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姜爲轉身就要去追那失控的馬車,阿薇卻是不依不饒地糾纏了上來!
姜爲左肩中了一劍,也正是這個契機,他一把拽住了繮繩。
他怒吼“你到底是什麼人?!”
阿薇咬了咬牙,“不必廢話,今日你們都要死!”
姜爲被她一逼,又後退了一步,車廂被前頭受了驚嚇的馬一甩,雪硯一個不穩已經被甩了出去。
江錦言撐起身子,費力拉住了她的衣袖,卻沒有抓得住。
“小姐小心!”雨墨爲了護住江錦言擋住了她撞向車廂的身子,一聲悶哼後竟是砸到了後腦勺,生生暈了過去!
江錦言蹙眉扶着車廂站了起身,卻突然一個後仰,那馬竟又失了禁錮,重新超前奔了起來!
姜爲望着被那女人砍斷的繮繩,怒得幾乎要目眥盡裂,“混賬!”
一旁的雪硯追不上那車,哭喊着吼叫道:“來人啊!來人!救救小姐!救救……”
她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眼睜睜見那馬車急速向前衝去。
姜爲匆匆要追,卻被一把長劍攔住了步子。
“滾!”
阿薇被他寧可中劍也要刺自己一劍的氣勢怔住,而這個間隙卻足夠了!
姜爲手裡的劍毫不猶豫,已經刺向了她,她只來得及躲過要害,手臂上……那劍已沒入一小截!
她急退,捂住了傷口。
姜爲顧不得和她糾纏,大步衝向了馬車!
江錦言忍住了無力和痛楚,在顛簸的車廂中撲到了趕車的位置,可那繮繩已經被砍斷!
她沒有猶豫,前頭是斷崖!
這一出斷崖自己前世曾來過,那下頭深不見底……
她被甩在了車轅上,沒有半點停歇,一雙已經很是瘦削的手一把握住那斷了的繮繩,可卻還不夠!
她緊緊咬住了牙,自己可以死,車廂裡還有雨墨,前世她護自己一世,可最後還是陪着自己葬身火海!
今世難道還逃不過這宿命?
不!
她不許!
手心火辣辣的疼痛還有幾乎要掌不住的身子讓她禁不住的顫抖,腿上似乎要麻木了……
“不行,這個時候不能倒下……還不能……”
她手心一滑,一道沾染了鮮血的繮繩轉瞬便滑落了,沒了平衡,那馬頭被她扯得轉向了另一側,這麼一個衝擊,那力度竟是要將車廂直接甩去崖邊!
“不行……”
猛地,她視線突然一片模糊,只是憑着微弱可見的光再次扯住了那因沾了鮮血而溼滑的繮繩!
吸了一口氣,她猛地用自己身子的重量狠狠後仰,往車下跌去,一聲長長地嘶鳴在崖邊顯得愈加寂寥悠長……
她跌坐在了地上,所幸着了厚厚的一層雪狐披風,並未被鋒利的石塊割破了手腕。
那馬很快也平息了下來,它似乎也意識到了處境不妙,竟是連連後退了幾步。
很快,一陣極快極快的馬蹄聲逼近。
那聲音震醒了怔住了的阿薇,她蒼涼一笑。
自己今日這任務,是不允失敗的,就算是逃得走,那自己也會被明月閣追殺一世,公主的手裡從未有過活着逃得出的人……
臨行前,公主的話還在耳畔。
“你若殺了她,我許你自由,你若殺不成她,自裁謝罪。”
自由……
自己還能回到城南那處宅子?還能同他日夜相守?
儘管他對自己從無笑意,他也說了,這次放自己而去是最後一次。
他那句“我娶你”實則是無奈和惱意吧?
罷了。
自己不配……
起碼這一世,自己不配。
她忍住了傷口的痛楚,繼續提起了劍,幾個縱身便追上了重傷的姜爲,“別攔我的路!”
姜爲哪裡會聽,手裡的劍直直地揮了上去,招招致命,他也望見了不遠處的許君彥,小姐有救了……
那自己就是喪命於此也值了!
馬背上的人怒氣極盛,拔出了長劍狠狠擲了過去!
“啊……”一聲悶哼,阿薇應聲倒地,那長劍貫穿了她的琵琶骨釘在了地上!
那劍透過了她的肩,沒入了地上一大半……
姜爲舉起了劍便要劈。
“別……”微弱的一聲到底還是起了作用。
姜爲狠狠地扔下了劍,“大小姐,這是殺手,不會招的!”
許君彥疾步走向了崖邊,一把抱起了地上倚着車輪彷彿再也動彈不得的江錦言。
目光深似海,卻掩不住哀痛和怒意……
江錦言沒有伸手迴應,那手心火辣辣一般的感覺已經消失,大抵是麻木了。
“我無事,雨墨還在車上……”
許君彥瞥見了繮繩上密密的血跡,眸子幽暗得厲害,抱緊她的動作也放緩了一些,生怕碰到了她的傷口。
程林已是極快地跟上了,可到底還是沒能追的上,他喘着粗氣翻身下了馬,“許將軍!”
許君彥沉聲,“這裡勞煩程將軍了,這刺客……”
江錦言擡眸,沉聲道:“留下她,查下去。”
他忍住了殺意,“程將軍,將她送去朱雀大營的地牢,那裡的人自然明白。”
江錦言這才垂下了眼簾,用他才能聽得見的聲音呢喃,“我累了。”
許君彥望了眼程林,“這裡就勞煩程將軍了,我帶着人先行一步。”
程林忙拱手,“程某必定辦妥此事,您放心。”
雪硯也跌跌撞撞地衝了過來,哭得臉上一片狼狽,“小姐!”
許君彥抱着她翻身上了馬,“姜管事可還能動彈,馬車便在前方十里長亭。”
姜爲點點頭,處理了傷口後將車廂內的雨墨扶了出來,“雪硯姑娘,前方涼亭便是十里長亭了,你帶着雨墨姑娘先去,我取行李便是。”
一旁的程林忙上前拔下了制住地上那女人的長劍,又劈了她一掌,見她沒了聲音才拖上了馬……
許君彥備的馬車比之前的簡單多了,倒像是尋常百姓所用,他護着江錦言進了馬車,“伸手。”
這聲音竟是帶了一絲顫意。
江錦言一怔,“我無事……”
許君彥伸手便要扯開她身上的披風。
“小傷罷……了”
傷口遇到了冰涼的空氣,江錦言忍不住倒吸了口氣。
許君彥不再言語,低頭擦拭去了她手心血珠,忍住手上的顫意細細給她抹藥。
江錦言咬着牙,額前出了一層薄汗,知曉他此刻臉色極陰沉,她緩緩開口。
“這刺客興許同給我下毒之人有關聯,畢竟都希望我不得善終,而洛陽城內有這個心思的人雖多,可有這個膽量的人卻是沒幾個的……”
沒有迴應,只是他輕輕拿過了她的另一隻手,她又是痛的頓了片刻,“留下她,就算沒有結果,也能查出些東西……”
許君彥放下了裝着上好傷藥的瓷瓶,抱緊了她,“錦言……”
一片沉默後,江錦言垂下了眼簾,輕笑,“方纔當真不疼。”
“是我沒有護好你,是我……”
這聲音中細微的哽咽之意讓她心頭一震。
他永遠是清清冷冷,彷彿月色一般。
可這樣子,倒是讓自己陌生,陌生的心頭一疼……
自己若是死了,他會如何?
她竟是癡住了,自己可以不死嗎?
可以嗎?
可以嗎?
心裡這聲音不住地迴盪,說不出地滋味兒瀰漫在眼前。
自己看不見了……
眼眶一酸,箇中委屈和後怕涌上了心頭,她也容忍那淚也放肆了一回,半晌後她忍住哽咽,“我知道你會來……我也知道自己不能死,你若是等不到我,該去哪裡尋我?”
許君彥的手撫上了她的臉頰,將她貼近了自己的胸膛,那裡的心跳還未平息,帶着差點失去珍寶的恐懼。
江錦言聽着那極近的心跳,“早就說好了的,我等你,若是竭盡全力仍是尋不到你……那便是你背信棄義、負我在先,從此生生世世,你我不死不休,記得麼?”
許君彥應了一聲,“若我尋不着你,你這般負我,既是要讓我生不如死,你又該如何償還?”
“我不知曉,那我們還是不分開,不用去尋,不用負了誰……”
這聲音盡是越來越細微,最後歸於平靜……
“錦言!”
許君彥的低吼聲透過了車簾,雪硯一晃神,連同扶着的雨墨也跌坐在了地上……
都道瑞雪兆豐年,大周朝永寧十年的第二場雪悄無聲息地籠罩下來。
一輛在官道疾馳的馬車不顧一切在狂奔,衝着湖州的方向,日夜不歇……
三天三夜,許君彥從未閤眼……
姜爲不忍心,卻沒有法子,除了趕路還是趕路,大小姐的脈象已是越來越弱了……
雪硯哭到力盡,卻又睡了沒多久便醒來。
湖州到底有多遠?!爲什麼這麼遠?!
外頭已經無雪,天氣也和暖了,似是時光倒退到了秋季,桂香盈盈時,小姐立在桂花樹下,神色寂寥,身後白綢搖盪。
夫人已經去了!大小姐不能……
雨墨一把揪住了她,“別吵!小姐會被吵醒,她那麼多日不曾睡好,你讓她好好睡一回,行不行?行不行?”
她一下一下地搖着雪硯,直到兩人相對着默默垂淚……
已經到了和暖的地界,可江錦言身上卻冷得厲害,若不是微弱的氣息還存在,已是同沒了氣息一般……
趕車的已經換做了許君彥,他雙目已經滿是血絲,因習武而覆蓋薄繭的手掌也被繮繩磨出了血跡。
“湖州安定……”
湖州安定,安定……卻從無安定,山匪遍佈,邊境在即,若不是提前派人清理了這條路,恐怕不能這般順利的到達……
他聲音已經有些嘶啞,此刻也再無半點往日風華。
顧不上片刻的停歇,他趕着馬車往前疾馳……
急促的馬蹄聲將山林間的鳥雀紛紛驚起,烏壓壓一片飛向了天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