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對於目前這種忙碌的生活狀態感覺很無奈。一大早搬家到了乾元觀,然後就是晉陽公主到訪,好不容易把晉陽公主給哄走了,結果這中午飯的飯碗剛撂下,宮裡就來人說是皇后召見……
“師傅大人,您對這次皇后召見,有何看法?”永寧藉口換衣服,特意拐到袁天罡的靜室,希望這位半仙兒能提點她一下,話說自打送走了晉陽公主她就開始驚慌,明顯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袁天罡皺着眉頭直嘆氣:“你也別擔心,總之是有驚無險,你且小心應對就是了……”他其實也覺得奇怪,這次居然算不出吉凶,一邊安慰着永寧,一邊決定趕緊送信給房玄齡,然後考慮着要不要也找藉口進宮一趟呢?
永寧看了看明顯恍神中的袁天罡,無奈地撇了撇嘴,徑自出去了。要說起來,她現在是一聽見“皇后”倆字就頭疼,可是誰讓人家身份地位高呢?人家召見,她就只能去覲見了……
以往進宮,永寧不是跟着房夫人,就是跟着高陽公主,皇后單獨召見她,這還是頭一回。從月華門下了馬車,便有兩個宮女過來引路,可是走了一小會兒,永寧便覺出不對。她是去過立政殿的,而眼下的這條路,明顯不是以前常走的那條,她暗自估摸了一下,方向也有偏差。
拐過了一道迴廊之後,永寧便停下了腳步,問道:“宮女姐姐,你們這是要帶我往哪裡去?這條路,似乎不是往立政殿去的吧?”
帶路的宮女含蓄地笑着答道:“回小娘子話,皇后娘娘讓奴婢們送小娘子去東宮,說是讓小娘子陪太子妃殿下說話……”
永寧的臉色馬上就沉了下來,她肺都快要氣炸了!皇后這是什麼意思?!她想幹什麼?!永寧強忍着怒氣,強扯出了一個笑臉,說道:“這位宮女姐姐,方纔傳旨太監說得很清楚,是皇后娘娘召見!小女萬沒有越過皇后娘娘,先去東宮的道理。還請兩位姐姐引路,讓小女先拜見了皇后娘娘纔是!”
“這個……”方纔回話的宮女有些猶豫地看了看旁邊一直沒出聲的那個宮女,似乎等她拿主意。
“這個只怕不妥!”原先沒出聲的宮女一口回絕了永寧的提議,眼中藏着幾分輕視的意味,說道:“奴婢們奉皇后娘娘的旨意,特意引小娘子去東宮,難道小娘子想要抗旨不成?!”
永寧眨了眨眼,然後輕笑出聲,眼神在那兩個宮女的身上轉了兩圈,說道:“抗旨?宮女姐姐倒是挺會給人羅織罪名呢……只不知道那旨在哪裡?到乾元觀宣旨的太監可是拿着正經的令牌的,不管宮女姐姐的令牌在哪裡?”
這傳旨也是有規矩的,尤其是口喻,傳旨的太監、女官都是要領了腰牌,纔算是有了傳旨的資格的,如果只是這麼嘴上一說就算的話,那可就真的亂了套了。因此一聽永寧提起令牌,那兩個宮女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永寧輕輕捋了捋鬢角的碎髮,說道:“兩位姐姐是現在送我去立政殿呢?還是……我自己去,然後再請了內廷總管來查驗兩位的令牌?”
兩個宮女再不敢言語,急促的小碎步引着永寧走回到了去立政殿的路上。
永寧的步伐倒是走的不急不徐,只是越往前走,越心煩。以她的身份,如果皇后想把她送進東宮,是一定需要皇帝同意的,畢竟房玄齡執掌相位,兒女姻親,事關政局,不是皇后可以隨便做主的。根據房玄齡的分析,皇帝陛下肯定是已經告誡過皇后的,永寧不管將來與李治會走到哪一步,皇帝是絕對不會允許她進東宮或是魏王府的,甚至可以說,除了李治,皇帝是不會再讓永寧嫁給他任何一個兒子的……那麼永寧就想不明白了,此時要引她去東宮的人,究竟是誰?皇后?抑或是誰……
永寧看着前面引路這兩個宮女的背影,目光漸漸森冷,如果不是皇宮這樣的地方不好用懾魂取念這樣的魔法,她一定會探個究竟……不過,即使這樣,也不能放過她們兩個,左右晉陽公主就住在立政殿的配殿之中,找個機會讓晉陽公主幫忙打聽一下這兩個宮女的來歷,想來也是不難的。
雖然稍稍多耗費了些時間,但是永寧還是很快就到了立政殿。看着進殿通報的宮女那副不解的表情,永寧的心往下沉了沉,難道真的是皇后有意讓人引她去東宮的?
那兩個引路的宮女到了立政殿之後,便自行離去,將永寧一個人留在了空曠的殿外。午後的陽光最是炙烈,可是永寧在殿外足足站了有小半個時辰,皇后都沒有傳她進殿。
永寧倒也不心急,給自己加了個清涼咒,便很規矩地站在那裡等着。
“阿房!”晉王大概是得了消息,快步走了過來,頭上起了一層薄汗。
“晉王殿下!”永寧微笑着行了個萬福禮,然後悄悄從袖攏裡掏出手帕遞了過去,低聲說道:“殿下走得這麼急做什麼?出了一頭的汗,趕緊擦擦吧,免得呆會再着了風,又該鬧頭疼了……”
晉王低頭看了看手裡繡着幾枝海棠的手帕,用力捏緊,怎麼也捨不得用,只望着永寧,問道:“你來了多久了?怎麼站在這裡?”他已經有好幾天沒見過永寧了,即使出了太極殿奏對的事,他也沒得着機會見上永寧一面。他一直以爲自己的心,可以真的做到和臉上的表情一樣平靜,可是當永寧站在眼前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她在不在眼前,心跳的力量是會不同的……
“我也沒來多久,想來皇后娘娘很快就會召見的……殿下,別爲我擔心……”永寧的微笑中透着幾分無助。
“阿房……”晉王心一酸,下意識地握住了永寧的手,想安慰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無言相望。
“殿下,讓人看見就不好了……”永寧輕輕地推開了晉王的手,低聲說道:“殿下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莫不是爲我來的?”
晉王眼神閃爍了一下,說道:“我聽說,聽說母后召你進宮,怕你有麻煩,所以,過來看看……”
永寧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殿下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你爲我做的越多,我便越是別人的心頭刺,殿下若是真爲我好,便不該來這兒的……”
“我知道的!”晉王目光中透着幾分酸楚,輕聲說道:“可是我控制不住……我,想你,很想很想……這些年,習慣了你在身邊,習慣了只要想見便能見面的日子,習慣了有了好吃的、好玩的,便與你分享,我現在只是太不習慣,不能見你……”
永寧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可她臉上卻仍是那副溫柔又嫵媚的笑容:“殿下,時間久了,便會習慣了……就像習慣了有我陪一樣,終有一天,殿下也會習慣了別人陪在身邊的……殿下別總惦記着我,不論如何,我總是希望殿下可以過得好,請殿下多多保重……別,別讓我擔心……”她最後一句說得極小聲,而眼淚也隨着這句話,緩緩滑落。
“阿房……”晉王的目光漸漸堅定,舉起手中的手帕輕輕地拭去永寧臉頰上的淚,說道:“我會過得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纔是,我不會再讓你擔心,你,也別讓我擔心,可好?”
永寧接過晉王手中的帕子,一邊拭淚,一邊點了點頭,然後便站直了身體,依舊一副靜候宣召的樣子。晉王也不再與永寧糾纏,衝着身邊隨侍的貼身太監得順兒點了點頭,示意他去殿內通傳一聲。
晉王的待遇自然與永寧不同,只片刻間便有皇后身邊的女官過來引着他去見皇后。其實如果不是前一天晉王在立政殿跟皇后鬧得太僵的話,他進出立政殿基本上都是不用通傳的,只要皇帝不在,他都是直來直去的進出。
此時的長孫皇后正斜躺在軟榻上生氣,先開始的時候,她的氣還小些,好歹讓永寧在外頭曬着太陽,她心裡還能舒坦些,可是等着她聽說晉王一路小跑着過來,又跟永寧在殿前狀似親密地說了會兒話後,她只氣得心口發疼。
皇后就想不明白了,她家九郎平日裡那乖巧、懂事又孝順的一個孩子,怎麼一遇上這個房家小娘子的事,就變得這麼不可理喻呢?難道在他心裡,父母兄弟都還比不上一個外姓小女子嗎?皇后只要一想到昨天晉王和晉陽公主的言行,和皇帝后來跟她說的話,就忍不住心裡泛酸,更恨晉王不懂她這做母親的心。
她是一心爲晉王,纔會想着親上加親,把長孫家徹底綁在晉王這條船上。她自認爲了解自己的這個小兒子,爲人仁弱,耳朵根子又軟,如果不爲他安排一個合適的賢內助,怕是來日裡不僅是後院難寧,於他的前程更是無益。長孫婧的好處,她並不能明着說給晉王聽,只是她原以爲晉王日後自然會明白,而以他的孝順,便是不合心意,也不會做出什麼不合宜的事來。
皇后自己也有些不明白,事情怎麼就走到現在這一步了呢?想着皇帝昨天話裡透出來的意思,她突然有一種事情已經脫離掌握的感覺,可是偏偏眼下的時機又不適合召了長孫無忌進宮商談……
長孫皇后看着一步步走進殿來的晉王,突然覺得這個幺子,似乎真的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