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這一切,趙菲兒竟對那個被她傷透心遠走塞外的男子生起一片思念。她那若有所思鬱鬱寡歡的神情,落在公孫嵇眼中,無比令他心動,但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卻又隨時提醒他,這朵美麗的玫瑰,不僅香豔,更扎手得緊。
他沮喪地垂下頭,沒想到自己費盡了心機得到她,卻反而轉瞬之間被她制服,如今他該怎麼做,才能保住自個兒的性命呢?
公孫嵇在暗動心思如何脫逃,趙菲兒豈敢於此時傷心兒女之情,她擡起頭看着消沉的公孫嵇,心裡已有所盤算,再拿刀去他臉上一比劃,兇巴巴喝道:“我的東西和婢女呢?立刻吩咐府上侍婢們一樣不許少,全給我送進房來。”
公孫嵇不知她這個節骨眼上爲何想起索要自個兒的東西,但此時命懸在她手上,何敢不遵?遂揚聲喊來人,連喊了數聲,外面的侍婢才聽到呼聲,忙忙的來了。趙菲兒已放下簾帷,替公孫嵇蓋好被褥,不待侍婢們掀簾進來,一刀橫在公孫嵇咽喉前,外面侍婢們便聽到他的吩咐,趕緊去將蘭舜谷和其餘諸物送入。
公孫嵇只得又讓侍婢們退下,蘭舜谷見過趙菲兒,見恩師無恙,色狼受制,自是欣喜不勝,按照趙菲兒的吩咐,取出她父親昔日爲她留下的那瓶解毒藥,拿了一顆強行喂進公孫嵇口中。因此藥系趙景洪昔日擔心女兒被蠱毒所害,中毒太深難以剋制,特意配製的一種以毒攻毒的解藥。趙菲兒服了,可以驅除體毒,再慢慢調理恢復,其毒性雖不致人死命,但尋常人服下,亦會產生不少中毒之兆。且趙景洪的用毒之術,承自竇建安,尋常醫者不可爲之解毒,可以糊弄住公孫嵇。趙菲兒冷笑道:“這
是竇太尉昔日特意爲我配製的毒藥,專爲對付你這種色狼所用,除了他誰也沒有解毒藥。你服下此藥後,便已中毒,須得每月再服一粒解藥,才能延年續命……”
公孫嵇聽到此,感激涕零地落淚道:“多謝夫人不殺之恩!夫人對下官有何吩咐,只管開口,下官甘爲夫人效犬馬之勞,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趙菲兒微笑起來,清麗脫俗的笑容,令公孫嵇看得呆住,臉上掛着淚花,卻暗暗直吞口水。趙菲兒見他如此一副色迷迷之態,翻臉又惱,衝他舉起刀來,嚇得公孫嵇慌忙收回目光,做出一臉恭敬讒媚之態,討好地道:“夫人此時有何打算?請告知下官。”
趙菲兒想了想,還是按照原來的決定,入蜀中去見李氏,再行蜀道入京見劉晉,遂告知公孫嵇,讓他連夜護送她一起入蜀。
一路上,公孫嵇因中毒之故,上吐下瀉不停,鬧得疲憊虛弱不堪。趙菲兒見他實在熬不住時,便替他號脈開方稍微緩解他的痛苦,如此拖到蜀都,公孫嵇已成一副病容,身體虛羸。
趙菲兒按照昔日與李氏約定的地點去見她,卻已人去樓空,問周圍鄰居,皆稱前兩日有一對神仙眷侶般的人物來此將李氏接走了,至於去了何方,誰也不知。趙菲兒無奈,只得收起滿心遺憾,加快行程入京都。
一路風餐露宿,過剩水殘山,鞭倦嫋,蹬慵踏,趙菲兒越離得京華煙雲近,越放不下心中的他。
蕭蕭林木隱黃花,早早兒秋聲雨滴答,翻一路霧山,過一程棧道,觸目壞垣破屋兩三家,說不盡淒涼,何處見鴛鴦瓦下碧窗紗?
趙菲兒翻山越嶺過了蜀道,一路入京,卻見不少難民扶老攜幼,挑擔推車,忙忙入山躲災。她心中擔憂,尋了難民來問,回說是汝陽王叛軍已殺入函谷關,連戰連勝,不日將挺近京城。如今烽煙四起,各路亂賊趁機擾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時有屍橫遍野,無人收埋,更有疫毒流行,迅猛勝虎,染病之村寨城池十室九空,百姓苦不堪言,驚慌四逃,流離失所。
趙菲兒眼見這些難民面有飢色,衣不蔽體,又聽他們說起疫毒流行,心生惻隱,問清疫毒發生之狀,遂命蘭舜谷教他們唱記藥方,以銀花、野菊
花、石膏、知母、黃芩、大黃、生甘草爲藥服用,讓他們廣爲流傳,各保性命。
趙菲兒既知前方疫毒流行,不敢大意,遂命公孫嵇的人馬投入一處城鎮稍歇,大量買來防疫毒的藥物統統服用,防止染上疫毒。上下正在忙亂中,蘭舜谷過來告知她,公孫嵇染上疫毒了。
趙菲兒聞訊,這一驚非同小可,帶着蘭舜谷入他房中,見公孫嵇躺在牀上shenyin着,連連喊叫腹痛,牀前的便桶中裝着些鮮紫膿血再加嘔吐穢物,惡臭燻人。
趙菲兒忙退出房外,令下人收拾他的穢物,拿去掩埋,大開窗戶,讓空氣流通,再進屋爲他查脈,診得滑數,見他舌頭紅絳,舌苔黃燥,口訴藥方與蘭舜谷,讓她火速取藥來爲公孫嵇治療,一頭取針,爲他毫針刺療足三裡、合谷、天樞、氣海、下脘諸穴,念着他前面已是泄虧了身子的人,遂又爲他加灸神闕,關元兩穴。
蘭舜谷大爲不忿,對趙菲兒言道:“這人一肚子壞水,設計害人,早已惡盈滿貫,恩師爲何還好心救他,就不怕他病好了,反而對恩師恩將仇報嗎?”
趙菲兒嘆息道:“昔年亡父在時,曾教導爲師行醫,不可因一己之私怨,挾忿報復患者,見死不救,良心受譴不說,還會遺禍後人。”
蘭舜谷依然不解地道:“既如此,往常恩師曾與徒兒言及,如何殺了淳于世家的名醫,此又何解呢?”
趙菲兒蹙眉將針消毒了,遞給蘭舜谷,生氣道:“你既不肯去,來爲他鍼灸。”
蘭舜谷接過銀針,不由爲難:“可是恩師,徒兒不善認穴!”
“爲師不是正守在你身邊的嗎?膽子大些!”趙菲兒催促她行鍼,一頭指點穴位,一頭說道,“爲蠱害人者,爲醫者之死敵,無論朝廷百姓皆爲不容,乃爲大惡。淳于奬若真養蠱替爲師療病,然後毀去惡蠱,另當別論,他卻與包藏禍心的劉顯勾結,騙我父女豢養毒蠱,暗藏更深的惡意圖謀,幸好那時爲師察覺得快,將他消除了,實是行了一件大善事。”
她話音剛落,公孫嵇一臉慚愧睜開眼來,不由滾滾落下眼淚泣道:“鎮國夫人,下官錯了,下官實在不該與巫蠱之人勾結,暗害你和陛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