單位也是一家機關,她的感受和小梧的感受一樣,他們都沒有在自己的單位找到有共同語言的同事,他們的苦悶是一樣的。他們對周圍的人看法也如出一轍,這讓小梧感到驚奇,當然小心也有同樣的感覺。他們大有相見恨晚的意思。他們聊着聊着,小心說了上半句話,小梧就知道她下半句會說什麼了。反過來也是一樣,聊着聊着,小梧竟對着電腦哈哈大笑起來,他覺得真是神了。他不知道叫小心的女孩長得是什麼樣,是高是胖是醜是俊,這些都無所謂了,只憑着他們的心有靈犀就足以說明他們是一類人。小梧網上的名字叫小侃,這是他們網友的遊戲規則,每個上網的人都有自己的網名,其實叫什麼都無所謂,只是一個代號而已。這和自己平時的名字是一樣的,只不過是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小梧在心灰意冷的時候認識了這個叫小心的女孩兒,給他的生活帶來了一抹亮色。他不知道叫小心的這個女孩會給他帶來什麼,反正他此時感覺不錯,沉悶的機關生活使他覺得自己看不到希望,然而小心卻讓他感到生活中的漣漪,使他枯死的心又漾起了浪花。不知爲什麼他越來越想見到小心。就是他戀愛時也沒有過這麼強烈的感覺,小梧不知道自己這是不是在戀愛。在他談了三年戀愛以失敗告終之後,愛情在他心裡就已經死了。但有時這份感受又讓他說不清,他曾鼓起勇氣約小心見面。小心在網上嘻嘻哈哈地說:還是別見了,也許見了面我們就沒有這種感覺了。小梧想一想覺得小心說得在理。於是他暫時就打消了見小心的願望。

小界

小界是懷着一顆紅心走向社會走向機關的。她畢業的時候可以去公司,小界的父母都是過來人,還是覺得機關穩妥,雖說掙得沒有公司多,但機關就是機關,這是國家的,是任何一家公司也無法替代的。最後小界在父母的說服下還是來到了機關。

小界剛來機關的那些日子裡,看什麼都是新鮮的,覺得機關也沒什麼不好。隨着時間的流逝,她才漸漸感受到,機關這種死氣沉沉的生活真的不適合自己。她無法和這些人來往,她知道這些人想的是什麼。姜處長只想當他的處長,保住處長的位子目前是他最大的理想。老洪和老李在混時間,他們在等着自己退休那一天。天天的柴米油鹽,要不就是氣功健身,如果他們就這樣也沒有錯,畢竟他們都快到了退休的年紀,也應該關心他們該關心的事了。事實卻不是這樣,他們表面上什麼都沒什麼了,可他們的內心深處,卻比任何人都不平衡。電話就放在老洪和老李中間,處裡每次來電話差不多都是兩個人接。小界有許多男朋友也有許多女朋友,剛走出校門沒多久,朋友們感覺一切還都是那麼新鮮,於是就有許多電話找小界。每次都是老洪或老李接聽,如果是女孩子來的電話還好一點;要是一個男孩子來的電話,兩個人便豎起耳朵仔細地聽,恨不能讓自己變只蚊子鑽到電話機裡。其實他們並沒有聽到什麼,但他們卻能從小界的話語裡產生聯想,聯想的最大好處就是,自己想什麼就是什麼,於是小界的電話內容在兩人的聯想下就很豐富,於是兩人四目相視,目光中就什麼都有了。這一點小界早就看在了眼裡,她每次接電話心裡都是怪怪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彷彿自己在做見不得人的事。

老李作爲女人,經常找到小界,似乎很關心小界的個人大事,不停地打問,小界有沒有男朋友。每次小界都說,已經有了而且就快結婚了。噎得老李說不出一句話來,待過了一段時間見小界仍沒有要結婚的動靜便又說女人遲早是要結婚的,女人只有結了婚才能安心過日子等等。她說這話的言外之意彷彿小界不結婚就不是過日子的人。

小界一日不結婚,老洪和老李兩人似乎就踏實不下來。他們似乎有許多勸慰的話要說,他們知道他們說了也是白說,小界是不會聽他們的,弄不好還討個沒趣,於是他們只能把想說的話放在肚子裡。這樣一來兩個人都很難受,於是兩個人在私下裡就嘀嘀咕咕,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

宇泓這個女人在小界眼裡,簡直無法用語言表達。她覺得身爲女人,爲這樣的女人感到悲哀。在小界的眼裡,宇泓是一個沒有個性、沒有追求、沒有自我,又自私自利的女人。有時她就想,要是所有的女人結了婚之後,生活中只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真不知道這個世界會是個什麼樣子。她同時也不欣賞黃姍那樣的女人,把感情太實際化,把婚姻押寶似的押在一個男人身上,這和賭徒又有什麼區別?

姜處長在小界的眼裡簡直就不是個男人,什麼事到了姜處長的眼裡都比天大,比地沉。他覺得這太是個事了,自己是無法做主的,一定要請示了上級領導他心裡才踏實,否則的話便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小界同時也爲自己一走向社會就遇到這麼個領導而感到悲哀。小界從她作爲女性的視角還感覺到,姜處長還是個好色之徒。她從姜處長看自己的目光中能夠感覺到。姜處長和她說話時,目光總是遊移不定,並不住地在她身上最敏感部位瞄來瞄去。只要是單獨和她在一起時,他總是藉機摸弄一下她的頭髮,或者衣袖什麼的,這讓小界既感到難受又感到可笑。這種色大膽小的男人,讓她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小梧在她的眼裡,也不怎麼感冒。她知道小梧曾戀愛失敗過,也曾爲了分房子而和別人假結婚。這在小界的眼裡並沒有什麼,任何事都會有成功或失敗。現在小梧這種失敗,彷彿是天下所有人都對不住他了。每日裡很少與人講話,深刻得不行。

小界用她那雙還沒有多少城府的眼睛在打量這個世界,打量着周圍的人,也在體會着這個機關。

她在上大學時是那麼盼望早點畢業,那時她對社會充滿了渴望,她覺得自己只有走向社會纔會證明自己真正長大了。那時她覺得學校的生活一點意思也沒有,那時她對社會的渴望簡直是望眼欲穿。直到走向了社會她才體會到一切都是她的幻想。她一時無法轉過這個彎來,她經常幻想,也許換個單位會好一些。她在期盼着那一天早日來到。

老薑

年近五十的老薑,該經歷過的都經歷過了。高中還沒有畢業便下鄉了,下鄉的結果是,他和了一位當地縣城的女人結了婚,那時他並沒有想得更遠,他也不可能想得更遠。當時在廣闊天地大有作爲的指示下,他是曾想在當地幹上一輩子的。沒想到的是,一夜之間廣大知識青年說返城就返城了,最後留下了他們這些在當地結婚的人。如果政策不變,大家仍都在廣闊天地裡大有作爲,他也就不會有什麼不平衡的了,然而別人一夜之間說走就走了,他便不平衡起來。後來經過艱苦的努力終於回到了這座城市。回來後他才發現自己真的是一窮二白,別說其他的,光是房子就是一個大問題。沒有辦法,他只能住在母親這裡,在這之前父親已經去世了。家裡只剩下母親,母親是個知識分子,喜歡清靜,這麼多年都習慣了。其他子女也都相繼出去另過了,母親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來了清靜的日子,沒想到老薑又帶着一家子人回來了。那時老薑的孩子也已經上小學了。老薑沒處可去,只能住在母親這裡。時間長了就發生了矛盾。矛盾來自於老薑的愛人和母親,母親不太喜歡這個外地的兒媳婦,再加上兒媳婦也不太會來事。她覺得吃住在這裡是應該的,沒有把自己當過外人,況且什麼事媳婦都不想吃虧。這樣一來,矛盾就發生了,一發生就不可收拾,母親不高興,愛人也不高興。整天的都是母親抱怨,愛人發火。愛人發火是有原因的。愛人並不想往回調,她在那個縣城裡有着自己一份可心的工作,最後還是聽從了老薑的規勸,來到了這座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沒想到的是,回到這裡竟一無所有,什麼事都得從頭開始,於是她就一肚子怨氣。她知道婆婆看不慣她,經常給她臉子看,她也沒有好臉子給婆婆看。那些日子鬧得老薑雞犬不寧,那時候他的最大願望就是希望自己儘快分到房子。也就是從那時起,他和愛人埋下了仇恨的種子,他覺得愛人一點也不理解他,他不能和母親去吵,他只能和愛人去吵。結果這種仇恨的種子越埋越深。幾年以後,老薑終於分到了房子,離開了母親的住處。可這種矛盾仍沒有得到解決。

一晃幾年之後,母親的年紀大了,行動不太方便了。老薑總要抽空去看一看,愛人當然不高興。爲了這,她經常要和老薑吵嘴,老薑就感到這日子過得很灰暗,沒有個出頭之日。

老薑年近五十,終於熬上了處長的位子,他就特別的珍惜,當初他覺得這輩子混上一處屬於自己的住房他就心滿意足了,後來他有了房子,又當上了處長。處長的位子是他從老洪和老李的手裡撿來的,如果老洪老李兩人不鬧矛盾這個處長怎麼着也不會輪到他的頭上。正因爲這樣,他才越發感到這處長的來之不易,於是他總覺得處長的位子坐得不穩,老是感到說不定哪一天就會被人搶去。因爲有了這種想法,他就處處謹慎,不敢有半點差錯。爲了少一些是非,他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要向領導請示,多年的工作經驗告訴他,多請示彙報一定不會錯。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想離婚,當初他選擇這個女人後,他就發現是一個錯誤。那時年輕一激動就沒有管住自己,結果就釀成了大錯。他現在想甩掉愛人,卻不那麼容易了。那時當地女人能找到下鄉的知識青年,成爲當地女青年的一種時尚。當年回城時,他就想過要離婚,自己帶着孩子回城也不會有以後這麼多煩惱。他還沒有提出來,愛人似乎就看透了他的想法,於是老婆就斬釘截鐵地說:想離婚門兒也沒有,除非你不想回城了。那時老婆家在當地是有一些關係的,他怕自己回不來,纔沒敢提出離婚。回到了城市,在婆媳之間正鬧得如火如荼時,他又想離婚,老婆又及時地看出了他這種不三不四的苗頭,於是又說:想離婚可以,你給我十萬元,我立馬離開你,要不然你想也別想。老婆是說到做到的,他領教過老婆的厲害。老薑聽老婆這麼一說,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後來他們有了自己的房子,雖然三天兩頭的仍會和老婆因回家去看望母親而吵架,但和以前天天吵相比,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再後來他又當上了處長,這樣一來他更不敢提離婚的事了,否則好不容易到手的處長,也會隨老婆的又吵又鬧而灰飛煙滅。這麼一想,他也就忍了。這期間孩子就一點一點地大了,他把所有的希望和寄託都傾注到了兒子身上,兒子就要高中畢業了,等兒子考上大學,他一半的心願也就了了。另一半他寄託在自己身上,這種寄託是他當上處長之後慢慢滋長出來的。在沒當處長前他想也沒敢想過,那就是他要當副局長。老馮就快要退了,老馮一退,就得有人接老馮的班,他暗自算了一下,機關十多個處,也就是說他會有十幾分之一的希望。除去那些即將要退休的處長,也就是還有七八分之一的希望。這麼一想,前途一下子就光明起來,他現在小心謹慎地工作就是爲了那份未來光明的前景。他也說不清自己爲什麼要當副局長,也許這種仕途心是與生俱來的,他的血液裡他的骨子裡早就深深地埋下了這種願望。或許這是祖先的基因,一代一代地傳給了他,他無法擺脫,也不能擺脫。

老薑知道處裡的人怎麼看他,他覺得這一切無所謂,這些人影響不了他向副局長進軍的步伐。只要和領導關係搞好了,不論辦什麼事只要讓領導放心,處處都聽領導的準沒錯。於是不論是大事小事,他都要積極地向領導彙報,領導說怎麼辦他就怎麼辦。別人怎麼看他那是別人的事情,只要領導眼裡還有他這麼個小姜,他就知足了。

老馮

即將退休的老馮,一晃轉業到地方也有近十年時間了,在這十年時間裡他一直在這個副局的位置上。老婆自殺之後,他就沒法在部隊幹下去了。老婆爲什麼自殺他自己都說不清到底爲什麼,以前他是和老婆鬧過感情問題,可鬧歸鬧,他提出過離婚什麼的,可一直沒離成。老婆是他當兵時從農村找的,後來就結了婚,後來他又提了幹,再後來他才發現自己真的和老婆沒有什麼共同語言。他也動過離婚的心思,可老婆又哭又鬧的,老婆就倒數自己的種種不幸。他想想也是,老婆在農村時,又當娘又當爹的,挺不容易的,結果就算了。後來他再也沒提離婚這檔子事,日子本來正過得一帆風順,孩子也大了,自己當師長也有幾年了,再這樣發展下去自己當將軍的日子也是指日可待了。沒想到好端端的日子不過,老婆卻自殺了。老婆自殺前一天曾和他說了一些話,他當時沒在意,可那些話竟成了老婆的遺言。老婆對他說:俺知道這麼多年你沒滿意過俺一天,你別以爲俺捨不得你,俺是捨不得兒子,俺不知道他沒孃的日子該咋過。老婆說這話時,兒子已經考上大學了。老婆還說:這些年你難受俺也難受,這下咱們都不用難受了,你舒舒服服當你的師長軍長吧。

老婆經常這麼嘮嘮叨叨,他已經習慣了。老婆說這些時,他正想着別的什麼,他想,三團這次代表全師去演習,不知能不能拿個第一回來。他還想,一團的楊團長轉業了,是讓王副團長接班好還是讓張副團長接班好。這些都是大事,他整日琢磨的都是全師的大事,老婆的話就像一陣風從他耳邊吹走了。

誰也沒有想到,第二天,他下班回家時,就看到了吊在門上的老婆。老婆穿得很整齊,她穿着剛進城時那件花褂子,還穿着自己做的千層底鞋。他看到眼前這一幕似乎什麼都明白了,又似乎什麼也不明白。後來他就轉業了,來到這個機關當上了副局長,一晃就快十年了。

機關的人都知道,老馮是最好說話的領導,什麼事到他那裡,他都會努力地爲你去辦,他說不行你也別求他。沒事的時候人們經常可以看到老馮望着窗外發呆,一望就是好久,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平時他的話語也最少。兒子大學早就畢業了,已經結婚另過了,卻很少回來看老馮,老馮也不說什麼。家裡平時只有老馮一個人。不久前老馮中了風,住了幾天的院,出院後的老馮沒留下什麼明顯的後遺症,就是說話時嘴有些歪,嘴角有時會有口水流出。

老馮平時從不串辦公室,誰有事就到辦公室去找他。有時在樓道里碰見他,他就會問你:小梧,來局裡多久了?小梧就回答多久多久了。然後他還問:小梧家住在哪裡呀?小梧又回答家住哪裡。過不了多久,下次老馮碰到小梧時,老馮仍會問小梧,來局裡多久了?小梧怔了一下,但還是答來了多久了。老馮又問:小梧家住哪裡呀?小梧很快答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小梧私下裡就想,老馮這領導怎麼這樣。

當然別人碰到老馮時也會遇到這種情況。人們就想,老馮這領導也太官僚了,平時老馮給人們的感覺就有些那個。時間長了,都不太拿老馮當領導。見面時總是老馮老馮地叫,老馮也看不出什麼變化,有時答應,有時衝你點點頭。下次不管你有什麼事求到他,只要他管得着的,能給你辦的,他總是給你辦。人們又說老馮這人行,是個老好人。

宇泓當年爲上黨校的事,往他辦公室跑的次數多了些,宇泓那時很急,爲了能上學,因爲上了學就能轉幹。她曾想過,要是老馮真能幫忙,和老馮有些什麼也沒什麼。她曾用話語暗示過老馮,不知老馮沒聽出來,還是老馮沒動心,總之老馮一點行動也沒有,哪怕是老馮有那麼一點意思,宇泓也會有所表示的。

直到宇泓已轉幹許久了,老馮在樓道里碰到了宇泓,突然問:你來局裡多久了?直到這時宇泓才真正意識到老馮這人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沒有人知道老馮想的是什麼,只有老馮自己清楚。他自從轉業到地方,心思卻留在了部隊,那裡是他戰鬥過大半輩子的地方,他的事業他的情感都已經留在了部隊。他轉業到了地方是一種無奈,雖然許多年過去了,他仍沒有進入角色。他時常發呆,望着窗外的時候他會走神,彷彿他又看到了他的千軍萬馬,正肅然地在他的眼前走過。這麼想着時,他的眼睛就潮溼了。

他的年紀一年比一年大了,再有些日子他就該退休了,可這種幻覺越來越強烈地侵擾着他,讓他一次次熱血沸騰,又一次次幻滅失落。於是他便在現實與幻覺之間遊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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