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菲兒這話雖說得委婉,言下之意還是要拘他待罪,耿敬忠乃粗人,尚未弄明白趙菲兒話中之意,公孫敬卻臉色一變,若較真,他纔是首當其衝鬧事衝撞崇福殿的臣子,遂怒喝:“鎮國夫人既要拘耿大人領罪,那大夥兒都來領罪吧!”他心裡打定主意,吃準法不責衆之理,劉晉再怒,總不至於將所有王公寵臣一起治罪,亦只好不了了之。
公孫敬話音一落,蕭丞相起身一拂朝服,帶頭走入殿門,跪在當庭,他身後呼啦啦跪了一地王公大臣,獨留汝陽王一人,玉冠華服卓然站立門外,目光深不可測地遙望着趙菲兒,脣角露出一抹妖豔異常的微笑,令人一見心旌搖盪,可惜趙菲兒哪有空暇去欣賞他的絕世妖魅風姿。
這些位極人臣的傢伙嘩啦啦都跪在趙菲兒面前,她嚇了一跳,連忙避身到廊下一側,與宮人們站在一處。
蕭丞相不慌不忙取下項上冠帶,一臉沉痛拱手對空施禮朗聲而言:“微臣忝爲當朝丞相,受先帝之重託,承陛下之厚恩,時時以天下爲念,社稷爲重,戰戰兢兢,不敢行差踏錯。卻一時失察,受妖女趙氏矇蔽,收之爲養女,敬獻與聖上,本意欲使之發揚醫術而惠天下,反致其恃寵生驕,憑美色而惑天子,穢亂後宮,荼毒衆臣。微臣實無顏爲相,號令百官,但如今之局,天子命危,太子年幼,皇后抱恙,妖女當道,胡作非爲,微臣即使捐此殘軀,亦要清君側,明聖德,還天下朗朗乾坤,澄四海清明之波。”
說畢,他躍起身,倏然抽出圍困耿敬忠的一名宮衛佩劍,大呼一聲“妖女納命來”,朝趙菲兒快速衝去。
蕭丞相這番言辭,雖處處自責,但他威望固重,話語很具煽動性,立刻有人大呼:“大夥兒一起上啊,殺了這賤婢!”
一人呼,衆人應,大家起身,跟着蕭丞相去殺趙菲兒。
“啊!”趙菲兒身後的宮人們立刻嚇得驚叫連連,丟下申姤四散奔逃。
這不是趁着劉晉昏迷,明擺着的逼宮嗎?趙菲兒雖亦有幾分驚慌,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強行
鎮定心神。
她有何罪,無非小施手段斂金,不想讓平民百姓們加重賦稅,卻惹惱羣臣殺她,承受千古罵名,遺恨萬世?趙菲兒臉色一凝,今日之勢,她若怯場逃遁,天子堪危,太子章更不在他們話下。她果斷下令宮衛阻攔羣臣,誰若強衝上前,格殺勿論。
然後她倏然跳上階梯,衝入前殿,死死關上殿門,以最快的速度衝入側殿閣樓上,站到高處一把掀開帷帽,振臂高呼:“諸位大人稍安勿躁,休得受小人矇蔽,混淆視聽,婢子幼承家學,忝有醫術,入居崇福殿忠心侍君,盡心竭能撫養太子殿下,爲天下萬民日夜祈求神明,祈福求祥瑞,不敢稍有懈怠,何罪之有?爾等聽信小人謠傳,捏造莫須有的罪名,欲害婢子之命,衝撞崇福殿,驚嚇太子殿下,若釀成大錯,天子發雷霆之怒,後果誰擔?”
趙菲兒站在閣樓上,帷帽掀開振臂高呼的一瞬間,被宮衛強勢阻攔的衆臣舉頭,但見她衣袂翩然,若欲凌風,髮絲飛揚,一臉凝肅,明眸豔質全無妖媚,盡顯端莊,話語充滿坦蕩正氣,眸光滿含悲憫衆生的神采,令人傾絕。
有些臣子自覺與一介弱女爲敵,頗感汗顏。再者此時趙二柱已得到宮人稟告,帶着一隊宮衛井然有序衝到前殿,增援設防,嚴陣以待。趙二柱從軍之時,從一無名小卒鬥敗許多勁敵,憑一身出衆武藝一躍而爲竇建安的親衛,還於亂軍中救過他性命,在軍中頗負英名,衆臣亦有耳聞,此時不由踟躕,不再擁擠上前。
蕭丞相被宮衛強勢攔住,他本是個文臣,難以接近趙菲兒,又見趙二柱率兵來援,一些王公貴戚悄然後退,心感不妙,又聽趙菲兒站在高閣上朗聲續道:“小女子昨日敬獻與陛下的美酒,其中炮製諸藥材衆所周知,適量飲用可令精神煥發,體力充沛,乃溫補妙品,其效補血生精,健腦補腎。可用於體質虛弱陽、痿遺精,未老先衰腰背痠痛,用腦過度頭暈目眩,心臟衰弱驚悸健忘,自汗虛汗畏寒失眠,面色蒼白氣虛食減等等諸多病症。但此酒即便是神仙佳釀,飲之亦不可過量,並忌辛辣油膩
生冷諸食。體受外感者亦不能飲,否則陽升風動,頭暈目赤,傷陰動血。諸位大人先已飲了不少酒,後隨陛下賞月遊湖,難免食有生冷油膩之物,服了小女子敬獻的美酒,略感不適,亦無厚非。譬如這位淮陰侯大人,昨夜你雖醉得人事不知,但此刻是不是感覺精力充沛,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啊?”
趙菲兒話音一落,耿敬忠一愣,旋即仰頭打了個響亮的哈哈,爽快承認:“鎮國夫人所言非差,若是本候長飲你這美酒,夜御十女不在話下。”
“哈哈……”一幫猥、褻的武將們捧腹大笑起來。
趙菲兒雖覺他此話有當衆調戲她的意味,但此時氣氛鬆動,不宜計較,面色微凝,稍頓一頓又笑道:“耿大人若是喜歡此酒,小女子改日可將此酒配方賜你,自行炮製,時常少飲,可令身強體壯百病不侵。諸位大人若有不信者,亦可將小女子的配方送去請太常寺醫正秦越光大人一查。小女子若有意下毒,諸位大人能生龍活虎站在此地,對小女子興師問罪嗎?”
趙菲兒說於此,蕭丞相喟然垂下手臂,手上長劍噹啷墜地,意態蕭索地垂下頭,心裡雖恨趙菲兒,但對她的膽識過人危局不亂亦覺欽佩,只悔當初不該給她出頭之機,如今的她遠非他能掌控。但他擡頭之際,眸光一寒,看向趙菲兒的眼神又充滿陰森。
“至於諸位擔憂陛下受毒性命垂危之事,小女子坦言相告,陛下龍體抱恙,稍事歇息,很快會痊癒上朝理政。諸位願上繳黃金與否,可待陛下視朝,再做計較,你們發怒殺了小女子,於事無補只會擴大事態,被別有居心的小人利用,箇中厲害無需小女子細細分說,諸位亦深明大理。”趙菲兒說畢,對下方羣臣深施一禮,其態弱柳扶風,實堪憐惜。
衆臣聞言面面相覷,膽小的人悄步出大門。耿敬忠抱拳對趙菲兒回禮,朗聲笑道:“一張良方,若真能令本候百病不侵,延年益壽,享盡人生繁華,倒也值得千金。看在你大方送本候配酒方的份兒上,本候便不再和你計較。”說畢他轉身大步走出崇福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