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媽媽已經將人安排在了西次間後的後罩房內,可待江錦言到了西次間的後罩房時,那外頭已經站了好幾個怨聲載道的、一身是水的丫鬟婆子了。
“這是怎麼了?!”
江錦言蹙了蹙眉頭,對一旁的徐媽媽問道。
徐媽媽也極爲無奈,“小姐,那孩子死活不讓人碰吶!”
而一旁的梧桐樹下,小心正極度不安地一瘸一拐地繞着圈兒,那爪子上似乎還有血跡。
江錦言忙對雪硯道:“去取個小心慣用的小框來,將他先送去我的屋子,讓小丫鬟幫着,想辦法替他灑些藥,他這是傷了前爪。”
還好是冬日,不然是極不容易好的。
雪硯一瞧也黑了臉,她向來護着小心,於是帶着怒氣道:“那孩子呢?!真是不知道他安得這是什麼心!小姐救了他,他還要恩將仇報不成?!”
江錦言無奈地回身道:“雪硯,快將小心先帶回去吧。”
雪硯這才點了點頭,轉身往自家小姐的院子走去。
江錦言走進了聽着那屋子裡頭似乎是悄然無聲息的樣子,心下一沉,她忙開口問道:“他……還在裡頭?”
徐媽媽用手背擦了把額上的水珠,說道:“大小姐不知道,他就縮在浴桶後邊兒呢。”
江錦言思索了片刻,這纔回身道:“讓我去見他一面吧。”
徐媽媽連忙攔着她道:“哎喲,大小姐,您可別去,他人瞧着瘦弱,折騰人起來也不含糊……”
按了按她的手,江錦言道:“媽媽放心吧,我去瞧瞧,他傷不了我的。”
取來了小框的雪硯居然見自家小姐擡腳就要往屋裡走!
她連忙追了上來,“小姐!沒想到他竟然是這麼不識好人心的!你還要親自去瞧?萬一被他傷着了……”
江錦言笑着搖了搖頭,“你啊……他一個弱不禁風的孩子,能如何呢?方纔在妙春堂的時候你也瞧見了,他是不會傷我的,你將小心先帶回去就是了。”
雪硯知道自家小姐打定了主意便不會更改,只能先走向了小心。
待江錦言走進了那屋子後,裡頭熱氣蒸騰着,已經是霧氣一片了。
只有費力纔看得真切,浴桶旁抱膝而坐的一個極爲瘦削的小小身影……
江錦言略一思索,想到了他的性子,於是便收起了急切之意,悠閒自得地走向了那個小乞丐的對面。
她絲毫也沒有心急,甚至還緩緩地坐在了離他十幾步開外的杌子上。
兩人相對着沉默了良久,連那嫋嫋蒸騰着的熱氣也漸漸在消散。
那抱膝而坐的小乞丐望着霧氣中時而隱沒又逐漸清晰的人影,卻見她始終淡雅地坐在那裡,薄霧濛濛間的面容絕美。宛如畫中人一般驚豔。
她對自己竟是半點質問也沒有?
他終於是忍不住了,有些慌張,到底自己目前還不能得罪這個女子!
更何況,這女子讓自己由衷地不敢輕視!
他略微動了動有些發麻的腿,帶了十足地小心道:“對不起,我……我只是不想被人碰……”
江錦言彷彿才見到他一般,將視線移到了他的方向。
她淡淡道:“所以你便鬧了起來?”
待到浴桶中水溫涼了下來,這霧氣也消散地差不多了。
江錦
言望了一地的水漬皺了皺眉。
再瞧那小乞丐身上竟也是溼透了。
他別過臉道:“我自己可以的……”
江錦言恍然,原來他是彆扭這個?!
那小心呢?又是怎麼一回事?
她盯着那小乞丐,開口道:“你還傷了那隻白貓?”
那小乞丐低着頭,神色晦暗不清,“他進了屋子,我……我只是不想他傷我……”
這小乞丐的戒備心是極重的!
江錦言對他這無比直接的回話蹙了蹙眉頭,又見他實在是無可依靠的模樣,嘆了口氣道:“罷了,這藥浴你每日必須得泡,我讓小廝提熱水進來,你自己來可好?”
那小乞丐坐在浴桶旁,背靠着漸漸涼下來的浴桶,心裡的不安才漸漸散了去。
他別過頭,卻是微微地點了點頭。
江錦言這才起身,卻又對他說道,“還好小心只是爪子受了輕傷,不然雪硯可不會放過你,你也記住,日後無論是什麼情形,他人沒有確切要傷你的時候,可不要再輕易動手了。”
說着她已經到了門口,對着徐媽媽道:“媽媽,去喊兩個小廝來,再擡幾桶熱水,換了裡頭的涼水,其他人不用進屋了。”
這門外一羣溼透了衣衫的丫鬟婆子都是一臉苦相。
什麼?
最後竟然是不要人伺候?!
想如何便如何?
還真是把自己當祖宗了?
而江錦言則是望了眼冬季的寒風下凜冽的衆人,說道:“行了,都下去換身衣裳再喝杯薑茶去吧,隨後去徐媽媽那裡領賞。”
說完這話,那幾個丫鬟婆子才轉怒爲喜,連忙行禮退下了。
而此時的洛陽城中,天色微暗。
一個黑衣男人緊緊捂着右手,帶了十足的謹慎穿行在洛陽城內的大街小巷中……
當他再次確認了身後沒有像是盯着自己的人的時候,這才身形一閃,快步擠進了十香樓門口川流不息的人流中。
而這時在十香樓內一間奢華亮堂的包間內,一身紅衣的穆南正站立在窗邊。
她已經換了不起眼常服,上頭是一件如意雲紋衫,繫着一條刺繡妝花裙,眉目間仍是那副妍麗之態。
她的對面立着一個身着勾勒寶相花紋裙衫的柔媚女子。
穆南聽了那女子的話後遲疑了一瞬,這才問道:“醉蘭,你是說……端王也同品香軒這件事有關係?”
醉蘭理了理身上的薄紗,正色道:“端王時不時會來這十香樓,這消息,是我灌醉他以後,從他口中套出的,這事……端王絕對是在裡頭做了手腳,但他對我安西之事,是豪不知情的……我的身份,他也從未懷疑過,還請公主放心。”
穆南對着她淡淡一笑,那笑意裡卻是帶了幾分警告,“那是自然,他若是知曉你的身份……恐怕你這條命是活不下去。”
醉蘭覺得脖頸處頓時便冰涼起來!
穆南公主長得極美,但心狠手辣的程度絕對不亞於她的美貌!
醉蘭低頭似是哀求,“公主……”
穆南對她搖了搖頭,似是喃喃自語道:“端王……看來這也不是什麼好應付的角色。”
突然門外傳來了三聲輕叩門扉的聲音。
穆南暗忖看來是自己派出的人手回來了。
醉蘭也快步走進了珠簾後的內室。
穆南這才提高了聲音,淡淡道:“進來吧。”
那黑衣男人進了包間後便反手關上了門。
隨後便單膝跪了下來,拱手請罪道:“屬下辦事不利!請公主責罰……”
穆南眸子一眯,盯着他的視線也冰冷了幾分。
“你說什麼?!”
穆南這纔看到了他右手上的血跡斑駁。
看來是同人動了手?!還吃了虧!
那男人不敢擡頭,拱手道:“屬下在妙春堂裡搜那本暗帳的時候……被人發現了。”
“廢物!”穆南一腳便衝着他的肩踢了上去。
那黑衣男人一聲不吭地倒地後,又直直地從地上爬起,再次低着頭跪在了地上。
“請公主責罰!”
穆南冷哼了一聲,“責罰?你若是暴露了我的打算,幾條命也不夠罰的。”
說着她冷道:“是誰做的?連你也應付不來?”
那黑衣男人忙回道:“屬下也不知道,只是屬下在妙春堂被人撞破時,剛要動手滅口,一個身手遠高於屬下的人便進了屋!”
穆南再次狠狠地踢了他一腳,踩着他那血肉模糊的右手道:“廢物!被人盯住了都不知道?!這麼多年來,你就這麼點本事?!”
轉瞬她眉頭一皺,“你到十香樓……有沒有人跟着?!”
到了洛陽城自己才知道品香軒已經關了鋪子,若是十香樓再出什麼岔子,那安西在洛陽城的暗樁就會一個一個地暴露出來了!
那男人倒伏在地上,忍着痛暗啞着嗓音道:“屬下在洛陽城的大街小巷裡都轉了許多圈,是確定無人跟着……才進了十香樓。”
穆南這才鬆開了踩着他的那隻受傷的右手,冷冷道:“這幾日你不得露面,退下吧。”
那男人利落地翻身,從地上爬起後行了禮,這才捂着再次不斷流血的右手出了包間。
等到那男人走後,醉蘭才從珠簾後的內室走出,她擔憂道:“怎麼被人盯上了?是在查我們安西的暗樁還是怎麼的?”
穆南緩緩地搖了搖頭,“不清楚……”
隨後她對着醉蘭道:“下一步,你就先從端王那裡入手吧,你記住了?”
醉蘭嫣然一笑,“公主放心。”
穆南點點頭,“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大周的皇宮了。”
醉蘭忙起身將她送到了門外,穆南望了望四周,便隱沒進了十香樓門前的人來人往中。
這時對面兩個不顯眼的夥計打扮的男人正摸着下巴盯着十香樓的門口。
穿青衣的夥計疑惑道:“這男人……怎麼進了十香樓?”
藍衣夥計也是一臉不解,“傷成那樣了……他還有逛花樓這麼個興致?”
那黑衣男人手上的傷可是不輕的!
青衣夥計聽了這話後,噗嗤一聲便笑了,“那他倒也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了!”
藍衣夥計瞪了他一眼,“別胡鬧了,我看他進十香樓的時候,門口應客的夥計道像是熟悉他一般,恐怕這裡……他是常來的,派幾個人守在十香樓附近,我們去回了主子。”
說完,兩個人的身影便隱入了人流之中。
天色擦黑的洛陽城裡大紅燈籠高掛,一路蜿蜒着往前延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