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那兩個乞丐被擡進了妙春堂後,這纔開始陸陸續續有些人遲疑着走進妙春堂。
江錦言便吩咐了黃益帶着夥計和其他兩個原先於家醫館的郎中在前頭招待。
於清淺也點了點頭,“有雪硯在,一會兒幫着抓藥便是。”
江錦言立在一旁看着榻上的兩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嘆了口氣道:“不論身份,這到底也是兩條人命……”
於清淺手中施針的動作不停,“若不是遇上了錦言,他們可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興許今日都熬不過去。”
說着她對雪硯道:“茯苓二錢,黃芩一錢,苦蔘三釐,大黃一錢,可是記下了?”
雪硯吐吐舌頭,“白芷不在,我可是成了藥童了。”
江錦言戳了戳她的額頭,笑道:“這可是行善積德之事,還不快去?”
於清淺見她要走,又忙道:“慢着……還是我隨你去一趟,前幾日收得了一塊上好的苦蔘,用些大概是功效更甚的。”
說着她對江錦言道:“就只好勞煩錦言在這看着些了。”
江錦言笑着點點頭,“快去吧。”
於清淺和雪硯離開了這廂房後,江錦言便斜簽着身子坐在了一旁的杌子上。
此時已經是末時,冬日的陽光透過窗子灑在了廂房中。
江錦言望着腳邊被樹葉割得細碎的陽光,心裡卻是驀地想到了那日在品香軒門口的一幕。
那時自己差些被一個蓮紋瓶砸中,還是那人救了自己。
她心裡一動。
也是,若不是他,這品香軒的事又怎麼能善了?
想到那俊逸不凡的面容,江錦言的心裡微微起了絲波瀾。
兩世均在自己眼中向來沉着的許君彥,前幾日在府中時,他卻又那般對自己……
想着,那股宜人的薄荷清香似是又隱隱出現,甚至還在緩緩流動,席捲周身。
許君彥……
她默默唸了遍這個纏繞於心的名字……
心中的一汪清潭也似是隨着那起了的漣漪一圈一圈地盪漾開來。
而這時,榻上的小乞丐倏地睜開了眼。
他眼眸猛地一縮,似是極度震驚,癡怔了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
快速地掃視了一圈周圍的環境,他注意到了窗邊垂眸端坐着的面容絕色傾城的女子。
溫婉如畫,海棠動人!
這……這怎麼看怎麼像古畫中躍然紙上的絕世美人!
他不敢置信地微微張開了嘴,片刻後又重重地咬了咬脣,這才確定了不是自己的夢境!
他咬着牙想要起身,可自己卻是略一動彈,周身便是無邊無際的虛軟!
怎麼回事!自己竟是一點兒也提不起勁兒!
這時眼前驀地一道光線閃過,他敏銳地眯起了眸子,視線在屋子裡一掃,卻看到方纔那光源在古色古香的櫃子後。
這是陽光的折射!
是那種暖日下帶着陰陰寒氣的光芒,這種感覺他熟悉至極!
是能殺人的兇器!
他再看那櫃子前頭端坐着的美人,可這時他自己已然沒有絲毫的欣賞之情。
那人是要害這個女子?
而那櫃子後頭幫着的黑影似是察覺到了他的異樣,那刀也微微露了出來,似乎是要動手!
他心裡卻是一緊,高呼道:“小心身後!”
喊着他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要撲向那白衣女子!
江錦言聽到這一聲帶着稚氣卻極度嘶啞的吼聲,她
驀地一驚,剛一回頭便是被那刀上折射而來的陽光刺到了雙眼。
她閉上眼的一瞬重重咬了咬脣,強迫着自己鎮定下心神!
這時略一疏忽便是枉死!
她手中的動作極快,轉瞬已經拔出了發間一支極尖利的髮簪!
髮簪一抽出,霎時間江錦言的一頭青絲披散下來,那如玉的面容被烏髮襯托之下,美得不可方物!
但眉眼精緻下,那雙眸子再睜開之際,卻滿是冰涼,霎時間冷意逼人!
那撲過來要救人的小乞丐卻實在是太過虛弱,竟直直地倒在了江錦言的腳邊。
他咬牙切齒的怒視着自己的這雙髒兮兮的小手!
如今自己竟成了這般沒用的人!
那對面舉刀的黑衣男人見狀,拿着刀便反手關起了廂房的房門。
他眉頭一皺,望了眼自己手裡的刀……
自己今日還沒有找到要找的東西,絕對不能暴露了自己!
否則……自己連累了公主便是罪該萬死了!
江錦言見這小乞丐不管不顧便要救自己,頓時心裡一暖,下意識間,已經是舉着髮簪擋在了他的前頭。
那黑衣男人對着江錦言便要砍下!
這時窗子一動,轉瞬一個墨色的身影已經躍入了廂房,片刻之間已經到了江錦言的身邊!
臉色極冷之下,許君彥身手極快,一把攬過了江錦言的腰,將她護在了自己的懷中,左手一翻,已經躲過了那明晃晃的刀子。
江錦言閉着雙眼,任由自己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她甚至不想輕易睜開眼,那極淺極淡的薄荷味兒讓她逐漸安下了心,雙手竟是不由自主地攥緊了那人的衣衫。
許君彥感受到了懷裡人兒的緊張,低聲道:“錦言,我在,別怕……”
這極清冽的聲音在江錦言頭頂拂過,讓她僵着的身子緩緩放鬆了下來。
到底是從何時開始,他的出現……已經能讓自己覺得安然……
那黑衣男人見來了個如此的人物,眼裡更是兇光一片,握刀的手也加重了幾分力氣!
他微微移了移步子,審視着幾步開外、一臉冰霜的男人……
要對付一個女人和一個病秧子的孩子還算是易如反掌。
可這男人……剛剛那身形移動的速度、那極快極穩的步伐,還有那銳不可當的氣勢……
這絕對不是個自己能應付得來的人物!
而此時許君彥右手攬着江錦言,左手卻只拿了根竹筷……
他感受的到懷裡人兒的放鬆,這才極輕地將她放開,只持着一根竹筷,冷着眸子迎上了那持刀的男人。
江錦言定下了心神後才連忙將那倒地的小乞丐扶到一邊。
再擡頭時,許君彥已經將那黑衣男人逼到了牆邊,手裡的竹筷卻還是完整如初。
江錦言想到方纔自己落到他懷裡時的那種難以言表的心安,臉上微微發燙起來。
那男人倏地一聲低吼,竟是許君彥手裡那竹筷釘住了他的手掌!
“誰派你來的?!”
許君彥冷漠如冰的語氣讓那半靠在牆邊的小乞丐都顫了一顫。
這男人好強的氣勢!
再看他拿着竹筷就制服了這個身手不差的黑衣男人,這小乞丐看他的眼光也透着絲光亮了!
誰知那被逼的無路可退的黑衣男人竟反手用力,生生地從那釘在牆上的竹筷中快速地拔出了自己的右手!
頓時那翠綠的竹筷上便是一片殷紅!
還沾着些皮肉……
這血腥的一幕讓虛弱無比的小乞丐也不適起來,他略有些擔憂地看着身旁的女子。
可卻見她只是用帶着正色和審視的目光、毫無畏懼地看着那男人!
這……這就是書中所寫,慣來手無縛雞之力、無比嬌柔的閨閣女子?!
他張了張嘴,嚥下了滿腹的驚異。
可還沒來得及等他做出反應,那男人手裡的刀便已經衝着自己這個方向飛來!
許君彥眸子一暗,身形極快地護住了江錦言,而那小乞丐動不得分毫,只能閉着眼睛大呼倒黴!
卻不料那鋒利的刀刃刺入骨頭的聲音驀然地在他身上響起,那聲音他太過熟悉。
可……可卻沒有任何熟悉的劇痛感!
他猛地睜眼,卻見一個滿身襤褸、頭髮蓬亂的婆子正瞪大了眼睛撐着身子,牢牢地護住了他!
她啞着嗓子竭力說道:“去……去找……你大哥……”
說完這話,那婦人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身上那把明晃晃的尖刀顫動不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而上頭的殷紅卻生生刺着人的眼!
地上半躺着的小乞丐大驚失色,望着眼前這一幕,竟是不哭不鬧,只楞在了原地,嘴脣翕動……
江錦言身子一僵,再看,果然那黑衣男人已經沒了身影……
她別過臉去,緊緊握拳……
手裡還握着簪子,上頭的素色鏤空蓮花似是要嵌進她的手心。
許君彥見她如此,緊鎖着眉頭,溫熱的手掌輕輕覆在了她攥緊的手上,待她放鬆下來後,才取出了那根髮簪。
他低聲在她耳邊道:“別怕,已經沒事了。”
說着便伸手用髮簪將她披散着的一頭烏髮綰起,雖只是個無比簡單的髮髻,但他卻極小心極輕淺,像是怕再嚇着了眼前的小人兒。
江錦言低着頭,望着自己被他握過的手,臉上的燙意更甚。
許名聽到動靜後急忙推門進來,卻在看到主子替江錦言綰髮的時候,直直地被驚得頓在了門口!
天吶!這還是殺敵不眨眼、用劍不留情的主子嗎?!
許君彥低下頭溫言道:“錦言,這件事交給我……”
隨後他收起眸子裡的溫和,正色對推門進來的許名道:“老文的人追上去了不曾?”
許名這才收起了驚愕,點了點頭,“看到那人逃走,就都有了數,知道主子這是要摸清他的底。”
不然就憑那樣一個小角色,也想逃出主子的手心?
而取藥回來的雪硯和於清淺剛到廂房門口就看到了站着的許名,還來不及驚訝,於清淺已經聞到了屋內的血腥味兒!
“我的天!”
她低呼了一聲便拉着雪硯同許名點了點頭後,快步進了屋子。
這纔看到了那個似乎還驚魂未定般呆愣着的小乞丐,還有倒在一旁血泊中的婦人!
江錦言快步蹲下了身子,急切地問道:“清淺!你快瞧瞧!她……還有沒有救?!”
於清淺心裡咯噔了一下,再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已經是再無動靜了……
“她這傷太重,刀是直刺入臟器的,她已經……去了。”
江錦言重重地咬了咬脣,這豈不是成了自己害死了她?!
許君彥察覺到身旁人兒的顫意,垂眸沉聲道:“那人欠下的命,是逃不掉的。”
江錦言暗暗嘆了口氣,擡眸望了眼許君彥,定下心神後才道:“今日……多虧了您……可……您怎會在此?”
(本章完)