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是裕通當鋪內,許君彥一襲黑衣端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一向冷峻的面容上臉色更差了,凌厲的氣勢讓一旁的夥計都凝神屏息起來。
“主子,這……”
許君彥眼裡盡是冰涼,“今日爲何無人護着江大小姐。”
文掌櫃禁不住抹了抹額上的冷汗,“今日的人手都跟着李家去了,小人想着江大小姐在駙馬府也不會有閃失……”
想到了那染了嫣紅血跡的羅裙裙襬,許君彥的氣勢愈加冰寒,“日後如若還會發生這種事……老文,我是不會輕易罷休的。”
文掌櫃忙神色一凜,接話道:“若是再發生這種事,我等便統統領罰。”
說着一旁的夥計等都紛紛躬身稱是。
許君彥略微擡眸,“李家如何了?”
文掌櫃遲疑了一瞬,“李家那頭……似乎方二少爺的人手盯得極緊,小人不明白我們裕通當鋪的人該不該插手。”
許君彥沉吟片刻道:“那便隨他去吧,他同李家之間的事我們不必插手,但李家同端王之間的聯繫必定要……盯緊了。”
文掌櫃點了點頭,又問道:“主子,您趕回洛陽,又去了駙馬府,到底是……是爲了何事?”
許君彥起身道:“趕到洛陽時,我便聽聞了端王手下人手調動有變一事,只不過跟了兩個從端王府別院出來的雜碎,卻不料直直地跟進了駙馬府……”
文掌櫃眉頭一皺,“主子,那依您看,這裡頭到底是什麼個意思,小人是看不明白了。”
許君彥薄脣微珉,“恐怕這端王同安西也扯上了關係……小心行事,不得被人察覺了蹤跡。”
文掌櫃大驚失色,“主子……”
許君彥剛要開口,門外急匆匆地傳來了腳步聲和馬車停住的聲音。
他以目示意,文掌櫃忙趕了出去。
外頭卻是一個年輕男人,後頭跟着一輛簡陋的馬車,他上前一步道:“小人是替我家主子來送回禮。”
文掌櫃不明就裡,蹙眉道:“小兄弟,你家主子是?”
牛守信忙道:“是將軍府的方二少爺,掌櫃的,這馬車裡頭是今日在駙馬府中捉到的人,我家少爺說是你們必定會收下的。”
文掌櫃笑道:“原來是方二少爺的意思。”
駙馬府捉住的人?看來這方二少爺是送了線索來。
他心裡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方二少爺可不是個好應對的人,幸而此人不是同主子對着幹的。
說着他忙對一旁的夥計道:“還不快把回禮帶進去?”
一旁的夥計拱手稱是,走進馬車內一手一個便夾着那兩個被捆得極結實的男人進了裕通當鋪的偏門。
牛守信見了這情形,硬是怔了片刻。
沒想到,這裕通當鋪還真是臥虎藏龍,一個小小的夥計也身手不差啊,這下盤的功夫可是自己望而興嘆的!
文掌櫃上前笑道:“小兄弟不如跟老夫進去喝杯熱茶。”
牛守信回過神,忙揮了揮手,“掌櫃客氣了,小人還得回去覆命。”
目送他走後,文掌櫃四處看了看,卻見到一個小混混眼神一躲,接着似乎是掩飾一般,狠狠地踢爛了路邊一個老頭的果籃。
“混賬!這地盤是
本大爺的!你這糟老頭子付不起這地租就趁早地滾蛋!”
文掌櫃眸子半眯,對一旁的夥計道:“將那人請進當鋪,我瞧着有問題。”
一旁的夥計毫不猶豫地疾步上前了。
文掌櫃這才放下心,轉身回了當鋪。
他卻見到許君彥已然不在後院的花廳了,問道:“主子呢?”
一旁的兩個青衣夥計訕訕道:“主子一聽說那兩個男人是駙馬府裡抓到的,就親自去審了。”
文掌櫃眉頭微蹙。
這位江大小姐已經成了主子的逆鱗了?
他嘆了口氣,“以後江大小姐的身邊不要缺了人,你們也瞧見了?”
那兩個青衣夥計連連點頭,“小人絕對不會忘記!”
他剛要轉身,又道:“那你們還不快去打探打探江大小姐的情形?蠢笨!”
那兩人頭也顧不上點,已然是翻出了圍牆。
此時的妙春堂後院內,廂房外立着兩男一女。
方立謹眉頭緊鎖,也不知是爲了裡屋的情況還是門外的這情形。
“立瑾,你還不快說?!”
方立誠急得手背上的青筋直冒,一把攥住了方立謹的衣領,急聲道:“錦言到底怎會如此?!若不是我來妙春堂碰着了這情形,你是不打算告知我了?!”
方立謹無奈地苦笑了一瞬,“大哥,這事兒你還想摻和進去?你現在可還是戴罪之身……”
方立誠臉色極差,手中也加緊了幾分力氣,“說。”
一旁的康金音咬着脣,腦中還留着方纔那女子的驚豔面容。
當真是傾國傾城之姿,即便是臉色蒼白也沒有讓她失了幾分顏色。
最讓自己想不明白卻又不得不明白的是方立誠臉色的急切和擔憂之色,甚至是他抱着那女人進廂房時的輕柔和悲痛之意。
他自己的身上可還有傷啊……
自己還沒見過這男人如此失控一般的神色。
方立謹掙開了方立誠的手,“大哥!你如今該在府中休養,若是被人瞧見了,參上一本去,你還能好生呆着?”
方立誠一拳砸在了廊柱上,“我本就是要請命去襄都的。”
康金音眉頭一皺,“方世子,您不能去!您的傷勢還沒有好全!”
方立謹臉色一變,上前一步急聲道:“大哥,你瘋了不成?!”
“除了戴罪立功……我沒有別的辦法洗清這屈辱。”
突然廂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方立誠顧不上其他,疾步上前問道:“於小姐,錦言如何了?”
於清淺被他的急切嚇得後退了半步,瞥了眼一旁所謂的與方立誠定了親的康小郡主。
康金音也上前了一步,“於小姐,您說吧,不然方世子可是萬萬放心不下的。”
於清淺嘆了口氣,這纔開了口,“我已經給錦言包紮了傷口,她的手心還好,沒有傷到手骨,只是她脈象仍是有些亂,我有些看不明白。”
方立謹清咳了一聲,“於小姐,借一步說話。”
方立誠卻是一把扯住了他,臉色極差,“爲什麼想要瞞着我?”
一旁的康金音忙上前勸道:“方世子,二少爺想必是有要緊事要同於小姐說的
,您再這麼攔下去,是要誤了她給江小姐治傷嗎?”
方立誠沉默了片刻,鬆了手,“好,我進去看看她……但,要是有什麼不妥當之處,於小姐,就當做是我方某求你了……不要瞞着我。”
說着他已經邁步進了廂房。
於清淺張了張口,到底還是沒說出話來。
方立謹以目示意,先邁步走向了一旁的竹林。
門外的康金音卻是低低地嘆了一口氣,坐在了一旁迴廊的石凳上,望着這院中仍是綠茵茵一片的景緻。
廂房內,方立誠望着一臉蒼白的江錦言,若是她不是因爲脣瓣失了血色,就如同陷入睡夢中一般,安詳靜謐……
他輕手輕腳地坐在了一旁的杌子上,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又生怕碰到她的傷口,簡單的動作也是化作了極慢極慢的樣子。
“錦言……”
極輕的聲音似乎傳不到牀上那人兒的耳畔。
“小時候你生了病……我總能偷來祖母屋裡的桂香窩絲糖哄你吃藥,可如今,我卻是拿你沒轍了……”
一聲苦笑也被壓抑着,似乎是嘆息一般消散在了這屋子裡。
他的手掌停在了離她臉龐極近的位置,卻再沒辦法更進一步。
“你的心裡……可是有了他嗎?”
他抿着脣收回了手,沉默了許久,緩緩開口道:“錦言,只有面對你的時候,這種沒用的感覺纔會讓我熬不住片刻。”
是,自己是沒有能力護住她的,甚至連給她一個正妻之位都做不到!
自己憑什麼得到她的心?
而此時,聽不見廂房內絲毫動靜的康金音以手托腮,也不知自己該想些什麼。
“自己這樁婚事……日後被退親回到秦州以後,會被嘲笑得擡不起頭吧?”
她無奈地笑了笑,隨後便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又如何,本來就不該奢求什麼……”
這朝中局勢,她也知道的不少,康家和方家的聯姻勢在必得的原因不過是藉着婚事將各自綁在一起罷了。
她還沒回過神,就見到方立誠的背影了。
“方世子,您去何處?李嬸嬸說了,您早些回去爲好……”
方立誠嘆了口氣,“郡主,您又何必……方某擔不起。”
康金音笑了笑,“我在將軍府也沒事兒做,過兩日我會隨母親去晉安拜會夏家,那時也管不着您了,您還不願告訴金音?”
方立誠溢出一絲苦笑,“不必再勸我了,襄都我是必然要去的,不僅僅是爲了我自己的過錯,也是爲了方家,我去兵部了,我會讓二弟送郡主回去。”
說着他便不再回頭了。
康金音眼裡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
他是爲了那屋裡的女子吧?
方家此刻摻和進這勞什子同大綏的戰役中,這不是把自己往風尖浪口推?
康金音跺了跺腳,也出了妙春堂。
竹林中的於清淺卻是臉色極爲不好,“媚藥?”
方立謹掌心的一丁點香料有些燒過的黑色印記。
他點了點頭。
於清淺接過了那香料渣子,置於鼻前微微聞了一下,臉色一變。
“恐怕,這件事不止那麼簡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