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的命不值錢, 可是周公子受了那麼多苦,怎能再連累他。小姐,你告訴奴婢該怎麼做, 奴婢照辦就是了。”玉兒擦擦眼角, 連聲問道。
我摸摸玉兒的頭髮, 心道這個丫鬟和我一同長大, 同甘共苦, 又替我生受了陳沖天的侮辱。我本該一直和她如此,在這深宅中扶持。卻怎料天意弄人,她偏偏在我心口上挖了個大洞。
看着她純真雙眼, 本打算說的話卻在我脣邊打轉,怎麼都說不出口。過了許久, 我才笑道“我能有什麼主意。不如我再去想想, 明日再同你說罷。不過明日起, 我不會對你假以辭色,你也別放在心上纔是。”
玉兒拼命點頭“小姐不惱玉兒, 玉兒開心還來不及呢。”我笑着站起,輕聲說“那你早些睡罷。我先回去了。明日再來尋你說話。”
我摸黑從側院出去,剛踏進屋門,就聽歡喜低聲說道“夫人?”我嚇得一跳,捂着心口從門口看去, 就見歡喜躬身靜靜候在黑夜中。我低聲呵斥道“做什麼嚇人!”
歡喜跟着我走進屋內, 悄聲問“夫人可是去看了玉兒姐姐?”我冷冷轉頭, 就見夜幕中歡喜的神情捉摸不定“怎麼?跟了我那麼許久, 還不知道該怎麼說話!”
歡喜擡起頭, 定定看着我片刻才道“奴婢怕夫人又心軟。”
我被她說中心思,不由惱羞成怒“玉兒與我同甘共苦多年, 如今,如今,也不是做錯多大的事兒。何況,何況本就不是她的錯!”
歡喜見我惱怒,毫不驚慌,只顧說道“夫人莫忘了,現在夫人被王爺禁足,萬一一着不慎,恐怕再無翻身之日。那之前夫人所作所爲都是枉費。何況,”歡喜逼近我繼續說道“何況,王妃還死死盯着咱們五院得人。如今沒有什麼舉動,只是還不知王爺的意思。要是夫人真被王爺所棄,也不用王妃動手,她一個眼神,夫人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我被歡喜說得倒退一步,穩定心神,呵斥道“你居然敢逼我!”
歡喜連忙跪倒在地“那日夫人說咱們院中都是自己人,榮辱與共。奴婢從不敢忘。”
我看着歡喜重重喘息,是的,我確實說過,榮辱與共。哼,若是我被打入塵埃,瞧大姐院中被髮配的那些人便知,我院中的這些奴才奴婢們,想必也難得善了。特別是歡喜,之前是我重用她,將她視爲心腹,若她不能依靠我,那除了出府嫁人之外,也沒什麼別的出路。
我伸手將她拉起,柔聲說道“我自是曉得你忠心。只是,唉,玉兒和我是從小的情誼。王爺說要讓她去周府,那就讓她去便是。咱們不用多管不就好了嘛。”
歡喜扶着我的手臂,迭聲說道“夫人,您怎麼不想想。那日的事情,讓王爺大發雷霆,又怎麼那麼好心讓玉兒姐姐就此過去。他將玉兒姐姐放回院中,就是爲了瞧您的處置。說句逾越的話,夫人”
歡喜頓了頓,下定決心般說道“王爺說不準疑心您和周大人之前便認識,若是您還好心讓玉兒姐姐隨了周大人,那,那恐怕,恐怕從此便是在王爺心中種了一枚尖刺。”
我咬牙細想,確實如此,趙懷德絕對不是那麼好心,讓玉兒就此隨了周旭臣去。說不準還真如我剛纔哄騙玉兒那般,想了什麼計策要對付這兩人。如此一來,玉兒去與否,關係着我,甚至周旭臣之後的命數。
我點點頭“你說的有理。我之前沒有想周到,只是,這事兒我也不便出面。不如。。。”歡喜連連點頭“只要夫人信得過奴婢,奴婢自然效勞。”
我嘆了口氣,才道“不過,總算我和她也是姐妹情誼,看她的命罷。你明日一早來收拾包裹,多放些金銀首飾。餘下的,你總會做。”
歡喜想了想,也嘆息道“玉兒姐姐真是福大,能有夫人這般的主子。奴婢真真羨慕。”我嗤笑“你羨慕什麼,我難不成不是你主子了?何況,”我越發笑得歡暢“玉兒走了之後,我也只能仰仗你。”
歡喜一怔,陪笑道“夫人,奴婢對夫人從不敢有外心。還望夫人明鑑。”我點頭“我自是知道。乏了,明日還有許多事兒煩心。早些安置罷。”
第二日,我便差遣玉兒給我洗衣,又藉口她將我衣服給洗壞了,把她趕到院後池邊木屋中居住。
用過晚膳,歡喜悄悄入屋拿了之前便整理好的包裹,又偷摸走了出去。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歡喜纔回到屋內。
“夫人,奴婢回來了。”歡喜低頭說道。我放下手中的書,擡眼看向她問道“你怎麼說的?”
歡喜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說道“奴婢和玉兒姐姐說,夫人替她準備了包裹行囊,讓她快快逃開這裡。若是不走,怕是會害了夫人和周大人。”
我“嗯”了一聲,歡喜繼續說道“玉兒姐姐聽此,拿了包裹便說要走,本想要偷偷來給夫人磕頭,但被奴婢攔了。之後,玉兒姐姐便划船穿過池水,進了竹林。奴婢想,若是運氣,玉兒姐姐穿過竹林便能走到外院,到時再偷摸從後門出去也不是難事。”
我冷哼一聲,什麼不是難事,這裡是王府,守備森嚴。若是真能偷摸出府,倒確實是天意。只怕,哼,只怕走不了多遠便會被人逮住罷。唉,玉兒,你莫怨我,若你之前沒有和周旭臣行苟且之事,那如今也不至於要冒這麼大的風險。
果然,歡喜陪我一同候到了三更天,就聽一陣鑼鼓敲門聲。我和歡喜對視一眼,歡喜慌忙將我衣服換上睡袍,披散了頭髮。又仔細上下看了,發現沒什麼破綻,才扶着我慢慢走了出去。
落櫻早就候在門口,見我站在屋外點頭,便開了門。就見趙懷德帶着李全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好幾個拿着宮燈的奴才。我見趙懷德看不出喜怒,不知他來所爲何事,冷眼瞧去,就見隊尾一抹淡青色的裙襬顯現,像極了玉兒常穿的衣裙色。
我定了定神,笑着向趙懷德迎了上去“王爺來了。”趙懷德見我如此做作,愣了下,不怒反笑,伸手拉過我說道“影兒睡下了?本王可是擾了你的清夢。”
我不瞧他人,只當未見那抹裙襬,笑意盈盈“王爺來了,影兒才真真能睡下呢。”
趙懷德哈哈哈大笑“你現在嘴甜的很。可是去了眼中釘,心情也好了許多?”李全聽了趙懷德的話頭,擡了擡手,隊尾的奴才將身後那人提了出來。不出所料,果然是玉兒。只是現在她花容慘淡,衣服又有些溼漉漉的,臉上,露出的胳膊上,都有血痕。
我忍不住掩嘴驚叫“玉兒!”趙懷德掐住我的胳膊將我帶到玉兒跟前“可是你的貼身丫頭?嘖嘖,你說,你那丫頭怎麼會偷溜到外院去的,還被侍衛當賊拿下。”
我忍住胳膊上的疼痛,仔細看向玉兒,就見她雖然神色憔悴,又有傷痕,不過好在不像是受了大苦。想是被侍衛拿下時受了傷。玉兒見我瞧她,眼中盛滿淚水滾動,卻偏偏不掉下來。
我心中微酸,張嘴便想求情,卻被歡喜突兀插話打斷“夫人!”趙懷德冷冷回頭看去,我被歡喜一嚷,想求情的念頭瞬間便隱了。嘆了口氣,瞪了歡喜一眼“做什麼!”
歡喜顫抖捧着一件薄紗披肩,結結巴巴說道“夫人,夫人,夜裡涼,夜裡,王爺恕罪。”話未說完,將披肩舉過頭頂,撲通一聲便跪倒在地。
趙懷德扭頭不瞧歡喜,倒是看向我輕笑“你身邊的丫頭倒是各個忠心。這個丫頭,”他拿下巴指了指玉兒“可是你差遣她出去外院辦事?”
我先看向歡喜,就見她跪倒在地,全身忍不住的發抖。我想到歡喜昨晚和我說的一番話,揣摩着趙懷德的神色,皺眉說道“王爺是在哪裡遇到玉兒的?”
趙懷德不答反問“不是你差遣她的?我原本想,若是你讓她出去的,她不過辦差,就此還了給你。若不是,咱們便要好好審問審問了。”
我聽趙懷德這麼一說,心道趙懷德這話是真是假,若是我認了,難不成,真讓玉兒好好回來?要不要試試,我實在不忍玉兒就此被髮落了。
淡笑着看向趙懷德“王爺,這玉兒,”忽的發現趙懷德眉間微蹙,冰冷眼神中有那麼一抹嘲諷,就像是獵人發現獵物時玩弄一番的神情。心中凜然,忙改口道“這玉兒那日回來後,影兒惱她做了這等事,便將她關在後院木屋裡。實在不知她怎麼又跑到外院去了。”
趙懷德眯着眼睛盯着我片刻,舒展眉頭笑道“如此,差點冤枉了影兒。李全,將這個賤婢丟到水牢去!”
我忙抓住趙懷德“王爺,玉兒,玉兒她,身體柔弱,丟入地牢,恐怕,恐怕。。。”趙懷德變了語氣,嘲笑道“難道影兒有什麼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